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厚黑原理(3 / 3)

今人動輒提“科學家”三字,恐嚇我輩普通人,殊不知科學家聰明起來,比普通人聰明百倍,糊塗起來,也比普通人糊塗百倍。牛頓可稱獨一無二的科學家,他養有大小二貓,有天命匠人在門上開大小二洞,以便大貓出入大洞,小貓出入小洞。任何人都知道:隻開一大洞,大小二貓俱可出入,而牛頓不悟也,這不是比普通人糊塗百倍嗎?牛頓說:地心有吸力,我們固然該信從,難道他說“大貓出入大洞,小貓出入小洞”,我們也信得嗎?所以我們對於科學家的學說,不能不慎重審擇,謹防他學說裏麵藏牛頓的貓洞。

因為科學家有時比普通人糊塗百倍,所以專門家之學說,往往不通,例如,斯密士(今譯亞當·斯密)豈非經濟家,而他的學說就不通。我輩之話,不足為證,難道專家之批評,都不可信嗎?……嗚呼,諸君休矣,舉世紛紛擾擾,鬧個不休者,皆達爾文、斯密士……諸位科學家之賜也。

達爾文講競爭,一開口,即是豺狼也,虎豹也,鄙人講厚黑,一開口,即是曹操也,劉備也,孫權也。曹劉諸人,是千古人傑,其文明程度,不知高出豺狼虎豹若幹倍,他且不論,單是我采用的標本,已比達爾文高得多了。所以基於達爾文的學說造出的世界,是虎狼世界,基於鄙人的學說造出的世界,是極文明的世界,達爾文可稱科學家,鄙人當然可稱科學家,不過達爾文是生物學家,鄙人是厚黑學的科學家罷了。

達爾文研究生物學數十年,把全世界的昆蟲草木、飛禽走獸,都研究完了,獨於他實驗室中有個高等動物,未曾研究,所以他的學說,就留下破綻。請問甚麼高等動物?答曰:就是達爾文本身,他把人類社會忽略了,把自己心理和行為忽略了,所以創出的學說,不能不有破綻。

達爾文實驗室中,有個高等動物,他既未曾研究,我們無妨替他研究,達爾文一生下地,我們就用采集動物標本的法子,把他連兒帶母活捉到中國來,用中國的白米飯把他喂大,我們用達爾文研究動物的法子,從旁視察,一直到他老死,就可發現他的學說是自相矛盾的。

達爾文一生下地,就拖著母親之乳來吃,把母親的膏血吸入腹中,如不給他吃,他就大哭不止,哭著要吃,這可說是生存競爭,從這個地方視察,達爾文的學說莫有錯;長大點能吃東西了,母親手中拿一糕餅,他見了伸手來索,母親不給他,放在自己口中,留半截在外,他立會伸手,把糕餅從母親口中取出,放在他的口中。母親抱著他吃飯,他就伸手來拖母親之碗,如不提防,即會墜地打爛,這種現象,也是生存競爭,達爾文的學說也莫有錯;若是再大點,自家能端碗吃飯了,他一上桌,就遞一個空碗,請母親與他盛飯,吃了又請母親盛,母親麵前,現放著滿滿一碗飯,他再不去搶了,競爭的現象,忽然減少,豈非很奇的事嗎?再大點,他自己會往甑中盛飯,再不要母親與他盛,有時甑中飯不夠,他未吃飽,守著母親哭,母親把自己的飯分半碗與他吃,他才好了,母親不分與他,他斷不能去搶。更大點,飯不夠吃,母親把自己碗中的飯分與他吃,他不要,他自己會拿囊中之錢在街上買食物來吃。到了此時,競爭的現象,一點莫有,豈不更奇嗎?這是小孩下地時,隻看見母親身上之乳,大點即看見母親碗中之飯,再大點即看見甑中之飯,更大點即看見街上之食物;不特此也,達爾文長大成人,學問操好了,當大學教授了,有窮親友向他告貸,他就慨然給予,後來金錢充裕,還拿錢來做慈善事業或謀種種公益,這種現象,與競爭完全相反,豈非奇之又奇?於此我們可以定出一條原則:“同是一個人,智識越進步,眼光越遠大,競爭就越減少。”達爾文著書立說,隻把當小孩時哭食母親之乳搶奪母親口中糕餅這類事告訴眾人,不把他當教授時施舍金錢、周濟家人,做慈善事業這類事告訴眾人,此達爾文學說之應修正者一。

達爾文當小孩時搶奪食物,有一定的規律,就是:“餓了就搶,飽了就不搶。”不惟不搶,並且讓他吃,他都不吃。但有一個例外,見了好吃的東西,母親叫他不要多吃,他不肯聽,結果多吃了不消化,得下一場大病。由此知食物以飽為限,過飽即有弊害。我們可以定出第二條原則:“競爭以適合生存需要為準,超過需要以上,就有弊害。”達爾文隻說當小孩時,會搶奪食物,因而長得很肥胖,並不說因為食物多了,反得下病,於是達爾文之競爭,遂成了無界域之競爭,歐人崇信其說,而世界遂紛紛大亂,此達爾文學說之應修正者二。

達爾文說:“萬物都是互相競爭,異類則所需食物不同,競爭還不激烈,惟有同類之越相近者,競爭越激烈。虎與牛競爭,不如虎與虎競爭之激烈,狼與羊競爭,不如狼與狼競爭之激烈,歐洲人與他洲人競爭,不如歐洲各國互相競爭之激烈。”他這個說法,證以第一次歐洲大戰,誠然不錯,但是達爾文創出這種學說,他自己就把他破壞了。達爾文的本傳上說:“一千八百五十八年,他的好友荷理士,從南美洲寄來一篇論文,請他代為刊布,達爾文讀這篇論文,恰與自己十年來苦力思索得出的結果完全相合,自己非常失望。落後別人,為爭名譽起見,一定起嫉妒心,或者會湮沒他的稿子,乃達爾文不然,直把這篇論文交與黎埃兒和富伽二人發布。二人知達爾文平日也有這樣的研究,力勸他把平日研究所得著為論文,於一千八百五十八年七月一日,與荷理士論文同時發布,於是全國學者,盡都聳動。”本傳之言如此,在替他作傳的人,本是極力讚揚他,實際上是攻擊他,無異於說:他的學說根本不能成立。何以故呢?他與荷理士同是歐洲人,較之他洲人更相近,同是英國人,較之其他歐洲人更相近,他二人是相好的朋友,較之其他英國人更相近,並且同是研究生物學的人,較之其他朋友更相近,荷理士的著作,宣布出來,足以奪去達爾文之名,於他最有妨害,達爾文不壓抑他,反替他宣布,豈不成了同類中越相近越不競爭嗎?達爾文是英國人,對於同類,能夠這樣退讓,何以歐戰中,那些英國人,競爭那麼激烈?我們可以定出第三條原則:“同是一國的人,道德低下者,對於同類,越近越競爭,道德高尚者,對於同類,越近越退讓。”達爾文不把自己讓德可風的事指示眾人,偏把他本國侵奪同洲同種的事指示眾人,此達爾文學說之應修正者三。

