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序》於“解褐右內率府兵曹參軍”下曰“轉右威衛錄事參軍”。右威衛錄事參軍疑為高仙芝辟公時所為表請之官。其在安西幕中所守職事,據《銀山磧西館》詩“丈夫三十未富貴,安能終日守筆硯”之語[20],則似為掌書記,唐時文士初入戎幕,每充掌書記,如高適之佐哥舒翰是也。公之於高仙芝,殆其類歟?
天寶九載庚寅(七五〇)三十六歲
在安西。
天寶十載辛卯(七五一)三十七歲
正月,高仙芝入朝,三月,除武威太守河西節度使,代安思順。於是仙芝幕僚群趨武威,公亦同至。適思順密諷群胡堅請留己,奏聞,製遂複留思順於河西,以仙芝為右羽林大將軍。四月,諸胡潛引大食,欲共攻四鎮,仙芝聞之,急赴邊,將蕃漢三萬眾擊大食。遂以五月出師,至怛羅斯,與大食遇。仙芝所將蕃兵葛羅祿部眾叛,與大食夾攻唐軍,仙芝大敗。仙芝出征時,留公等在武威。及仙芝兵敗還朝,公亦迤邐東歸,以六月次臨洮,約於初秋至長安。
仙芝以天寶十載正月加開府儀同三司。又據《新唐書·方鎮表》,天寶十載王正見代高仙芝為安西四鎮節度使,十一載正見死,封常清代之,常清居此職,至十四載始遷平盧,是十載以後,仙芝不複在安西也。《武威送劉單》詩稱“高開府”,又曰“安西行營”,則作於天寶十載無疑。公作《送劉單》詩之年為天寶十載,而作詩之地,乃在武威。此頗可注意。本年仙芝除河西,實未嚐赴鎮[21],何以其幕僚[22]在武威(河西節度使治武威郡)?集中又有武威詩四首,似並為同時所作。
1.《武威送劉判官赴磧西行軍》按《會要》七八,“開元十二年以後,或稱磧西節度,或稱四鎮節度”。高仙芝是時為安西四鎮節度使,故知此劉判官為仙芝僚佐。詩曰“都護行營太白西”,“都護”即《送劉單》詩“都護新出師”之都護,謂仙芝也,“行營”與《送劉單》詩題之“安西行營”亦同。又此詩曰“火山五月行人少”,與《送劉單》詩“孟夏邊候遲,胡國草木長。都護新出師,五月發軍裝”,所言時序亦合。此劉判官雖不必即劉單,然二詩皆作於天寶十載四五月間,則可斷言也。
2.《武威暮春聞宇文判官使還已到晉昌》據前二詩,知公等四五月間在武威,此曰暮春,則三月已來矣。
3.《河西春暮憶秦中》詩曰“涼州三月半”,涼州即武威郡。此與前篇同時所作。
4.《登涼州尹台寺》詩曰“胡地三月半,梨花今始開”,時序與前詩吻合,知為同時所作。涼州,天寶元年改武威郡,此用舊名,亦猶前詩曰“涼州三月半”,《武威暮春聞宇文判官使還已到晉昌》詩曰“聞已到瓜州”也。(瓜州即晉昌郡,亦天寶元年改名。)
綜觀各詩,知仙芝僚屬之至武威者,公與劉單外,又有宇文判官,其赴磧西之劉判官,似別為一人,疑即劉眺[23]。總之,仙芝僚佐之在武威者頗多,而其時則在天寶十載之三月至五月間。仙芝征大食據《通鑒》在四月,而幕僚則三月已到武威,此必諸人聞仙芝除河西之命,即趨赴武威,其後雖安思順複來,仙芝不果就鎮,然諸人既已來武威即暫留其地,直至仙芝征大食還,始同歸長安也。
仙芝擊大食事見《通鑒》《舊唐書·玄宗紀》及《仙芝傳》皆不載。《通典》一九三引杜環《經行記》雲,“怛羅斯,石國大鎮,即天寶十載高仙芝兵敗之地”。《通典》又雲,“族子環,隨鎮西節度使高仙芝西征,天寶十載至西海,寶應初因賈商船自廣州而回,著《經行記》”,是則杜環亦仙芝幕僚而兵敗流落西域者。
