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七月抵成都者,《陪狄員外早秋登府西樓因呈院中諸公》詩可證。詩曰“常愛張儀樓,西山正相當”,知題中府字謂成都府也。杜鴻漸本年至成都,明年四月入朝。詩曰“亞相自登壇[42],時危安此方。聲威振蠻貊,惠化鍾華陽。旌節羅廣庭,戈鋌凜秋霜。階下貔虎士,幕中鵷鷺行”。明鴻漸尚在成都,則此早秋謂本年七月也。史稱八月鴻漸至蜀境,失之誣矣。
大曆二年丁未(七六七)五十三歲
四月,杜鴻漸入朝奏事,以崔寧知西川留後。六月,鴻漸至京師,薦寧才堪寄任,上乃留鴻漸複知政事,使職遂罷。是月,公始赴嘉州刺史任。
《早春陪崔中丞同泛浣花溪宴》詩[43]之崔中丞當即崔寧。公去年秋始至成都,明年在嘉州,此曰早春,宜為本年之早春。《江上春歎》詩曰“憶得故園時”,此江當指蜀江,詩曰“從人覓顏色”,乃居幕府時語氣,非任郡守時也,故知此言春日亦本年春。《送崔員外入奏因訪故園》詩有巴山漢水等語,明在蜀中,又曰“仙郎去得意,亞相正承恩”,知崔乃為杜鴻漸入奏,詩當作於本年四月鴻漸未還朝以前。此上三詩皆本年春作於成都,可證本年春猶未赴嘉州也。《送趙侍禦歸上都》詩曰“霜隨驅夏暑,風逐振江濤”,江濤應指蜀江。此亦成都詩,作於本年夏者也。《過王判官西津所居》詩曰“潛移岷山石,暗引巴江流”,明在蜀中。詩又曰“落日出公堂”。節度使幕有判官,出公堂,出使院也。此亦當為成都詩,其曰“竹深夏已秋”者,則夏令向盡而秋未遽至,時在六月也[44]。以上二詩地在成都,而時當夏月,可證本年夏猶未赴嘉州也。
然《赴犍為經龍閣道》曰“汗流出鳥道,膽碎窺龍渦。驟雨暗溪口,歸雲網鬆蘿”,《江上阻風雨》曰,“雲低岸花掩,水漲灘草沒”,《初至犍為作》曰,“草生公府靜,花落訟庭閑。雲雨連三峽,風塵到百蠻”,皆似夏日景物,而《登嘉州淩雲寺作》曰“夏日寒颼颼”,則既抵嘉州,仍在夏日。(前三詩皆言雲雨,《淩雲寺》詩亦曰“回風吹虎穴,片雨當龍湫,僧房雲濛濛”,故知四詩時日最相近。)前在成都時已是盛夏,今至犍為,仍雲夏月,則發成都,抵犍為,並在六月矣。蓋杜鴻漸本年六月,複知政事,罷使職,於是幕府解散,而公亦得離成都赴嘉州之任耳。
大曆三年戊申(七六八)五十四歲
在嘉州。七月,罷官東歸,至戎州,阻群盜,淹泊瀘口。久之乃改計北行,遂卻至成都。
《阻戎瀘間群盜》詩原注“戊申歲,餘罷官東歸”,《東歸發犍為至泥溪舟中作》詩曰“七月江水大,滄波滿秋空”,知罷官東歸在本年七月也。《阻戎瀘間群盜》詩注又曰“屬斷江路,時淹泊戎州”,詩曰“帝鄉北近日,瀘口南連蠻。何當遇長房,縮地到京關”,則是旅泊於瀘口。按《通鑒》,大曆三年四月,崔寧入朝,以弟寬為留後,瀘州刺史楊子琳帥精騎數千乘虛突入成都。寬與子琳戰,數不利。七月,崔寧妾任氏出家財數十萬募兵,得數千人,帥以擊子琳,破之。子琳走。公七月罷官歸家,不由成都出劍門北上,而取江路東行者,蓋因其時成都戰氛未息,或甫息而秩序尚未恢複耳。《通鑒》又稱楊子琳既敗,還瀘州,招聚亡命,得數千人,沿江東下,聲言入朝[45]。子琳兵敗,退還瀘州,公此行若取道成都,則難免與潰卒相遇於途中。然洎公既至戎瀘間,而群盜複起[46],江路亦斷,淹泊江幹,既非長策,則不得不卻回成都,仍取陸路北歸。明年又有成都詩,可證其回至成都矣。