達爾文說:“競爭愈激烈,則最適者出焉。”這個說法,又是靠不住的。第一次歐戰之激烈,為有史以來所未有,請問達爾文:此次大戰結果,哪一國足當最適二字?究其實戰敗者和戰勝者,無一非創痛巨深。他這個說法,豈非毫無征驗?乃返觀達爾文不與荷理士競爭,反享千古大名,足當最適二宇,他這個公例,又是他自己破壞了。他的論文,與荷理士同時發表後,他又繼續研究,於一千八百十九年十一月發布《種源論》,從此名震全球。荷理士之名,幾於無人知道,這是由於達爾文返而自奮,較荷理士用力更深之故。我們可以定出第四條原則:“競爭之途徑有二:進而攻人者,處處衝突,常遭失敗;返而自奮者,不生衝突,常占優勝。”達爾文不把自己戰勝荷理士之秘訣教導眾人,偏把英國掠奪印度的方法誇示天下,此達爾文學說之應修正者四。

有人問:我不與人競爭,別人要用強權競爭的策略,向我進攻,我將奈何?答曰:這是有辦法的,我們可以定出第五條原則:“凡事以人己兩利為主,二者不可得兼,則當利人而無損於己,抑或利己而無損於人。”有了這條原則,人與我雙方兼顧,有人來侵奪,我抱定“不損己”三字做去,他能攻,我能守,他又其奈我何?此達爾文學說之應修正者五。

達爾文說,人類進化,是由於彼此相爭,我們從各方麵考察,覺得人類進化,是由於彼此相讓。因為人類進化,是由於合力,彼此能夠相讓,則每根力線,才能向前直進,世界才能進化。譬如,我要趕路,在路上飛步而走,見有人對麵撞來,我當側身讓過,方不耽誤行程。照達爾文的說法,見人對麵撞來,就應該把他推翻在地,沿途有人撞來,沿途推翻,遇著行人擠做一圈,我就從中間打出一條路,向前而走。請問世間趕路的人,有這種辦法嗎?我們如果要講“適者生存”,必須懂得這種相讓的道理,才是適者,才能生存。由達爾文的眼光看來,生物界充滿了相爭的現象,由我們的眼光看來,生物界充滿了相讓的現象,試入森林一看,即見各樹俱是枝枝相讓,葉葉相讓,所有樹枝樹葉,都向空處發展,厘然秩然。樹木是無知之物,都能彼此相讓,可見相讓乃是生物界之天然性,因為不相讓,就不能發展,凡屬生物皆然。深山禽鳥相鳴,百獸聚處,都是相安無事之時多,彼此鬥爭之時少。我輩朋友往還之際,也是相安無事之時多,彼此鬥爭之時少。我們可以定出第六條原則:“生物界相讓者其常,相爭者其變。”達爾文把變例認為常例,似乎莫有對,事實上遇著兩相衝突的時候,我們就該取法樹枝樹葉,向空處發展。王猛見了桓溫,而改仕苻秦,惲壽平見了王石穀之山水,而改習花卉,皆所謂向空處發展也。大宇宙之中,空處甚多,也即是生存之方法甚多,人與人無須互相爭奪,此達爾文學說之應修正者六。

■狗史 許炎作

1)它得主人的寵(2)供主人驅使(3)仗主人勢到處發威(4)吃它虧的便不敢聲張(5)看它揚揚得意而去(6)大動公憤(7)它就無能為力了(8)最終死路一條

依達爾文的說法,凡是強有力的,都該生存,我們從事實上看來,反是強有力者先消滅。洪荒之世,遍地是虎豹,他的力比人更大,宜乎人類戰他不過了,何以虎豹反會絕跡?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前,德皇勢力最大,宜乎稱雄世界,何以反會失敗?袁世凱在中國勢力最大,宜乎成功,何以反會失敗?有了這些事實,所以達爾文的學說,就發生疑點。我們細加推究,即知虎豹之被消滅,是由全人類都想打他,德皇之失敗,是由全世界都想打他,袁世凱之失敗,是由全中國都想打他。思想相同,就成了方向相同之合力線,虎豹也,德皇也,袁世凱也,都是被合力打敗的。我們可以定出第七條原則:“進化由於合力。”懂得合力的就生存,違反合力的就消滅,懂得合力的就優勝,違反合力的就劣敗。像這樣的觀察,則那些用強權欺淩人的,反在天然淘汰之列。此達爾文學說之應修正者七。

達爾文的誤點,可再用比喻來說明:假如我們向人說道:“生物進化,猶如小兒身體一天一天地長大。”有人問:“小兒如何會長大?”我們答道:“隻要他不死,能夠生存,自然會長大。”問:“如何才能生存?”答:“隻要有飯吃,就能夠生存。”問:“如何才有飯吃?”我們還未回答,達爾文從旁答道:“你看見別人有飯,就去搶,自然就有飯吃,越吃得多,身體越長得快。”諸君試看:達爾文的答案,錯莫有錯?我們這樣的研究,即知達爾文說進化莫有錯,說進化由於生存莫有錯,說生存由於食物也莫有錯,惟最末一句,說食物由於競爭就錯了。我們隻把他最末一句修正一下,就對了。問:“怎樣修正?”就是通常所說的:“有飯大家吃。”平情而論,達爾文教人競爭,無有限度,固有流弊,我們教人相讓,無有限度,也有流弊。問:如何才無流弊?我們可以定出第八條原則:“對人相讓,以讓至不妨害我之生存為止,對人競爭,以爭至我能夠生存即止。”此達爾文學說之應修正者八。

綜而言之,人類由禽獸進化而來,達爾文以禽獸社會之公例施之人類,則是返人類於禽獸,這自違進化之說,而況乎禽獸相處,亦未必純然相爭也。他的學說,可分兩部分看。他說“生物進化”,這部分是指出事實。他說“生存競爭,弱肉強食”,這部分是解釋進化之理由,事實莫有錯,理由錯了。一般人因為事實不錯,遂誤以為理由也不錯,殊不知:進化之原因多端,相爭能進化,相讓能進化,不爭不讓,返而致力於內部,也能進化。又爭又讓,改而向空處發展,也能進化。其或具備他種條件,如克魯泡特金所謂互助,我們所謂合力,也未嚐不能進化。達爾文置諸種原因於不顧,單以競爭為進化之惟一原因,觀察未免疏略。茲斷之曰:達爾文發明“生物進化”,等於牛頓發明“地心吸力”,是學術界千古功臣,惟有他說“生存競爭”,因而倡言“弱肉強食”,流弊無窮,我們不得不加以修正。

克魯泡特金學說之修正

原始人類,無有組織,成為無政府狀態,克魯泡特金的互助說,從原始社會得來,故他提倡無政府主義。所以克魯泡特金的學說,也可分兩部分看,他主張互助不錯,因互助而主張無政府主義就錯了。

克魯泡特金之誤點,也與達爾文相同,達爾文是以禽獸社會狀況,律之人類社會,故其說有流弊。克魯泡特金,因為要指駁達爾文之錯誤,特別在滿洲、西伯利亞一帶,考察各種動物及原始人類狀況,發明互助說,以反駁達爾文之互競說。他能注意到人類,算是比達爾文更進步了。然而原始人的社會,與文明人的社會,畢竟不同,且克魯泡特金考察原始人,也是從旁觀察,並未曾與之共同居處若幹年,而我輩則置身文明人社會中,與之共同居處若幹年,所以我輩能發見克魯泡特金之誤點,而指出其流弊。