《通鑒》載征大食事在四月,而公《送劉單》詩曰“孟夏邊候遲,胡國草木長。都護新出師,五月發軍裝”。蓋仙芝四月辭長安,五月整師西征耳。
知公東歸以六月次臨洮者,《臨洮客舍留別祁四》詩曰“六月未春衣”,《臨洮龍興寺玄上人院同詠青木香叢》詩曰“六月花新吐”,可證。六月至臨洮,初秋應抵長安。是秋,杜甫有《九日寄岑參》詩。
天寶十一載壬辰(七五二)三十八歲
在長安。是秋,與杜甫、高適、儲光羲、薛據同登慈恩寺塔,賦詩。
薛播天寶十一載擢進士第,見《五百家韓注》。公有《送薛播擢第歸河東》詩,知本年在長安。
公有《與高適薛據登慈恩寺浮圖》詩,杜甫、儲光羲並有《同諸公登慈恩寺塔》詩,知斯遊杜儲亦與。今惟薛作不存,餘四家詩中所紀時序並同,(公詩曰“秋色從西來”,杜曰“少昊行清秋”,高曰“秋風昨夜至”,儲曰“登之清秋時”)尤為五人同遊之證。杜詩梁氏編在天寶十三載,誠近臆斷,而仇氏但雲“應在祿山陷京師以前,十載獻賦之後”,亦未能確定何年。今案登塔事,十載,十二載,十三載皆不可能,各有反證,分述如下。
1.天寶十載 《舊玄宗紀》十載“是秋霖雨積旬,牆屋多壞,西京尤甚”。是年杜甫所作《秋述》曰,“秋杜子臥病長安旅次,多雨生魚,青苔及榻”。多雨既非登塔之時,而杜甫臥病,尤無參與斯遊之理,是登塔不得在天寶十載秋也。
2.天寶十二載 《通鑒》天寶十二載五月,哥舒翰擊吐蕃,拔洪濟大漠門等城,悉收黃河九曲,《舊玄宗紀》,天寶十二載九月,哥舒翰進封西平郡王。案高適有《同呂判官從哥舒大夫破洪濟城回登積石軍多福寺七級浮圖》《同李員外賀哥舒大夫破九曲之作》兩詩,又有《九曲詞三首》,句雲“禦史台中異姓王”。是則天寶十二載五月至九月,適在河西,不得與於長安慈恩寺塔之遊也。
3.天寶十三載 《舊玄宗紀》,十三載八月以久雨,左相陳希烈罷知政事,又雲“是秋霖雨積六十餘日”,蓋即杜甫《秋雨歎》(盧氏編在十三載)所謂“秋來未曾見白日,泥汙後土何時幹”者。十三載秋亦積雨若是之久,則登塔亦為根本不可能。且據杜《年譜》,是秋因京師霖雨乏食生計艱窘,攜家往奉先,則縱有斯遊,杜不得與。又十三載四月岑公已赴北庭(說詳後),則岑亦不得與於斯遊也。
十載,十二載,十三載,諸公既不得同時在京,再參以仇氏杜詩當作於十載獻賦後之說,則登塔賦詩之事,必在十一載無疑。《送薛播》詩已明示岑公是年在長安,高適十二載四月尚有《李雲南征蠻》詩[24],可證此前仍在長安,杜甫據《年譜》是年亦未他去,儲光羲是時宜官監察禦史,蓋並薛據鹹在京師也。
天寶十二載癸巳(七五三)三十九歲
在長安。是春顏真卿出為平原郡太守,公有詩贈行。
《送顏平原》詩序曰“十二年春,有詔補尚書十數公為郡守,上親賦詩,觴群公,宴於蓬萊前殿,仍賜以繒帛,寵餞加等。參美顏公是行,為寵別章句”。留元剛《顏魯公年譜》,“天寶十二載楊國忠以前事銜之,謬稱請擇,出公為平原太守”。又曰“按十三載有《東方朔畫讚碑陰記》,雲去歲拜此郡,則以是年出守明矣”。
又案《太一石鱉崖口潭舊廬招王學士》詩曰“偶逐幹祿徒,十年皆小官”,自天寶三載解褐至本年為十年。太一即終南山,在長安城南。此亦本年公在長安之證。
天寶十三載甲午(七五四)四十歲