然公旅泊巴南似為時頗久。《青山峽口泊舟懷狄侍禦》詩曰“往來巴山道,三見秋草凋”。自大曆元年初秋入蜀至本年秋為三年,則詩當為本年所作。詩又曰“九月蘆花新,彌令客心焦”,則本年九月猶在巴南也。又《楚(當為秋字之訛)夕遊泊古興》曰“秋風冷蕭瑟,蘆荻花紛紛”,《晚發五渡》曰“蘆花雜渚田”,《下外江懷終南舊居》曰“水宿已淹時,蘆花白如雪”,諸篇並言蘆花,與《青山峽口》詩同,當屬一時所作。意九月尚未回至成都也。
大曆四年己酉(七六九)五十五歲
旅寓成都。《招北客文》疑作於本年。
《西蜀旅舍春歎寄朝中故人呈狄評事》詩題曰“旅舍”,則非佐幕時,亦非守郡時,此當為本年春作,杜《序》所雲“無幾使罷[47],寓居於蜀”者是也。然他篇(《阻戎瀘間群盜》)曰“罷官自南蜀”,指嘉州,此曰“西蜀旅舍”則當指成都,故知本年春已至成都。詩曰“吾將稅歸鞅,舊國如咫尺”,則意欲取陸路北歸之明證。《送綿州李司馬秩滿歸京因呈李兵部》詩曰“久客厭江月,罷官思早歸。眼看春光老,羞見梨花飛”,似亦本年春作於成都。《客舍悲秋有懷兩省舊遊呈幕中諸公》詩曰“三度為郎已白頭,一從出守五經秋”,自永泰元年出守,至本年為五年。題曰幕中諸公,則與前詩曰“西蜀旅舍”者正合。據此,則本年秋公仍在成都。
杜《序》“旅軫有日,犯軑俟時,吉往凶歸,嗚呼不祿。”唐李歸一《王屋山誌》及《唐詩紀事》並雲“中原多故,卒死於蜀”。然據《舊唐書·代宗紀》,本年十二月戊戌,左仆射冀國公裴冕薨,公有《故仆射裴公挽歌三首》,則本年十二月,公猶健在也。
杜《序》“時西川節度因辭受職,本非朝旨。其部統之內,文武衣冠,附會阿諛,以求自結,皆曰中原多故,劍外少(疑當作小)康,可以庇躬,無暇向闕,公乃著《招蜀客歸》一篇,申明逆順之理,抑挫佞邪之計。有識者感歎,奸謀者慚沮,播德澤於梁益,暢皇風於邛僰”,案《文苑英華》有岑參《招北客文》,即杜所雲《招蜀客歸》也。《北夢瑣言》引“千歲老蛟”數句,亦作岑參。《文粹》三十三錄《招北客文》作獨孤及撰,後人遂以為岑作《招蜀客歸》別為一文,今佚,其實非也。公《峨眉東腳臨江聽猿懷二室舊廬》詩曰“哀猿不可聽,北客欲流涕”,《巴南舟中思陸渾別業》詩曰“瀘水南州遠,巴山北客稀”,公詩屢用北客字,則文題當以招北客歸為正,杜確誤憶,題為《招蜀客歸》,後世因之,遂多異說。
姚鉉以為獨孤及作,不知何據。今趙懷玉刊本《毗陵集》實無此篇,惟補遺有之,雲錄自《文粹》,則以此文為獨孤及作,《文粹》而外,亦別無佐證也。文末曰“蜀之北兮可以往,北客歸去來兮”,亦自述其將出劍門北歸長安之意,此與本年《西蜀旅舍春歎詩》“吾將稅歸鞅,舊國如咫尺”之語正合。