原始人類,無有組織,成為無政府狀態,克魯泡特金的互助說,從原始社會得來,故他提倡無政府主義。所以克魯泡特金的學說,也可分兩部分看,他主張互助不錯,因互助而主張無政府主義就錯了。

生物之進化,好比小兒一天一天地長大,由昆蟲,而禽獸,而野蠻人,而文明人,好比吾人,由嬰孩,而少年,而壯年。達爾文研究生物,以動物為主,正如小孩搶奪母親口中飯物時代,故倡互競說。克魯泡特金所研究者,以原始時代人類為主,較動物更進化了,是小孩更大了點,不搶母親口中食物,隻請母親與他盛飯,故倡互助說。至於長大成人,獨立生活的現象,他二人都未看見。

一個國家之進化,也好比小孩一天一天地長大。我國春秋戰國時代,弱肉強食,正是小孩搶奪食物時代。後來進化了,漢棄珠崖,是母親分飯與他吃,他都不要。再進化,到了明初,鄭和下西洋,各國紛紛入貢,希望得中國的賞賜,這是窮親友來告貸,慨然給予。再進化,到了明季和清朝,把蠻夷之地改土歸流,每年還要倒貼若幹金錢,等於做慈善事業,把貧人子弟收來,給以衣食,延師訓讀一般。我國進化程度,曆曆如繪。

西洋開化,比我國遲二千多年,其進化才至我國春秋戰國時代,其弱肉強食,與我國春秋戰國極相似,而達爾文之互競說,遂應運而生。要防小孩搶奪食物,不得不用專製手段,故墨索裏尼之治意大利,希特勒之治德意誌,與商鞅之治秦絕似,而皆收同一之效果,因其為同一時期之產物故也。秦始皇統一六國了,仍複厲行專製,二世而亡,這是世界更進化了,等於身體長大了,再穿小孩衣服,不得不破裂;文景之世,政尚寬大,號稱郅治,這是兒子長大了,父母不加幹涉,他能獨立成為好人。後來曆代常有變亂,這是兒子長大成人,父母過於放縱,逐日流於非的原故。然因其日流於非,而遂欲以待嬰孩之法,待長大成人之兒子,則又不可。故今之治國者,如摹仿墨索裏尼和希特勒,直是師法商鞅,返吾國於春秋戰國時代,是謂違反進化,是謂開倒車。

今人每謂我國無三人以上之團體,很抱悲觀,這未免誤解。無三人以上之團體,正是人人能獨立之表現,此時如用達爾文之互競主義以治國,則是把人民當如懷中小兒,常常防他搶母親口中食物,這是不可的。如用克魯泡特金之互助主義以治國,則是把人民當如才能吃飯之小兒,須母親與之盛飯,這也是不可的。今即長大成人矣,無三人以上之團體,人人能獨立矣,故此時治國者,當采用合力主義。譬如射箭,懸出一個箭垛,支支箭向同一之箭垛射去,是之謂合力。我國無三人以上之團體,當采用此種方式,懸出一定之目的,四萬萬五千萬根力線,根根獨立,直向目的物射去,你不妨害我之路線,我也不求助於你,彼此不相衝突,不相倚賴,這種辦法,才適合我國現情。非然者,崇信達爾文之互競說,勢必壓製他人,使他人之力線鬱而不伸,而衝突之事以起;崇信克魯泡特金之互助說,勢必借助他人,養成倚賴性,而自己不能獨立,於我國現情俱不合。

達爾文說:互競為人類天性,而他自己不與荷理士競爭,這條公例,算是他自己破壞了。克魯泡特金說:互助為人類天性,這條公例也是克魯泡特金自己破壞了的。請問:人類天性既是互助,為甚克魯泡特金要講無政府主義,想推翻現政府,而不與政府講互助?為甚政府要處罰他,推之下獄,而不與克魯泡特金講互助?有了這種事實,所以克魯泡特金的學說,也不能不加以修正。

古人雲:“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故考察事物,非置身局外,不能得其真相。我輩是人類,站在人類社會之中,去考察人類,欲得真理,誠有不能。達爾文用的方法,是因人為動物之一,先把動物社會考察清楚了,把他的原則適用於人類社會,論理本是對的,無如動物社會與人類社會畢竟不同,故創出之學說,不無流弊。克魯泡特金則更進步,從人類社會加以考察,他以為我輩處在現今之社會,不能見廬山真麵,乃考察原始人類社會,置身旁觀地位,尋出一種原則,以適用於現今之社會,論理也是對的,無如野蠻人之社會與文明人之社會畢竟不同,故創出之學說,也有流弊。

嬰兒在母胎,成形之初,其腦髓像魚蛙之腦,再一二月則像禽鳥之腦,再一二月則像兔犬之腦,再一二月則像猿猴之腦,最後才成為人類之腦,而小兒之腦筋皺紋少,大人則皺紋多,野蠻人之腦筋皺紋少,文明人則皺紋多。小兒下地之初,腦筋與禽獸相去不遠,故其搶奪食物,與禽獸相似,稍大點,腦筋之簡單類於原始時代的人,故其天真爛漫,也與原始人類相似。然而禽獸之腦筋,與人類有異,故達爾文的學說,不適於人類;原始人類之腦筋,與文明人有異,故克魯泡特金的學說,不適用於文明社會。

禽獸進化為人類,故人類有獸性,然既名之曰人,則獸性之外,還有一部分人性,達爾文隻看見獸性這一部分,未免把人性這一部分忽略了。原始人進化為文明人,故文明人還帶有原始人的狀態,然既成了文明人,則原始狀態之外,還有一部分文明狀態,克魯泡特金隻看見原始狀態這一部分,未免把文明狀態這一部分忽略了。禽獸有競爭,無禮讓,人類是有禮讓的,達爾文所忽略的,是在這一點。原始人類,渾渾噩噩,無有組織,成為無政府狀態,文明人則有組織,有政府,克魯泡特金所忽略的是在這一點。

我們生在文明社會中,要考察人類心理真相,有兩個方法:(1)一部二十五史,是人類心理留下的影像,我們熟察曆史事跡,既可發現人類心理真相,這是本書前麵業已說明了的;(2)凡物體,每一分子的性質,與全物體的性質是相同的,社會是積人而成的,人身是社會之一分子,我們把身體之組織法運用到社會上,一定成為一個很好的社會。

治國采用互競主義有流弊,采用互助主義,也有流弊,必須采用合力主義。人身之組織,即是合力主義,身體是許多細胞構成,每一細胞都有知覺,等於國中之人民,大腦等於中央政府,全身神經,都可直達於腦,等於四萬萬五千萬人,每人的力線,都可直達中央,成為合力之政府。目不與耳競爭,口不與鼻競爭,手不與足競爭,雙方之間非常調協,故達爾文之互競主義用不著;目不須耳之幫助而能視,口不須鼻之幫助而能言,手不須足之幫助而能執持,個個獨立,自由表現其能力,克魯泡特金之互助主義,也用不著。目盡其視之能力,耳盡其聽之能力,口鼻手足,亦各盡各之能力,把各種能力,集合起來,就成為一個健全之身體,是之謂合力主義。我國古人有曰:“以天下為一家,以中國為一人。”已經發見了這個原則。

