你看,人家在做工作啊,不是無所作為啊!徐階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至於轉移矛頭,那就更巧妙了。現在,國家的問題不少,矛盾很多,幹部群眾議論紛紛,謠言段子飛短流長。責任是誰的?一般說大家都認為是首相的。徐階不想承擔責任,他希望大家把責任歸到大老板身上。所以,他以“開言路”為旗號,慫恿言官對大老板展開沒完沒了的抨擊。什麼荒淫啦,懶惰啦等,這些用詞在批評大老板的公文裏都敢公開出現!以至於大老板實在忍受不了,對徐階訴苦說,言官如此欺負我,你能不能說句公道話啊?!
徐階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大家都去指責大老板,大老板反過來就得求徐階。所以當大老板在批示裏請徐階說公道話的時候,又有言官說了,你這樣不肯聽取不同意見,是明君嗎?嚇得大老板急忙辯解說:“你們千萬別誤解我的意思。我那個批示的意思是,我歡迎大家提意見,合理的我無不采納,我隻是說以後批評我不要無中生有隨便亂說,更不要隨意扣帽子。”
徐階領導的內閣——大明帝國的最高管理層,就這樣一麵能拖就拖盡力維穩,一麵和大老板糾纏、周旋著,把這個國家拖得疲憊不堪。
張居正看不下去了。他準備了很久,擬定了一份材料,是他治國安邦的係統思考的成果,但是他猶猶豫豫,一直沒有敢拿出來。他擔心自己的想法與首相兼老師徐階的政見及施政方略未必合拍,貿然拋出,說不定會惹得徐階惱怒,那就得不償失了,這不符合張居正的處事風格。
或許有人會問:你不說張居正這個人有點兒操切嗎?是的,麵對眼下的局麵,張居正確實很著急,但是他不想自己公開站出來和徐階作對,張居正不會這麼幹。
張居正不出麵和徐階作對,李春芳、陳以勤就更不會了。
那怎麼辦?就這麼眼睜睜地耗著、熬著嗎?這又不符合張居正的性格,他不太有耐性,等不得。不過他有辦法,經過多年的曆練,他在官場的手腕,已經達到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水平了。
張居正很善於把握形勢,準確判斷局勢。他看出來了,幹部隊伍中醞釀著對徐階的不滿情緒。雖然徐高之爭以高拱的下台而告一段落,但是事情並沒有完結。實際上,和高拱的爭鬥徐階並未取得完全的勝利,而是兩敗俱傷:隨著高拱的下台,特別是徐階明顯已無力支撐局麵,中央和地方幹部中同情高拱的人多起來了,後悔不該那樣對待一位正直有幹才的政治家,結果現在的中央成了一個維持會!最典型的是,大家對領袖不過問國務意見很大,徐階也多次對領袖提出批評,可是在一個場合當領袖問到如何加強邊防時,徐階卻張口結舌,無言以對,搪塞說開會研究。大家對徐階的表現很失望,說領袖好不容易親自過問國務一回,首相卻搪塞他,這太不像話了!幹部中對徐階的不滿逐步發酵、發泄出來了。
這是張居正樂意看到的。他是不是背後暗示甚至指使親高拱的幹部有所動作我不敢斷言,但是張居正希望徐階盡快下台,是毫無疑問的。
因為,隻要徐階下台,“常委會”就剩下李春芳、陳以勤和張居正三個“常委”了。李春芳和陳以勤這兩個人雖然都比張居正資格老、牌子硬,但是,從主觀上說,這兩個人都是與世無爭的老好人,他們都沒有野心,也沒有權力欲,從客觀上看,這兩個人能力都不怎麼樣,威信也一般。就是說,這兩個人沒有當國執政、駕馭全局的欲望,也不具有這個能力,那麼,實權就落在了張居正的手裏。
張居正對徐階的那套維穩至上的施政方略很不認同,他急於表現自己的才幹,施展自己的抱負,又不想公開和徐階對立,落下背師反上的惡名,最好的辦法就是暗地裏活動,盡快把徐階打發回老家!
時機也比較成熟了。幹部隊伍對首相產生了不滿情緒,更重要的還在於,張居正清楚地知道,大明帝國的CEO徐階和大老板隆慶皇帝互不欣賞,彼此對對方都產生了深深的失望情緒。CEO徐階把大量的精力放在鼓動員工圍攻、鉗製大老板上了,老板對這位CEO當然有些看法。
所以,張居正又出手了!
這次,張居正不是公開、直接地勸徐階下台,更不是公開站出來攻擊徐階,而是采取了釜底抽薪、斷絕後路的辦法。
已經下決心趕走徐階的張居正,開始接近大老板身邊的人,希望取得他們的配合,關鍵時刻給徐階致命一擊。
機會很快就來了。
有位“議員”上了一道彈章,其中說了兩點,擊中了徐階的要害。其一是說,徐階當年對已故皇帝和前首相嚴嵩前後的態度、做法,證明這個人為臣不忠、為人無信,大節已虧!其二是說,邊防告急,皇帝屢屢指示研究應對辦法,徐階卻應付了事,束手無策,功夫卻用在如何鞏固自己的權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