大曆五年庚戌(七七〇)五十六歲
正月,卒於成都旅舍。
公詩歲月可考者,止於去年十二月之《故仆射裴公挽歌》。賴《譜》據杜甫《追酬故高蜀州人日見寄》詩序雲,“今海內忘形故人,獨漢中王瑀與昭州敬使君超先”,詩作於大曆五年正月二十一日,而稱海內忘形故人,不及岑公,必其時公已逝世。案此說甚是,杜詩作於本年正月二十一日,則公之卒,當在正月二十一日以前[48]。
【注釋】
[1]諸書稱南陽人者,從其舊望也。據《新唐書·宰相世係表》,周文王異母弟耀,子渠,武王封為岑子,其地梁國北岑亭是也,(案說本《呂覽》)子孫因以為氏,世居南陽棘陽。(案漢棘陽縣故城,在今河南新野縣東北。)後漢有征南大將軍岑彭,六傳至晊,徙居吳郡,又六傳至寵,徙鹽官,十世孫善方又徙江陵。張景毓《大唐朝散大夫行潤州句容縣令岑君德政碑》(《續古文苑》一八,後簡稱《張碑》):“其先出自顓頊氏,後稷之後。周文王母弟輝克定殷墟,封為岑子,今梁國岑亭,即其地也。因以為姓,代居南陽之棘陽。十三代孫善方,隨梁宣帝西上,因官投跡,寓居於荊州焉。”又曰:“梁亭漢室,先開佐命之封;吳郡荊門,晚葺因居之地。”此雖與《新表》所紀小異,(《元和姓纂》五與《新表》略同,當為《表》所本)然岑氏之不居南陽已久,則無惑也。《舊唐書》七〇《岑文本傳》,封江陵縣子(《張碑》作江陵縣伯),又嚐自稱“江南一布衣”。《法苑珠林》,“中書令岑文本,江陵人。”《新唐書·岑羲傳》“羲江陵人”。《朝野僉載》“京中謠曰,岑羲獠子後,崔湜令公孫。三人相比接,莫賀咄最渾。”亦謂羲為南人。唐世岑氏,籍隸江陵,此其明征矣。他若《新唐書·文本傳》又稱鄧州人,則不悟望著南陽,本從漢郡,漢之南陽不因唐郡更名而為鄧州也。夫諸書狃於六代積習,匿本貫而標郡望,已為無謂,此更改稱鄧州,則又歧中之歧。《全唐詩》《全唐文》岑參小傳並從之,不思之甚矣。唐荊州(後升為江陵府)江陵縣,即今湖北江陵縣。
[2]此圖據《新唐書·宰相世係表》及《姓纂》改製。《表》頗有舛誤,今依沈炳震《新舊唐書合鈔》訂正。長倩子五人(本傳“五子同賜死”),《姓纂》但有虛源廣成二名,而虛源《舊唐書·文本傳》又作靈源,今仍從《姓纂》。羲弟仲翔仲休,《姓纂》《新唐書·文本傳》及《宰相世係表》並同,惟《舊唐書·文本傳》作翔,休,今從多數。杜確《岑嘉州集序》曰:“嗣子佐公,複纂前緒。”佐公似即公子之名,《表》原闕,據《序》補入。諸人曆官皆不錄,讀者參閱《姓纂》《張碑》及《新表》可耳。
[3]盧照鄰《南陽公集序》(《全唐文》一六)“貞觀中,虞李岑許之儔以文章進”。新舊二史誌有文本集六十卷,本傳同,惟盧《序》雲“凡所著述,千有餘篇,今之刊寫,成三十卷”,蓋當時刊寫未足之本耳。
[4]三相事跡詳見兩《唐書·岑文本傳》。
[5]見《新唐書·宰相世係表》。《張碑》雲:“周大中大夫,行麟台著作郎,兼宏文館學士。”
[6]見張景毓《岑公德政碑》。