■洋琴 選自《三百六十行圖集(上冊)》

國家有中央政府,有地方政府,人身亦然。我們的腳被蚊子咬了,腳政府報告腦政府,立派右手來,把蚊子打死。萬一右手被蚊子咬,自己無法辦理,報告腦政府,立派左手來,把蚊子打死。有時睡著了,腦政府失其作用,額上被蚊子咬,延髓脊髓政府代行職務,電知手政府把蚊子打死,腦政府還不知道。耳鼻為寒氣所侵,溫度降低,各處本救災恤鄰之道,輸送血液來救濟,於是耳鼻就呈紅色。萬一天氣太寒,輸送了許多血液,寒氣仍進逼不已,各地方政府協商道:“我們再輸送血液去,仍無濟於事,隻好各守防地,把輸送到耳的血液,與他截留了。”於是耳鼻就呈青白色。

我說至此處,一定有人起而質問道:“你說的救災恤鄰之道,正是克魯泡特金的互助主義,他的學說,何嚐會錯?”我說道:他講的互助不錯,錯在無政府主義,必須有了政府,才能談互助,無政府是不能互助的。舉例來說:前清時,我們四川對於雲貴各省有協餉,這可說是互助了,滿清政府一倒,協餉即停止,這即是無政府即不能互助之明證。並且滿清政府一倒,川滇黔即互相戰爭起來,由此知:在無政府之下,隻能發生互競的現象,斷不會發生互助的現象。

人身有中央政府,有省縣市區各種政府,腦中記憶的事,都由各政府轉報而來,各政府仍有檔案可查,施催眠術的人,是蒙蔽了中央政府,在省縣市區政府調閱舊卷,所以人在催眠中,能將平素所做之事說出,而醒來時又全不知道。瘋人胡言亂語,這是腦政府受病,中央政府失了作用,省縣市區政府亂發號令。所以瘋人說的話,都是他平日的事,不過莫得中央政府統一指揮,故話不連貫;夜間做夢,是中央政府休職,各處政府的人,跳上中央舞台來了,人一醒,中央政府複職,他們立即躲藏。有時中央政府也能察覺,故夢中的事,也能略記一二。我們可以說:瘋狂和做夢,都是講無政府主義的。

古來亡國之時,許多人說要死節,及到臨頭,忽然戰栗退縮。因為想死節,是出於理智,從腦中發出,是中央政府發的命令;戰栗退縮,是肌肉收縮,是全國人民不願意。文天祥一流人,從容就死,是平日厲行國民教育,人民與中央政府,業已行動一致了。許多人平日講不好色,及至美色當前,又情不自禁,因為不好色是腦政府的主張,情不自禁,是身體部分的主張。我們走路,心中想朝某方走,最初一二步注意,以後即無須注意,自然會向前走去,這回是中央政府發號令後,人民依著命令做去,如果步步注意,等於地方上事事要勞中央政府,那就不勝其煩了。我們每日有許多無意識的動作,都是這個原因。古人作詩,無意中得佳句,疑有神助。大醉後寫出之字,比醒時更好,這是由於中央政府平日把人民訓練好了,遇有事來,不須中央指揮,人民自動做出之事,比中央指揮辦理還要好些。心理學書上,有所謂“下意識”者,蓋指除中央政府以外其他政府而言。

理智從腦而出,能辨別事理,情欲從五官百骸而出,是盲目的,故目好色,耳好聲,身體肌膚好愉快,往往與腦之主張相違反。古代哲學家,如希臘的柏拉圖等,和中國的程朱等,都是崇奉理智,抑製情欲。例如程子(程頤)說:“婦人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又把韓昌黎(韓愈)“臣罪當誅,天王聖明”二語,極力稱讚,隻要腦中自認為真理,就可把五官百骸置之死地,與暴君之專製是一樣。所以這樣學說昌明時代,也即是君權極盛時代。後來君主打倒了,民主主義出現,同時學說上也盛行情欲主義,縱肆耳目之欲,任意盲動,無所謂理智,等於政治上之暴民專製。我們讀曆史,看出一種通例:君主時代,政府壓製人民,同時哲學家即崇理智而抑情欲;民主時代,人民敵視政府,同時哲學家即重情欲而輕理智。

據上麵之研究,可知身體之組織,與國家之組織是很相同的,我們返觀吾身,知道腦與五官百骸是很調協的,即知道:我們創設一種學說,必使理智與情欲相調協,不能憑著腦之空想,以虐苦五官百骸,亦不能放縱五官百骸,而不受理智之裁判。建設一個國家,必使政府與人民調協,不能憑著腦政府之威力壓製人民;而為人民者,亦不能對政府取敵視行為。吾身之組織,每一神經俱可直達於腦,故腦為神經之總彙處,與五官百骸,不言調協而自然調協。因此每一人民之力線,必使之可以徑達中央,中央為全國力線之總彙處,政府與人民,不用調協而自然調協。能這樣的辦理,即是合力主義,才可以救達爾文和克魯泡特金兩說之弊,而與天然之理相合。

我國古代哲學學說含有力學原理

吾人做事,根於心理,心理依力學規律而變化。水之變化,即是力之變化,古人論事,多以水作喻,可以說:都是援引力學規律。老子曰:“上善若水。”孔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孟子曰:“源泉混混。”他如:“防民之口,甚於防川。”與夫“器方則水方,器圓則水圓”等說法,無一不取喻於水。

宇宙之力,是圓陀陀的,周遍世界,不生不滅,不增不減,吾人生存其中,隨時都可看見,有人看見一端,即可發明一條定理。例如看見蘋果墜地,即發明萬有引力;看見壺蓋衝動,即發明蒸汽;看見磁鐵功用,即發明指南針;看見死蛙運動,即發明電氣。種種發明,可說是同出一源。因為蘋果墜地,是力之內斂作用;壺蓋衝動,是力之外發作用;磁氣電氣,是力之內斂外發兩種作用。達爾文看見此力向外發展,有如水然,能隨河岸之曲折,而適應環境,向前流去,故創進化論。又見進化中所得著的東西,能借收斂作用把持不失,故說凡物有遺傳性。此外種種科學,與夫哲學上種種議論,都是從那個圓陀陀的東西生出來的。譬如有人在樹上摘下一果,有人在樹上摘下一花,又有人在樹上摘下一枝一葉,為物雖不同,其實都在樹上摘下來的。所以百家學說,歸於一貫,中西學說,可以相通。

我國《周易》一書,一般人都說它窮造化之妙,宇宙事事物物,都逃不出易理,這是甚麼原因?因為《易經》所說的道理,包含有力學原理,宇宙事事物物,即逃不出力學規律,所以就逃不出《易經》所說的道理。我們如就卦爻來解說,讀者未免沉悶,茲特另用一個法子來說明:

假定伏羲、文王、周公、孔子四位聖人都是現在的人,我們把他四位請來,對他們說道:現在西洋的科學,很進步了,一切物理,都適用力學規律,我們想把力學原理編譯成一部書,不惟用在物理上,並且要應用到人事上。我們訂有一個編譯大綱,你們照此編譯。(1)西洋的“力”字,譯作“氣”字,正負二力,譯作陰陽二氣;(2)發散的現象,用“陽”字表示,收斂的現象,用“陰”字表示:(3)正負二力相等時,陰陽二電中和時,俱是寂然不動的,這種現象,譯作“太極”。他動作的時候,有發散收縮兩種現象,稱之曰“兩儀”;(4)由內向外發展,稱之曰“其動也辟”,辟是開放之意。由外向內收縮,稱之曰“其靜也翕”,翕是收合之意:(5)凡物運動,都是以直線進行,若不受外力,他是一直永遠前進的,因此可下一定例曰“其動也直”,直是不彎曲之意。凡物靜止的時候,若不受外力,他是永遠靜止的,因此可下一定例曰“其靜也專”,專是不移易之意;(6)正負二力變化,有八種狀態,可把他描畫下來,名之曰“八卦”,又把這八卦,錯綜變化起來,把它所有的變態,窮形盡致地表示出來;(7)每一卦作一說明書,把宇宙事事物物的變態包含其中,使讀者能夠循著軌道推往知來;(8)這部書言盈虛消長之理,由虛而長而盈,是發散作用,由盈而消而虛,是收縮作用,可定名為易經。易有變易交易兩解,經字即常字之意,使人見了易經二字,即知書中所說的,是陰陽二氣變化的常理,換言之,即是正負二力變化的規律。以上八條,即是我們所訂的編譯大綱。他們果然這樣做去,把書作成了,各書坊都有發售,閱者試讀一部,檢查一下,看與編譯大綱合不合,即知與力學規律合不合。

我們說:周易與力學相通,更可引嚴又陵(嚴複)之言為證。嚴譯《天演論》,曾說道:“夫西學之最切實而可以禦蕃變者,名數質力四者之學而已。而吾易則名數以為經,質力以為緯,而合而名之曰易,大宇之內,質力相推,非質無以見力,非力無以呈質,凡力皆乾也,凡質皆坤也。奈頓(即牛頓)之三例,其一曰:‘靜者不自動,動者不自止,動路必直,速率必均。’此所謂曠古之慮,自其例出,而後天學明,人事利者也。而易則曰:‘乾,其靜也專,其動也直。’後二百年,有斯賓塞爾者,以天演自然言化,著書造論,貫天地人而一理之,此亦晚近之絕作也。其為天演界說曰:‘翕以合質,辟以出力,始簡易而終雜糅。’而易則曰:‘坤,其靜也翕,其動也辟。’至於全力不增減之說,則有自強不息為之先。凡動必複之說,則有消息之義居其始,而易不可見,乾坤或幾乎息之旨,尤與‘熱力平均、天地乃毀’之言相發明也,此豈可悉謂之偶合也耶?”嚴氏之言如此,足為周易與力學相通之明證。

老子是周秦諸子的開山祖師,他在中國學術界之位置,等於西洋物理學中之牛頓。牛頓看見萬物都向內部牽引,因創出萬有引力的學說。其實這種現象,老子早已看見了。他說:“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穀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穀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貞而貴將恐蹶。”老子的意思,即是說:天地萬物,都有一個東西把他拉著,如果莫得那個東西,天就會破裂,地就會發散,神就會歇絕,穀就會枯竭,萬物就會消滅,侯王就會倒下來。看他連下“裂發歇竭滅蹶”六個字,都是萬有引力那個“引”字的反麵字,也即是離心力那個“離”字的代名詞,可見牛頓所說的現象,老子早已看見。牛頓僅僅用在物理上,老子並且應用到人事上,他的觀察力,何等精密!他的理想,何等高妙!

近代的數學,以X代未知數,遇著未知物,也以X代之,如X光線是也。古代的數學,以一代未知,故中國古代的天元數,和西洋古代的借根方,都是以一代未知數,老子看見萬物都向內部牽引,不知是個甚麼東西,隻好名之為一。

老子說:“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又說:“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摶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又說:“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這究竟是個甚麼東西,值得老子如此讚歎?如今科學昌明了,我們仔細研究,才知他所說的,即是向心離心二力穩定時的現象,也即是陰電陽電中和時的現象。他看見有一個渾然的東西,本來是寂然不動的,一動作起來,就非常奇妙,“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一個東西,動作起來,就生出一發散、一收縮兩個東西,由這兩個東西,就生出第三個東西,由此輾轉相生,就生出千萬個東西了。

數學上用X或一字代未知數,是變動不居的,可以代此數,又可代彼數,故用一字代未知物,可以代此物,又可代彼物。我們研究老子書中的一字,共有兩種。他說:“天得一以清”的“一”字,是指萬物向內部牽引之現象而言。他說:“一生二,二生三”的“一”字,是指離心向心二力穩定時之現象,也即是陰陽二電中和時之現象。我們這樣的研究,老子書中的一字就有實際可尋了。

西人談力學,談電學,都是正負二者,兩兩對舉;老子每談一事,都是把相反之二者,兩兩對舉。如雲:“有無相生,難易相成。”有無難易對舉。“虛其心,實其腹,弱其誌,強其骨。”虛實強弱對舉。他如:言靜躁,言雌雄,言窪盈等等,無一非兩兩對舉,都是描寫發散和收縮兩種狀態。

正負二力,是互相消長的。老子知道:發散之後,跟著即是收斂,收斂之後,跟著即是發展,所以他說:“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他以為要想向外發展,必先向內收斂,因此他主張儉,主張嗇,儉的結果是廣,嗇的結果是長生久視,儉與嗇者收斂也,廣與長生久視者發展也。一般人都說老子無為,其實誤解了。他是要想有為,而下手則從無為做起走,故曰:“無為則無不為。”他的話,大概上半句是無為,下半句是有為。例如:“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為成事長。”等等皆是。我們用科學的眼光看去,即知他是把力學原理應用到人事上。

我們生在今日,可以援用力學公例,老子那個時候,力學未成專科,當然無從援用,但老子創出的公例,又簡單,又真確,即是用水作比喻,如“上善若水”,“江海能為百穀王”,“天下莫柔弱於水”等語,都是以水作比喻。水之變化,即是力之變化,他以水作比喻,即可說是援用力學規律。

■觀滄海

學術是進化的,牛頓之後,出了一個愛因斯坦,發明了相對論,他的學說,比牛頓更進一步;老子之後,出了一個莊子,他的學說,也比老子更進一步。莊子雖極力推尊老子,然而卻不甘居老子籬下,你看他《天下篇》所說,儼然在老子之外獨樹一幟,這是他自信比老子更進一步,才有那種說法。

莊子學說,與愛因斯坦酷似,所異者,一個談物理,一個談人事,愛因斯坦談物理,從空間時間立論,莊子談人事,也從空間時間立論。愛因斯坦名之曰相對,在莊子則為比較,從空間上兩相比較,從時間上兩相比較,比較即是相對之意,莊子和愛因斯坦,所走途徑,完全相同。