是年,安西四鎮節度使封常清入朝,三月,權北庭都護伊西節度瀚海軍使,表公為大理評事,攝監察禦史,充安西北庭節度判官,遂赴北庭。五月,常清出師西征,公在後方。六月,常清受降回軍。是冬,常清破播仙,師還,公獻《凱歌》六章。
《舊唐書》一零四《封常清傳》“十三載入朝,攝禦史大夫。俄而北庭都護程千裏入為右金吾大將軍,仍令常清權知北庭都護,持節充伊西節度等使”。《舊玄宗紀》“十三載三月,封常清權北庭都護伊西節度使[25]。案伊西有瀚海軍。諸書於常清職銜多略瀚海軍使,今據《會要》七八補正。舊傳稱“伊西節度等使”者,蓋即包瀚海軍使在內耳。
知公本年始應封常清之辟赴北庭者,其證如次:
1.十一二載皆有長安詩,十三載以後數年間無之,知十三載已離長安他去。然集中凡及封常清之詩多曰北庭,而常清兼北庭始於十三載,其時公既不在長安,則是因常清之辟而赴北庭明矣。
2.十三載以前,鎮北庭者為程千裏,公詩中無一語及程,知其至北庭不在程千裏作鎮之時。繼千裏者為封常清,而瓜代之年在十三載。今及封之詩甚多,又多作於北庭,則知公至北庭必自十三載常清初兼北庭始[26]。
3.十三載以前,安西與北庭分治。若十三載以前已事常清,則當在安西幕中。然詩凡及常清者輒曰北庭,此可證常清未兼北庭時,公不在幕中,其入幕乃自十三載兼北庭時始也。
4.再以公平生經曆推之,至北庭當在四十以後。集中有北庭作詩曰“可知年四十,猶自未封侯”。
天寶十三載公四十歲,則其赴北庭,至晚當在天寶十三載。
知此次所授官職為“大理評事,攝監察禦史,充安西節度判官”者,其證如下,《優缽羅花歌序》曰“天寶景申歲(案即丙申,天寶十五載),參忝大理評事,攝監察禦史,領伊西北庭支度副使”。杜《序》曰“又遷大理評事,兼監察禦史,充安西節度判官”。案《新唐書·百官誌》,節度使幕屬,有副大使知節度事、行軍司馬、副使、判官、支使、掌書記、巡官、衙推各一人。其兼支度營田討詔經略使者則又有副使、判官各一人。副使位在判官上,則充判官宜在初應辟時,度支副使乃後此升遷之職也。
又案十三載以後,安西節度複兼北庭則公是時所守之職銜,當稱“安西北庭節度判官”,不當但如杜《序》所雲“安西節度判官”也[27]。
知五月常清出師西征,六月受降回軍者,《北庭西郊候封大夫受降回軍獻上》,及《登北庭北樓呈幕中諸公》二詩可證。常清十三載入朝,加禦史大夫,三月兼北庭,據詩,回軍北庭西郊,又稱“封大夫”[28],是至早作於十三載,且必在三月以後。又案是年首秋,公已自北庭至輪台(北庭治庭州,輪台在庭州西三百二十裏),爾後居輪台時多,今二詩並作於北庭,則當在秋前也。《候受降回師》詩曰“大夫討匈奴,前月西出師”,《登北庭北樓》詩曰“六月秋風來”,又曰“上將新破胡”,明是役五月出征,六月回師,前與初抵北庭之時,後與去之輪台之時,皆相銜接矣。又知西征時公在後方者,則候師回於北庭西郊,詩題固已明言之矣。
知七月至輪台者,《首秋輪台》詩可證也。詩曰“輪台萬裏地,無事曆三年”。考公此次在邊,自十三載夏,至至德二載夏,適為三周年。此詩題曰首秋,而至德二載六月已歸至鳳翔,則必作於至德元載之秋。其時在輪台已曆三年,則本年應已自北庭至輪台。
常清破播仙事,史傳失載,今從公《輪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及《獻封大夫破播仙凱歌六章》諸詩考得之。《輪台歌》曰“劍河風急雪片闊,沙口石凍馬蹄脫”,《凱歌》曰“蒲海曉霜凝馬尾,蔥山夜雪撲旌竿”,知與前者五月西征非一事。明年十一月,常清被召還京,則破播仙必在本年冬。