[7]見《新表》。
[8]劉長卿有《曲阿對月別岑況徐說》詩,又有《旅次丹陽郡遇康侍禦宣慰兼別岑單父》詩。以公《梁園歌送河南王說判官》原注“時家兄宰單父”,及《送楚丘麹少府赴官》詩“單父聞相近,家書為早傳”之句證之,此岑單父即公兄況無疑也。曲阿縣屬丹陽郡。天寶元年正月改潤州為丹陽郡,同年八月二十日改曲阿縣為丹陽縣。長卿二詩於郡稱新名,縣稱舊名,疑作於天寶元年正月至八月之間。天寶元年,況在丹陽,則公《敬酬杜華淇上見贈兼呈熊曜》詩“憶昨癸未歲,(案天寶二年)吾兄自江東”,當即指況,而《送人歸江寧》詩曰“吾兄應借問,為報鬢毛霜”,《送揚州王司馬》“為報吾兄道,如今已白頭”,皆即況矣。
[9]賴《譜》定公生於開元六年(七一八)乃本表第五例,其誤甚顯。《初授官題高冠草堂》詩當作於天寶三載,賴《譜》在六載,相差三年,此不可不辨。案杜《序》“天寶三載,進士高第,解褐右內率府兵曹參軍”。《蘇氏演義》曰“進士者,可以進受爵祿者也”。登第後即解褐授官,乃當時常式,故登第之年即解褐之年。賴君既知登第在天寶三載,乃謂六載始授官,豈別有據耶?又案唐製貢舉人正月就禮部試,二月放榜,四月送吏部,則公初授官當在天寶三載四月。《初授官題高冠草堂》詩曰,“澗水吞樵路,山花醉藥欄”,物候頗合。是非特授官之年可考,抑其月亦有征矣。
[10]《唐會要》六八載景龍二年,禦史中丞盧懷慎上疏曰,“臣竊見比來州牧上佐等,多者一二年,少者三五月,遂即遷改,不論課最,爭取冒進。……臣請望諸州都督刺史上佐等,在位未經四考以上,不許遷除。”據《舊書》九八《懷慎傳》,疏上不納。
[11]崔沔議有“戶口稀疏”及“寧為卑位,獨當廢省”等語。
[12]仙州下州,刺史正四品下。晉州上州,刺史從二品。
[13]更名登封後,唐人詩文中每沿用嵩陽舊名,即如公《滻水東店送唐子歸嵩陽》詩,即其一例也。
[14]《南溪別業》詩,明至德濟南本《岑集》所無,《全詩》有,又見蔣冽詩中。據此,則作蔣冽者非也。
[15]天寶三載登第授官後,當居京師,考集中天寶三載以後,吟詠所及,如曰“終南草堂”,曰“高冠草堂”,曰“杜陵別業”之類,鹹在長安,故偶有涉及嵩潁故園者,皆追懷之詩,是知自移家長安後,遂不複東歸也。
[16]又有《題永樂韋少府廳壁》詩,宜為同時所作,詩曰“故人是邑尉,過客駐征軒”。永樂為公行役所經之地,此其確證。
[17]據《行狀》,六載使河東朔方,七載使河西隴右。《舊唐書》一二八《顏真卿傳》載使河朔事,在使河隴前,而不書何年,(《太平廣記》三二引《仙傳拾遺》與本傳同)蓋亦以六載使河朔,七載使河隴。《舊唐書》一一四《魯炅傳》雲“天寶六年——顏真卿為監察禦史,使至隴右”,誤也。
[18]仙芝代靈詧,據《舊唐書》一〇四《仙芝傳》及《通鑒》,在天寶六載。《舊唐書》一二八《段秀實傳》作七載,誤。又《仙芝傳》作六月,沈炳震雲當從《封常清傳》作十二月。按《通鑒》亦作十二月。