莊子說:“泰山為小,秋毫為大。”又說:“彭祖為夭,殤子為壽。”這類話,豈不很奇嗎?我們知道他是從比較上立論,也就不覺為奇了。拿泰山和秋毫比較,自然泰山很大,秋毫很小;如拿恒星行星和泰山比較,泰山豈不很小嗎?拿原子電子和秋毫比較,秋毫豈不很大嗎?拿彭祖和殤子比較,自然殤子為夭,彭祖為壽;但是大椿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拿彭祖與之比較,彭祖之命豈不很短嗎?蜉蝣朝生暮死,木槿朝開暮落,拿殤子與之比較,殤子之命,豈不很長嗎?莊子談論事物,必從比較上立論,認為宇宙無絕對之是非善惡,世俗之所謂是非善惡者,乃是相對的。愛因斯坦在物理學上發明的原則,莊子談論人事,早已適用了。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必兼空間時間二者而言之,莊子學說亦然,泰山秋毫一類話,是從空間立論,彭祖殤子一類話,是從時間立論,所以說:莊子所走的途徑,與愛因斯坦完全相同。

毛嬙、西施,世人很愛他,而魚見之則深入,鳥見之則高飛,同是毛嬙、西施,人與魚鳥之自身不同,則愛憎即異。驪姬嫁與晉獻公,初時悲泣,後來又歡喜,同是驪姬,同是嫁與晉獻公,時間變遷,環境改易,連自己的觀察都不同。我們平日讀莊子的書,但覺妙趣橫生,今以愛因斯坦之原則律之,才知他的學說是很合科學的。

儒家的學說,把相對的道理忽略了,對於空間時間的關係,不甚措意,認為他們所定的大經大法,是萬世不易的。莊子懂得相對的原理,故把儒家任意嘲笑,以為凡事須要看清空間時間的關係。儒家開口即談仁義,莊子則曰:“仁義先王之蔽廬也,止可以一宿而不可以久處。”此等見解,實較儒家為高。

儒家最重要的,是《大學》、《中庸》二書,《中庸》“放之則彌六合”,是層層放大,“卷之則退藏於密”,是層層縮小,具備了發散收縮兩種現象;《大學》亦然。《大學》說:“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這是層層縮小。又說:“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這是層層放大。繪圖如丁圖,閱之自明。孔子“上律天時,下襲水土”,仰觀俯察,把宇宙自然之理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創出的學說,極合自然之理,而《大學》、《中庸》,遂成為儒家嫡派之書。

誠意之“意”字,朱子(朱熹)釋之曰:“意者,心之所發也。”而明儒王一庵、劉蕺山、黃宗羲諸人,均謂,身之主宰為心,心之主宰為意,故曰:主意。其說最確,故可繪圖如丁圖:西歐學說,無論利己主義,利人主義,均以“我”字為起點,即是以“身”字為起點;中國則從“身”字推進兩層,尋出意字,以誠意為下手功夫。譬之建屋,中國是把地上浮泥去了,尋出石底,方從事建築;西人從“我”字起點,是在地麵浮泥上建築,基礎未固,建築愈高,倒塌下來,壓斃之人愈多。所以由斯密士(今譯亞當·斯密)學說之結果,會釀成社會革命;由達爾文學說之結果,會釀成世界第一次大戰,第二次大戰;如實行中國學說,絕無此流弊。(詳見拙著《中國學術之趨勢》)

孔子問禮於老子,其學是從老子而來。老子曰:“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這是向內收斂。又曰:“無為則無不為矣。”這是向外發展。《中庸》“放之則彌六合,卷之則退藏於密”,正是老子家法。老子又曰:“修之於身,其德乃真,修之於家,其德乃餘,修之於鄉,其德乃長,修之於邦,其德乃豐,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我們繪之為圖,豈不與丁圖一樣?足知孔老學說,原是一貫。

丁圖 誠正修齊治平圖

仲尼祖述堯舜,堯典曰:“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繪出圖來,也與丁圖一樣,足知孔門學說,是堯舜家法。

西人講個人主義的,反對國家主義和社會主義。講國家主義的,反對個人主義和社會主義。講社會主義的,反對個人主義和國家主義。個人即所謂我,社會即所謂天下。西人之我也,國家也,天下也,三者看為不相容之物,存其一必去其二。而中國之學說則不然,把此三者融合為一,細玩丁圖,於三者之間,還要添一個“家”字,老子還要添一個“鄉”字,看起來,並無所謂衝突。《禮記》曰:“以天下為一家,以中國為一人。”此種學說,何等精粹。自西人眼光看來,世界處處衝突,此強權競爭,優勝劣敗之說所由來也。《中庸》曰:“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處處取平行線態度,絕無所謂衝突。所以要想世界太平,非一齊走入中國主義這條路不可。

中西人士,聰明才智是相等的,不過研究的方法,稍有不同,西人把他聰明才智用以研究物理,中國古人把他聰明才智用以研究人事,西人用仰觀俯察的法子,把宇宙自然之理看出來了,創出物理上種種學說;中國古人,用仰觀俯察的法子,把宇宙自然之理看出來了,創出人事上種種學說。然而物理上種種學說,逃不出力學規律,人事上種種學說,逃不出心理學。我們定出一條臆說:“心理依力學規律而變化。”即可將人事與物理溝通為一,也即是將中西學說溝通為一。

中國古人所說上行下效,父慈子孝,與夫綏之斯來,動之斯和一類話,都含磁電感應原理,社會上一切組織,看似無有條理,而實極有條理,看似不科學,而實極合科學。本書所繪甲乙丙丁四圖,純是磁場現象,厘然秩然,可說中國古人是將磁電原理運用到人事上來了,西人則父子兄弟夫婦間的權利義務,都用簿式計算,以致人與人之間,冷酷無情,必須灌注以磁電,才有一種祥和之氣。

中國古人,喜歡說與天地合德、與天地同流一類話,初看去,不過是些空洞的話,而今科學昌明了,大家都知道:所謂天體,是循著力學規律走的。古人窺見了真理,他說與天地合德同流,無異說:吾人做事,要與力學規律符合。

吾人做事,根於心理,心理依力學規律而變化。水之變化,即是力之變化,古人論事,多以水作喻,可以說:都是援引力學規律。老子曰:“上善若水。”孔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孟子曰:“源泉混混。”他如:“防民之口,甚於防川。”與夫“器方則水方,器圓則水圓”等說法,無一不取喻於水。孫子曰:“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趨下,兵之形避實而擊虛,水因地而製流,兵因敵而製勝,故兵無常形,水無常勢。”故孫子十三篇,俱可以力學規律繩之。如本書第六章,舉孫子所說:“吳人越人,同舟濟而遇風。”韓信背水陣,引孫子語:“置之死地而後生。”俱可本力學規律,繪圖說明。

宋儒子《孔記》中,特別提出《大學》、《中庸》二篇,程朱諸人,複精研易理,於真理都有所窺見。周子太極圖,儼然是螺旋式的回旋狀況,所以宋儒之理學,能於學術上開一新紀元。宋儒發明了理學,愈研究愈精微,到了明朝王陽明(王守仁)出來,他的學說風靡天下,我們隻把陽明提出來研究即是了。他的學說,最重要者:(1)致良知;(2)知行合一。此二者均含有力學原理。