天寶十四載乙未(七五五)四十一歲
在輪台,間至北庭。十一月祿山反,主帥封常清被召還京。
《北庭貽宗學士道別》詩曰,“忽來輪台下,相見披心胸。飲酒對春草,彈琴聞夜鍾。”去年春公尚在長安,此言春與宗相見於輪台,至遲當為本年春。詩又曰“今且還龜茲”,曰“君有賢主將”。龜茲為安西節度使治所,賢主將應指封常清。然本年十一月,常清已入京,則明年春不得仍在安西。此曰還龜茲有賢主將,斷為本年春所作。此本年春公在輪台之證。然詩曰見宗於輪台,而題曰北庭,何哉?詩又有“四月猶自寒”之句,蓋春晤宗於輪台,旋同至北庭,四月宗又自北庭歸龜茲,公因作此詩以道別耳。此則本年公嚐至北庭之證。
肅宗至德元載丙申(七五六)四十二歲
在輪台,領伊西北庭支度副使。歲晚東歸,次晉昌,酒泉。
領支度副使[29],見《優缽羅花歌序》。《首秋輪台》詩曰“輪台萬裏地,無事曆三年”,則七月猶在輪台。至其東歸之時,以《玉門關蓋將軍歌》等詩推之,當在本年十二月。《通鑒》至德二載正月,“河西兵馬使蓋庭倫,與武威,九姓商胡安門物等殺節度周佖”。案《元和郡縣誌》,玉門關在瓜州晉昌縣東二十步,屬河西節度管內。此蓋將軍在玉門關,當即河西兵馬使蓋庭倫也[30]。公本年始領伊西北庭支度副使,詩曰“我來塞外按邊儲”,是至早當作於本年。詩又曰“暖屋繡簾紅地爐,臘日射殺千年狐”,明年六月已歸鳳翔,則詩必本年臘日所作。詩既作於本年,而蓋庭倫本年適在河西,則蓋將軍為庭倫益無疑矣。本年臘日忽在晉昌,必東歸途次於此。知臘日歸次晉昌,則知《過酒泉憶杜陵別業》詩曰“醉裏愁消日,歸期尚隔年”,《玉門寄長安李主簿》詩曰“況複明朝是歲除”(此玉門乃玉門縣;《元和郡縣誌》,玉門縣屬肅州酒泉郡,東至州二百二十裏),與《蓋將軍歌》皆同月所作而略後,蓋臘日次晉昌,除夕次酒泉也。
至德二載丁酉(七五七)四十三歲
二月,肅宗幸鳳翔,公亦旋至。六月十二日,杜甫等五人薦公可備諫職,詔即以公為右補闕。十月,扈從肅宗還長安。
去歲除夕途次酒泉,計本年正月已到家。惟自去年六月長安失陷,其家人或留長安,或避地他徙,概不可知。肅宗二月幸鳳翔,杜甫薦狀署六月十二日,是公至鳳翔,當在二月後六月前。《行軍詩二首》《鳳翔府行軍送程使君赴成州》《宿岐州北郭嚴給事別業》《行軍九日思長安故園》諸詩,皆作於鳳翔,然皆在拜補闕以後,則初來鳳翔,又似去拜官前未久也。
杜甫薦狀,見存《杜集》中。其餘連署者,為左拾遺裴薦、右拾遺孟昌浩、魏齊聃、左補闕韋少遊等四人。狀前於公結銜稱“宣議郎試大理評事,攝監察禦史賜緋魚袋”。狀中有“臣等竊見,岑參識度清遠,議論雅正,佳名早上,時輩所仰”等語。杜《序》雲“入為右補闕”,與公《西掖省即事》諸詩及杜甫《奉答岑參補闕見贈》詩“君隨丞相後”之句並合。十月,肅宗還長安,公既為朝臣,理當扈從還京。
乾元元年戊戌(七五八)四十四歲
在長安。時杜甫、王維、賈至等並為兩省僚友,倡和甚盛。
《和賈至早朝大明宮》《寄左省杜拾遺》《送許拾遺歸江寧拜親》(杜甫同賦)並本年春夏所作。
乾元二年己亥(七五九)四十五歲
在長安。三月轉起居舍人。四月署虢州長史,五月之官。是秋,杜甫自秦州寄詩問訊。