[19]第二次入朝,《舊唐書》本傳作九載,《通鑒》作十載。案唐鎮將多因元旦入朝。仙芝蓋於九載十二月平石國後發安西,歲晏抵長安,其朝見玄宗則在十載元旦。故二書雖所紀互異而實無牴牾。
[20]銀山磧在西州西南三百四十裏,又四十裏,至焉耆界,有呂光館,詩題當即指此,在安西時所作也。本年三十五歲,而詩言三十者,計舉成數言之。
[21]《新唐書·方鎮表》,天寶十載,仙芝入朝,遷河西,未行,改右羽林大將軍。
[22]《舊唐書·高仙芝傳》,“天寶六載九月,仙芝討小勃律國還,令劉單草告捷書”,知劉單為仙芝幕僚。
[23]《唐會要》七八,“神策軍,天寶十三載七月十七日,隴右節度使哥舒翰以前年(案猶言去歲)收黃河九曲,請分其地置洮陽郡,內置軍焉。”《舊唐書》一一〇《王思禮傳》“十二載哥舒翰收黃河九曲”。又翰兼河西節度,實因收九曲之功,故知兼河西之年,即知收九曲之年。《舊唐書》一〇四《翰傳》,十二載加河西節度使,《新唐書·方鎮表》一二,天寶十二載哥舒翰兼河西。此並與《通鑒》合。《舊玄宗紀》收九曲在十三載三月,其誤無疑。
[24]《李雲南征蠻》詩序曰,“十二載四月至於長安……適忝斯人之舊,因賦是詩”。
[25]常清兼北庭,諸書雲在十三載三月。獨《唐會要》七八雲“天寶十二載二月,始以安西四鎮節度封常清兼伊西北庭瀚海軍使”。兩二字必皆三字之訛。《舊唐書》一八七下《忠義·程千裏傳》“天寶十三載三月乙醜(《安祿山事跡》上作二十四日)獻俘於勤政樓……以功授右金吾衛大將軍同正,仍留佐羽林軍”。按千裏罷北庭,乃留佐羽林,所遺北庭之職,封常清繼之,是千裏留佐羽林之日,即常清兼北庭之日也。千裏既以十三載三月授金吾,佐羽林,則常清之兼北庭不得在十二載二月明矣。又《新唐書·方鎮表》,天寶十三載,安西四鎮複兼北庭節度,即指常清言。此亦常清兼北庭在十三載之證。
[26]《送劉郎將歸河東》詩原注曰“參曾北庭事趙中丞”,《送郭司馬赴伊吾郡請示李明府》詩原注曰“郭子與趙節度同好”,集中又有《趙將軍歌》,似即一人。《方鎮表》,北庭節度無姓趙者。《舊·高仙芝傳》,討小勃律時,“使疏勒守捉使趙崇玼三千騎趣吐蕃連雲堡自北穀入,使撥換守捉使賈崇瓘自赤佛堂路入”。(《通鑒》乾元元年九月以右羽林大將軍趙玼[《方鎮表》作泚]為同蒲虢三州節度使。疑趙崇玼當作趙玼,崇字舊傳誤涉下賈崇瓘而衍。)趙本安西將領,或天寶十四載封常清被召入朝後,代為北庭節度者。然此乃十四載後事,不得為十三載前公已至北庭之藉口。
[27]據《赴北庭度隴思家》及《登北庭北樓呈幕中諸公》二詩,知是時節度使治所在北庭,不在安西。(北庭大都護府治庭州,安西大都護府治龜茲。)故必欲省稱,與其省“北庭”,不如省“安西”。揣杜確之意,實為封常清幕判官。是時安西本兼北庭,稱封曰安西節度,即知其為安西兼北庭節度也。然直稱封常清判官則可,謂為安西節度判官則未確。