1)致良知。王陽明《傳習錄》說:“人的良知,就是草木瓦石的良知。”草木暫不說,請識破瓦石是無生之物,良知安在?我們把瓦石加以分析,除了泥沙,別無他物,細加考察,即知它有凝集力,能把泥沙分子結合攏來,對於外物有一種引力,把瓦石向空拋去,它能依力學規律向下而墜。由此知:陽明所謂良知,不外力之作用罷了。陽明所說的良知,與孟子所說的良知不同,孟子指仁愛之心而言,隻是一種引力,陽明則指是非之心而言,是者自必引之使近,非者自必推之使遠,具有向心離心二力之作用,故陽明學說,較孟子學說圓滿。我們這樣的研究,即知陽明所謂致良知者,無非把力學原理應用到事事物物而已。

2)知行合一。陽明說:“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工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他這個道理,可畫根力線來說明。例如:我聞友人病重,想去看他。我心中這樣想,即心中發出一根力線,直射到友人方麵,我由家起身,即是沿著這根力線一直前進,直到病人麵前為止。知友人病重,是此線之起點,故曰:“知是行之始。”走到病人麵前,是此線之終點,故曰:“行是知之成。”兩點俱在一根直線上,故曰:“知行合一。”一聞友病,即把這根路線畫定,故曰:“知是行的主意。”畫定了,即沿著此線走去,故曰:“行是知的工夫。”陽明把明德親民二者,合為一事,把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五者合為一事,把格致誠正、修齊治平八者合為一事,都是用的這個方式,都是在一根直線上,從起點說至終點。

王陽明解釋《大學·誠意章》“如好好色,如惡惡臭”二句,說道:“見好色屬知,好好色屬行,隻見好色時,已自好了,不是見後又立個心去好,聞惡臭屬知,惡惡臭屬行,隻聞惡臭時,已自惡了,不是聞後別立一個心去惡。”他這種說法,用磁電之理一說就明白了。“異性相引,同性相推”,是磁電的定例,能判別同性異性者,知也,引之推之者,行也。我們在講室中試驗,即知道:磁電一遇異性,立即相引,一遇同性,立即相推,並不是先把同性異性判定了,然後才去引之推之。知行二者,簡直分不出來,恰是陽明所說“即知即行”的現象。

陽明說的“知行合一”乃是思想與行為合一,如把“知”字改為“思想”二字,更覺明了,因為人的行為,是受思想支配的。故陽明曰:“知是行的主意。”所以我們觀察人的行為,即可窺見其心理,知道他的心理,即可預料其行為。古人說:“誠於中,形於外。”又說:“中心達於麵目。”又說:“根於心,見於麵,盎於背,旋於四體”等語。我們下細研究,即知這些說法,很合力學規律。心中起了一個念頭,力線一動,即依著直線進行的公例,達於麵目,跟著即見於行事。但有時心中起了一個念頭,竟未見諸實行,這是甚麼緣故呢?是心中另起一種念頭,把前線阻住了,猶如起身去看友人之病,行至中途,發生障故,路線被阻一般。此種現象,在陽明目中看來,仍與實行了無異,不必定要走到病人麵前才算實行,隻要動了看病人的念頭,即等於行。故曰:知行合一。

陽明說:“見好色屬知,好好色屬行。”普通心理學,分知、情、意三者,這“好好色”,明明屬乎情,何以謂之行呢?因為一動念,力線即射到色字上去了,已經是行之始,故陽明把情字看作行字,他說的“知行合一”乃是“知情合一\"。所以我們要想徹底了解陽明學說,必須應用力學規律,根據他所說“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繪出一根直線,才知他的學說不是空談,而是很合自然之理的。

經濟、政治、外交三者應采用合力主義

■楚莊王 選自《中國古版畫·人物卷·繡像類》

大凡列國紛爭之際,弱小國之唯一辦法,是采用合力主義,合眾弱國以攻打強國,已經成了曆史上鐵則。而強國對付之唯一辦法,是破壞他的合力主義,設法解散弱國之聯盟,故六國聯盟成功,秦即遣張儀出來挑撥離間,吳蜀聯盟成功,曹操即設法使孫權敗盟。

我國古代,不但哲學家的學說,合得到力學原理。就是大政治家的政策,也合得到力學原理。以春秋戰國言之,其時外交上發生兩大政策,第一是管仲尊周攘夷的政策,第二是蘇秦合六國以抗強秦的政策;這兩大政策,俱合力學規律,故當時俱生重大的影響。管仲的政策是尊周攘夷,他提出“尊周”二字,九合諸侯,把全國力線集中於尊周之一點,內部力線,即已統一了,然後向四麵打出,伐狄,伐山戎,伐楚,遂崛起而稱霸了。春秋時楚國最強,齊自襄公之亂,國力微弱,遠非楚敵,召陵之役,齊合魯宋陳衛鄭許曹諸國以擊楚,是合眾弱國以攻打一個強國,合得到力學上的合力方式,所以能取勝。後來晉文公合齊宋秦諸國以伐楚,也是師法管仲政策,采用合力主義。

蘇秦合六國以攻強秦,這是齊楚燕趙韓魏六國各發出一根力線,集中於攻打強秦之一點,其政策名曰合縱,是合六根力線,從縱的方向向強秦攻去,也是一種合力主義,故他的政策實行後,秦人不敢出關者十五年。

諸葛孔明,是三代下第一個政治家,他的外交政策,是聯吳伐魏,合兩個弱國,攻打一個強國。史稱:“孔明自比管仲樂毅。”孔明治蜀,略似管仲治齊,以之自比,尚屬相似,請問孔明生平哪一點像樂毅,為甚以之自比?我們考《戰國策》:燕昭王以樂毅為上將軍,率燕趙楚魏宋五國之兵以伐齊;孔明的《隆中對》,主張西和諸戎,南撫夷越,東聯孫權,然後北伐曹魏,與樂毅和燕昭王那篇議論完全相似,可知孔明自比管樂,全是取他合眾弱國以攻打強國這一點。這是孔明在南陽同諸名士研討出來的政策,不過古史簡略,隻載“自比管仲樂毅”一句,未及詳言之耳。後來孔明的政策成功,曹操聽說孫權把荊州借與劉備,二人實際聯合了,他正在寫字,手中之筆都落了,由此知合力主義之厲害。

大凡列國紛爭之際,弱小國之惟一辦法,是采用合力主義,合眾弱國以攻打強國,已經成了曆史上鐵則。而強國對付之惟一辦法,是破壞他的合力主義,設法解散弱國之聯盟,故六國聯盟成功,秦即遣張儀出來挑撥離間,吳蜀聯盟成功,曹操即設法使孫權敗盟。

弱國能否戰勝強國,以弱國之合力主義能否貫到徹底為斷。齊合八國之師以伐楚,晉合四國之師以伐楚,燕合五國之師以伐齊,是合力到底,故能成功。蘇秦合六國以抗秦,而六國自相衝突,故歸失敗;吳蜀聯盟,中經孫權敗盟,關羽被殺,後來雖重行聯合,而勢力大為衰減,故仍不能成功。