《佐郡思舊遊詩序》曰,“己亥歲春三月,參自補闕轉起居舍人,夏四月署虢州長史。”[31]杜《序》曰,“入為右補闕,頻上封章,指述權佞,改起居郎,尋出虢州長史。”案《六典》九,起居郎屬門下省,起居舍人與右補闕並屬中書省。公自右補闕當轉起居舍人,同為中書省(亦稱右省)官也。杜稱起居郎者誤。
知五月始到官所者,《出關經華嶽寺訪法華雲公》詩曰,“謫宦忽東走,王程苦相仍”,又曰“五月山雨熱”,則是五月始出關之任也。
杜甫有《寄彭州高三十五使君適虢州岑二十七長史參三十韻》詩,乾元二年秋作於秦州。
上元元年庚子(七六〇)四十六歲
在虢州。
上元二年辛醜(七六一)四十七歲
在虢州。
《虢州送鄭興宗弟歸扶風別廬》詩曰“佐郡已三載”。自乾元二年至本年為三年,故知本年猶在虢州。
代宗寶應元年壬寅(七六二)四十八歲
改太子中允,至遲在本年春。旋兼殿中侍禦史,充關西節度判官。十月,天下兵馬元帥雍王適(即德宗)會師陝州,討史朝義,以公為掌書記。入為祠部員外郎,疑在本年冬。
杜《序》:“又改太子中允,兼殿中侍禦史,充關西節度判官。聖上潛龍藩邸[32],總戎陝服,參佐僚吏,皆一時之選,由是委公以書奏之任。”案杜甫有《送魏十八倉曹還京因寄岑郎中參範郎中季明》詩曰“帝鄉愁緒外,春色淚痕邊”。公去年春在虢州,明年春應已改考功員外郎,此詩稱中允,又稱春色,則改中允至遲在本年春。又杜詩稱中允而不稱侍禦或判官,則兼侍禦充判官當在改中允後。杜《序》並為一事,恐未確。
《新唐書·方鎮表》一,上元二年,華州置鎮國節度,亦曰關東節度,廣德元年,鎮國節度使李懷讓自殺,罷鎮國節度,置同華節度使。案鎮國節度治華州,乃潼關之西,宜稱關西節度,表作關東,疑為字訛。公有《潼關鎮國軍句覆使院早春寄王同州》《潼關使院懷王七季友》二詩,蓋即為關西節度判官時所作。《寄王同州》詩曰“昨從關東來”,謂自虢州來也。關西節度去年始置,而《寄王同州》詩題曰早春,則初入使幕在本年早春,蓋改中允後,旋即兼侍禦為關西判官也。《懷王季友》詩曰“滿目徒春華”,則亦本年春所作。
《新唐書·百官誌》,天下兵馬元帥幕屬有掌書記一人,杜《序》所謂委以書奏之任,蓋即此官。
杜《序》又雲“入為祠部考功二員外郎”。石刻《郎官石柱題名》,祠部員外郎有岑參。案拜祠部員外郎,不知在何時,姑以意定為本年十月雍王收東京河陽汴鄭滑相魏等州後。《秋夕讀書幽興獻兵部李侍郎》詩曰“年紀蹉跎四十強,自憐頭白始為郎”。本年四十八歲,詩蓋即作於此時。
廣德元年癸卯(七六三)四十九歲
在長安。改考功員外郎,疑在本年。
本年正月劉晏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明年正月罷。公有《劉相公中書江山畫障》詩,此本年在京師之證一也。《舊唐書·代宗紀》,廣德元年十月[33],以京兆尹兼吏部侍郎嚴武為黃門侍郎。公有《暮秋會嚴京兆後廳竹齋》詩曰“能將吏部鏡,照取寸心知”,則此嚴京兆即武也。去年六月以劉晏為京兆尹,本年正月晏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武代為京兆尹。武以本年正月為京兆尹,十月遷黃門,則公詩題曰“暮秋會嚴京兆後廳竹齋”者,正謂本年暮秋。此本年公在京師之證二也。
改考功員外郎年月無考。明年當以轉虞部中,則改考功或在本年。