[28]封常清天寶六載加朝散大夫,賴《譜》因以諸稱封大夫詩係於天寶六載後數年,此大謬也。偶拈四證,以實吾說。(一)《漢書·百官公卿表》“禦史大夫……掌副(《北堂書鈔》五三引有二字)丞相。”《書鈔》五三引《漢官儀》“高皇帝置禦史大夫,位次丞相。”故後世稱禦史大夫為副相,或曰亞相。公《奉陪封大夫九日登高》詩曰“霜威逐亞相”,《輪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曰,“亞相勤王甘苦辛”。二詩題並稱大夫而詩曰亞相,則是禦史大夫無疑。(高適《賀哥舒大夫破九曲之作》曰“遙傳副丞相,昨日破西蕃”,此則唐人禦史大夫稱副相之例。)(二)《舊唐書·職官誌》,“天寶邊將故事加節度使之號,連製數郡,奉辭之日,賜雙節雙旌。”公《北庭西郊候封大夫受降回軍獻上》詩曰,“驛馬從西來,雙節夾路馳”,明為節度使之製。常清為節度使後乃加禦史大夫,其加朝散大夫,在為節度使前六載。題中大夫二字果指朝散,則詩複言節度使之事可乎?(三)《舊唐書·常清傳》:“天寶六載……[高]仙芝代夫蒙靈詧為安西四鎮節度使,更奏常清為慶王府錄事參軍,充節度判官,賜紫魚袋,加朝散大夫,專知四鎮倉庫屯田甲仗支度營田事。仙芝每出征,常令常清知留後事。”此明言常清為朝散大夫時,不得有出征事。今一則曰“封大夫出師西征”,再則曰“封大夫受降回軍”,此大夫得謂為朝散耶?(四)據《舊唐書·職官誌》,朝散大夫,文散官,禦史大夫,文職事官。唐世士大夫未聞以散官相呼者,故稱大夫,斷無指朝散之理。此唐人文字中凡稱大夫者皆然,又不特岑公此數詩而已也。
[29]戶部郎官稱度支,各道節度使屬僚之判官當稱支度,二名各不相混,說詳錢大昕《十駕齋養新錄》十。《岑集·優缽羅花歌序》稱“度支副使”,必傳寫誤倒,今校正。
[30]明正德濟南刊本《岑集》於《蓋將軍歌》下注曰“即蓋嘉運”,影響之說,謬孰甚焉。考蓋嘉運二史皆不立傳。《新唐書·方鎮表》,自開元二十三年至二十八年,蓋嘉運為安西四鎮節度使。又考之《通鑒》:開元二十四年北庭都護蓋嘉運破突騎施;開元二十六年命磧西節度使蓋嘉運招集突騎施拔汗那以西諸國;開元二十七年磧西節度蓋嘉運擒突騎施可汗吐火仙;開元二十八年蓋嘉運入朝獻捷,改河西隴右節度使;開元二十九年蓋嘉運禦吐蕃無功。所紀至此戛然而止。蓋開元二十九年以後,嘉運或因兵敗免官,或內調,或陣亡,要不複為邊疆鎮將可知也。又檢《通典》“瀚海軍開元中蓋嘉運增築”,《會要》“開元中安西都護蓋嘉運撰《西域記》”,諸書凡及嘉運者,亦無不曰開元,此亦天寶改元後,嘉運不在西陲之驗。天寶以後蓋嘉運既不在西陲;而天寶以前公又未嚐涉足塞外,則與公相遇於玉門關之蓋將軍,必非嘉運矣。
[31]《太平禦覽》九五七,“乾元中虢州刺史王奇光奏閿鄉縣界女媧墳,天寶十三載大雨晦暝,失所在,今河上側近忽聞雷風聲,曉見墳踴出……”二史《五行誌》並載此事在乾元二年六月,則公為長史時,虢州刺史乃王奇光也。
[32]杜確卒於貞元時,序曰“聖上”,應指德宗。《全唐詩》岑參小傳以為代宗,謬甚。