合力主義,不但施之外交,且應施之內政。齊桓之能夠稱霸,是由管仲作內政,寄軍令,內部力線是一致的;孔明治蜀,內部力線也是一致,故魏人畏之如虎。秦自商鞅而後,內部事事一致,六國既相衝突,而各國內部複不講內政,故秦興而六國滅。管仲與寧鮑諸人,同心一德,合得到合力主義,故成功;蘇秦有一個好友張儀,反千方百計,驅之入秦,違反合力主義,故失敗。

主持國家大計,貴在傾全國力線,根根都發展出來,集中於中央政府,用以對外,自然綽有餘裕,所以身負國家重責的人,必須有籠罩萬有的氣象。古人雲:“萬方有罪,罪在聯躬。”即是此種氣象。秦曰:“如有一介臣,斷斷猗,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彥聖,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也是此種氣象。劉邦豁達大度,能把敵人方麵的韓信、陳平、黥布、彭越等諸人收己用,智者盡其謀,勇者盡其力。項羽則局量狹小,不惟韓彭諸人容留不住,連一個忠心耿耿的範增也不能用。劉邦用眾人之力,項羽用一己之力,故漢興而楚滅。

武王曰:“紂有臣億萬,惟億萬心。”這是違反了合力主義。“予有臣三千,惟一心。”這是合乎合力主義,故武王興而殷紂滅。他如光武之推心置腹,諸葛孔明之集思廣益,都可謂之實行合力主義。

互競主義,力線是橫的,彼此相互衝突;互助主義,彼此雖不衝突,然力線仍是橫的,成立不起政府,不得不流而為無政府主義。若行合力主義,則力線是縱的,可以成立政府,而力線則根根直達中央,彼此不相衝突。講尼采的超人主義,其弊流於你死我活,講托爾斯泰的不抵抗主義,其弊流於你活我死,最好是行合力主義,你與我大家都活。

我國治國之術,有主張用仁義感化的,其說出於孟子一派的儒家,是建築在性善說上麵,性善說是一偏之見,故純用仁義感化有流弊;有主張用法律製裁的,其說出於申韓一派的法家,是建築在性惡說上麵,性惡說是一偏之見,故純用法律製裁,也有流弊。我們知道:心理依力學規律而變化,無所謂善,無所謂惡,這是把性善說和性惡說合而為一,施之治國,則一麵用仁義感化,等於治水者之疏瀹(指疏通,疏導),使之向下流去,一麵用法律製裁,等於治水者之築堤,不使其橫流。治水者,既是疏瀹與築堤並行不悖,所以治國者仁義法律亦可並行不悖。水之變化,即是力之變化,用治水之法治民,斷不會錯。

世界之所以紛爭不已者,實由互相反對之兩說,同時並行之故,而此互相反對之兩說,大都一則建築在性善說上,一則建築在性惡說上。例如:個人主義經濟學之鼻祖是斯密士(今譯亞當·斯密),他說:“人類皆有自私自利之心,利用這種自私自利之心,就可把人世利源盡量開發出來。”因主張營業自由。故知《原富》(今譯《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簡稱《國富論》)一書,是建築在性惡說上。社會主義經濟學之倡始者,是聖西門諸人,他們都說:“人性是善良的,上帝造人類,並莫有給人類罪惡痛苦,人類罪惡痛苦,都是惡社會製成的。”故知此書,是建築在性善說上,性善說與性惡說即兩相衝突,故社會主義與個人主義就兩相衝突。民主主義的學說,發源於盧梭,盧梭說:“自然之物皆善,經人類之手,乃變而為惡。”這是屬乎性善說。倡獨裁主義者,則謂人心好亂,必須采用獨裁製,才能鎮壓下去,這是屬乎性惡說,性善說與性惡說,即兩相衝突,民主主義與獨裁主義,遂兩相衝突。達爾文倡優勝劣敗之說,發揮人類自私自利之心,這是屬乎性惡說。克魯泡特金,起而反對之,說:“動物和原始人類,都知道互助。”這是屬乎性善說。性善說與性惡說,即兩相衝突,故達爾文學說,克魯泡特金學說,遂兩相衝突。我們試思:同一社會之中,有種種兩相衝突之主張,同時並行,世界烏得不大亂?

我們要想解除世界紛爭,非先把人性研究清楚不可,人性研究清楚了,再來定經濟政治外交三者的實施辦法。我們主張:性無善無惡,算是把性善說與性惡說合而一之,因此我們擬具的經濟製度,是把個人主義和社會主義合而一之,擬具的政治方式,是把民主主義和獨裁主義合而一之。至於外交方麵,我們把被侵略者聯合為一,算是互助主義,進而對侵略者抗戰,算是互競主義,這可說是把克魯泡特金學說和達爾文學說合而一之。基於經濟之組織,生出政治之組織,基於經濟政治之方式,生出外交之方式,由民生,而民權,而民族,三者一以貫之,而三民主義,就成為整個的了。

孫中山先生學說,業經國內學者詳加闡發,獨於他的學說,係根據力學原理立論,許多人都未注意。他講五權憲法,曾說道:“政治裏頭,有兩個力量,好比物理學裏頭,有離心力與向心力一般。”他主張兩力平衡,才能達到安全現象。他講民權主義,以機器為喻,以機器中之活塞為喻。又說放水製和接電鈕等等,都是把力學上原理運用到政治方麵,中山先生把人事與物理會通為一,故創出的學說,很合宇宙自然之理。

此書初版,對於政治經濟外交三者,本著合力主義,一一擬具實施辦法。此次再版,因為曾寫了一本《社會問題之商榷》,又寫了一本《製憲與抗日》,後來又總括大意,寫入《我的思想統係》中。其大旨:關於政治一層,人民行使四權,先從一村一場開始,各村各場辦好了,聯合為區,各區辦好了,聯合為縣,由是而省而全國,四萬萬五千萬人,有四萬萬五千萬根力線,根根力線,直達中央,成一個合力政府。大總統去留之權,操諸人民之手,興革大政,由全體人民裁決,大總統違法,可由人民總投票,撤職訊辦,是為民主主義。大總統在職權內發出之命令,任何人不能違反,儼然專製時代之皇帝,是為獨裁主義。像這樣的辦法,民主製和獨裁製,即合而為一了。關於經濟一層:土地、工廠、銀行和經濟貿易四者,一律收歸國有,其他經濟之組織,悉仍其歸,個人主義、社會主義融合為一。人民私有之土地,始而收歸一村一場公有,繼而收歸全區公有,全縣公有,全省公有,終而收歸全國公有(詳細辦法,具載拙著《我的思想統係》中)。關於外交一層,由我國出來,組織“新的國際聯盟”,喊出“人類平等”的口號,以弱小民族為主體,進而與列強聯合,以這個新的國聯為推行我國王道主義之機關,我們最終的目的,是全球十八萬萬人共同做皇帝,把全世界土地收歸全人類公有。

自有曆史以來,都是人同人爭,其力線是橫的,我們改為縱的方向,懸出地球為目的物,合全人類向之進攻,把他內部蘊藏的財富取出來,全人類平分,人同人爭之現象,永遠消滅,是為合力主義之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