廣德二年甲辰(七六四)五十歲
在長安。轉虞部郎中。
《舊唐書》一一〇《李光弼傳》“代宗還京二年正月……以光進為太子太保,兼禦史大夫,諒國公,渭北節度使”,公有《奉送李太保兼禦史大夫充渭北節度使詩》,原注“即太尉光弼弟”。《通鑒》廣德二年正月,劍門東西川以黃門侍郎嚴武為節度使,公有《送嚴黃門拜禦史大夫再鎮蜀川兼覲省詩》。本年正月二十五日,第五琦奏諸道置常平倉,使司量置本錢和糴,許之,(見《舊唐書·代宗紀》,《新唐書·食貨誌》及《會要》八八)公有《送許員外江外置常平倉詩》。此可證本年正月公在長安。《新唐書·代宗紀》,《通鑒》,並雲本年三月甲子盛王琦薨,公有《盛王挽歌》[34]。《通鑒》廣德二年三月,太子賓客劉晏為河南江淮以來轉運使,疏浚汴水,公有《送張秘書充劉相公通汴河判官便赴江外覲省》詩[35]。此可證本年三月公在長安。《舊代宗紀》,廣德二年十月,河南尹蘇震薨,公有《故河南尹岐國公贈工部尚書蘇公挽歌二首》。此可證本年十月公在京師。
杜《序》於“入為祠部考功二員外郎”後雲“轉虞部庫部二正郎”。案轉虞部郎中不知在何年月,今據《送祁四再赴江南別詩》,定為本年。祁四即畫家祁嶽[36]。於邵《送家令祁丞序》,稱善畫能詩,別家令丞即祁嶽。序曰“去年八月,閩越納貢,而吾子實董斯役,水陸萬裏,寒暄浹年。三江五湖,敻然複遊。遠與為別,故人何情?虞部郎中岑公贈詩一篇,情言兼至,當時之絕也”。案岑公所贈詩當即《再送祁四赴江南別詩》,“三江五湖,敻然複遊”即“再赴江南”也。《舊唐書》一八八《於邵傳》,“轉巴州刺史,夷獠圍州掠眾,邵與賊約,出城受降而圍解。節度使李抱玉以聞,超遷梓州,以疾不至,遷兵部郎中。”《舊唐書》一八三《李抱玉傳》,“廣德元年冬,兼山南西節度使”,則其表奏於邵受降解圍。及邵辭梓州,遷兵部事,至早當在本年。本年於邵始至京師,序稱公為虞部郎中,則本年公已轉此官矣。
永泰元年乙巳(七六五)五十一歲
在長安。轉庫部郎中疑在本年。十一月,出為嘉州刺史,因蜀中亂,行至梁州而還。
獨孤及有《同岑郎中屯田韋員外花樹歌》,公原唱《韋員外家花樹歌》今在集中[37]。《新唐書》一六二《獨孤及傳》,“天寶末以道舉高第,補華陰尉,辟江淮都統李垣府掌書記[38]。代宗以左拾遺召,既至,上疏陳政。”《通鑒》載上疏事在永泰元年三月。李嘉祐《送獨孤拾遺先輩先赴上都》詩曰“行春日已曉,桂楫逐寒煙”,又曰“入京當獻賦,封事又聞天”。據此,及入京在春日,則是永泰元年春,甫至京師,即上疏也。既知獨孤及本年春始至長安,而明年春,公又已入蜀,則《花樹歌》之作斷在本年春矣。公又有《送盧郎中除杭州赴任》詩。案李華《杭州刺史廳壁記》,“詔以兵部郎中範陽盧公幼平為,麾幢戾止,未逾三月,降者遷忠義,歸者喜生育”,末雲“永泰元年七月二十五日記”[39]。公詩之盧郎中當即幼平。詩曰“千家窺驛舫,五馬飲春湖。柳色供詩用,鶯聲送酒須”,此所紀幼平出京時物候,明為暮春。李記作於七月,而曰“麾幢戾止,未逾三月”,是幼平至杭州時為四月。三月出京,四月到杭,詩與記紀時正合,則亦作於永泰元年矣。二詩皆本年春在長安作,此本年春公在長安之證。《舊唐書·代宗紀》,永泰元年四月,太保致仕苗晉卿薨,公有《苗侍中挽歌二首》。此本年四月公在長安之證。《通鑒》永泰元年五月,以右仆射郭英乂為劍南節度使,公有《送郭仆射節製劍南》詩。此本年五月,公在長安之證。轉庫部郎中歲月無征。去年《再送祁四赴江南別詩》有雲“山驛秋雲冷”,據於邵序,公作是詩時尚為虞部。則轉庫部,當在去年秋後,本年十一月出刺嘉州以前。今姑係於本年。