[33]《唐大詔令集》作五月,誤。
[34]諸本鹹誤作成王。成王乃代宗居藩邸時封號。
[35]本年正月,劉晏已罷知政事,此曰劉相公者,蓋襲稱舊銜以尊之。唐人詩文,不乏此例。
[36]杜甫《奉先劉少府新畫山水障歌》曰“豈但祁嶽與鄭虔,筆跡遠過楊契丹”。朱景玄《名畫錄》“空有其名,不見蹤跡二十五人”有祁嶽,在李國垣下。公有《送祁樂歸河東詩》曰“有時忽乘興,畫出江上峰”,嶽作樂,或傳寫之訛。詩又雲“天子召不見,揮鞭遂從戎”,而集又有《臨洮客舍留別祁四詩》,故知祁嶽行四也。
[37]盧綸有《同耿諱司空曙二拾遺題韋員外東齋花樹》詩,乃五言近體,似非同賦。
[38]獨孤及有《癸卯歲赴南豐道中聞京師失守寄權士繇韓幼深》詩。癸卯為廣德元年,時及方赴南豐,知廣德元年以後,及不在京師,蓋至永泰元年始被召入朝耳。
[39]《新唐書·宰相世係表》三,大房盧氏,喧子沄,杭州刺史,弟幼平,太子賓客。據李華所記,則表於二人曆官互誤。《吳興誌》雲寶應三年,幼平自杭州刺史授湖州刺史,《統紀》作永泰元年,按寶應無三年,《統紀》是也。(見勞格《讀書雜識》七,《杭州刺史考》。)
[40]石刻《郎官石柱題名》,左司郎中有成賁。《文苑英華》五三四有成賁《對夷攻蠻假道判》。此成少尹即賁也。公又《與鮮於庶子自梓州成都(此下疑奪成字)少尹自褒城同行至利州道中作》《漢川山行呈成少尹》二詩,《和刑部成員外秋夜寓直寄台省知己》詩之成員外,疑亦即此人。
[41]《陪狄員外早秋登府西樓因呈院中諸公》詩曰“知己猶未報,鬢毛颯已霜”。亦謂鴻漸。
[42]鴻漸本已為宰相,而此曰亞相者,專指其禦史大夫之職而言。登壇則謂副元帥也。
[43]此首亦見《全唐詩》張謂集內。據見存關於張謂之記載,無入蜀事,而浣花溪在成都,則此詩不得為張謂作矣。且崔寧加禦史中丞,宜在大曆改元後,然大曆三年張謂方自禮部侍郎出刺潭州,(《唐詩紀事》引《長沙風土記》雲“巨唐八葉,元聖六載,謂待罪江東”,正為大曆三年。)是寧為禦史中丞時,謂在京師,在潭州,二人安得有同泛浣花溪之事?據此,詩非謂所作益無疑矣。
[44]詩意謂竹中清涼,雖當夏日,儼有秋意,非謂已入秋序也。
[45]此《通鑒》大曆四年二月文,然實追敘前年初敗時事,至下擊王守仙,殺張忠雲雲,乃大曆四年事。
[46]群盜或即指楊子琳。
[47]此謂罷嘉州刺史。刺史亦稱使君,故曰使罷。
[48]賴《譜》定公卒於大曆四年,此因不知《裴公挽歌》作於四年十二月而致誤。賴又假定杜《序》作於貞元十五年(七九九),雲自彼年逆數至大曆四年為三十年,與序中“歲月逾邁,殆三十年”之語,所差甚微。今案序是否作於貞元十五年,尚屬疑問。假設不誤,則貞元十五年上距大曆五年為二十九年,與序中“殆三十年”之語,不更合符節乎?故賴君此證,施於大曆四年之說,轉不若施於大曆五年之說為有力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