知本年十月出刺嘉州者,《酬成少尹駱穀行見呈》諸詩可證。《酬成》詩曰“憶昨蓬萊宮,新授刺史符。……何幸承命日,得與夫子俱。攜手出華省,連赴長途。五馬當路嘶,按節投蜀都”,知公與成同日受命,且同行入蜀也。獨孤及送《成少尹赴蜀序》曰,“歲次乙巳,定襄郡王英乂出鎮庸蜀,謀亞尹。僉曰,‘左司郎中成公可。溫良而文,貞固能幹,力足以參大略,弼成務。’既條奏,詔曰,‘俞往’。公朝受命而夕撰日。卜十一月癸巳出車吉。”[40]據此,則公實以本年十一月被命,即以同月之官,故其《酬成》詩又曰“飛雪縮馬毛,烈風掰我膚”,而《赴嘉州過城固縣尋永安超禪師房詩》亦曰“滿樹枇杷冬著花”,“漢王城北雪初霽”耳。(城固縣屬梁州)
大曆元年丙午(七六六)五十二歲
歲初在長安。二月,杜鴻漸為山南西道劍南東西川副元帥,劍南西川節度使,平蜀亂,表公職方郎中,兼殿中侍禦史,列置幕府,同入蜀。自春徂夏,留滯梁州,四月至益昌,六月入劍門,七月抵成都。
史稱鴻漸二月受命,八月始至蜀境。杜《序》“副元帥相國杜公鴻漸,表公職方郎中,兼侍禦史,列為幕府。”據郎士元《和杜相公益昌路作》詩“春半梁山正落花,台衡受律向天涯”句,及錢起《賦得青城山歌送楊杜二郎中赴蜀軍》詩“綠蘿春月營門近”句,知鴻漸等二月實已就道。公有《奉和杜相公初發京城作》詩曰“叨陪幕中客,敢和《出車》詩”,似公與鴻漸同行。二月與鴻漸同發京師,故知公本年歲初在長安。
《舊唐書》一二二《張獻誠傳》“三遷檢校工部尚書,兼梁州刺史”,又《代宗紀》,永泰元年正月,“山南西道節度使張獻誠加檢校工部尚書”。公有《過梁州奉贈張尚書大夫公》詩,即張獻誠也。詩曰“行春雨仍隨”,曰“春景透高戟”。獻誠去年正月始加工部尚書,而去年春公未離長安,若明年春則已至成都,故此詩必本年春日入蜀過梁州時作。又有《梁州陪趙行軍龍岡寺北庭(庭字疑誤)泛舟》詩,曰“唱歌江鳥沒,吹笛岸花香”,亦是春景,此並《龍岡寺泛舟》詩,疑皆本年所作。他若《梁州對雨懷麹二秀才便呈麹大判官時病贈餘新詩》首曰“當暑涼幽齋”,則時已入夏。《早發五盤嶺》詩曰“鬆疏露孤驛,花密藏回灘。棧道溪雨滑,佘田原草幹”,景物與前《梁州對雨詩》仿佛,蓋自梁州南行道中作也。詩又曰“此行為知己,不覺蜀道難”,知己即謂杜鴻漸[41],此亦公與鴻漸同行入蜀之證。又有《與鮮於庶子自梓州成都少尹自褒城同行至利州道中作》詩,曰“前日登七盤,曠然見三巴”。又曰“水種新插秧.山田正燒佘,夜猿嘯山雨,曙鳥鳴江花”。五盤嶺一名七盤,此曰“前日登七盤”,即前詩發五盤嶺也。至二詩所敘景物,尤無一不合。此行目的地為利州,利州即益昌,杜鴻漸嚐駐節於此(《奉和杜相公發益昌》詩可證),是亦與鴻漸同入蜀之一證。《和杜發益昌》詩曰“朝登劍閣雲隨馬,夜渡巴江雨洗兵。山花萬朵迎征蓋,川柳千條拂去旌”,仍似初夏物候,故定四月至益昌。至《入劍門作寄杜楊二郎中時二公並為杜元帥判官》詩曰“凜凜三伏寒”,則六月始入劍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