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個煬帝聽了,樂得忙把自己的金杯,命宮女斟滿一杯酒,賞貴兒飲了。說道:“朕聽你唱來。不獨嬌喉婉轉,還覺詞意動人。你要朕憐,朕今夜便憐借你一番!”
這一夜,煬帝便留在迎暉院裏,召幸了朱貴兒。
從來說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煬帝在西苑裏,夜夜行樂,那十六院夫人,果然長得個個千嬌百媚,但她們見了煬帝,總不免拘束禮節,反不如那美人可以隨意臨幸。
因此不多幾天,那十六院中三百二十名美人,都被煬帝行幸過。
他心還不足,下旨各院夫人美人,不必迎送,聽聖駕來去自由。
他在月下花前,和那班宮女彩娥,私自勾挑,暗中結合。估量喜的是偷香竊玉,若在花徑中柳蔭下巧遇嬌娃,私幹一回,便覺十分暢快。那班宮人,都知道了煬帝的心性,明知山有虎,故作采樵人;一個個都假作東藏西躲,守候著皇帝來偷情。
有一夜,煬帝在積珍院中飲酒,忽聽得隔牆備聲嘹聲,不知誰家?他便悄悄地走出院去偷聽著,那笛兒一聲高一聲低,斷斷續續,又像在花徑外,又像在柳樹邊。抬起頭來,見微雲淡月,夜景清幽。煬帝隨了笛聲,沿著那花障走去。剛轉過幾曲朱欄,行不上二三十步,笛聲卻停住了,隻見花蔭之下一個女子,腰肢嫋娜,沿著花徑走來。煬帝忙側身往太湖石畔一躲,待那女子緩緩走來,將到跟前,定睛一看,隻見那女子年可十五六歲,長得梨花皎潔,楊柳輕盈,月下行來,宛似嫦娥下降。
煬帝看到此時,情不自禁,突然從花蔭中撲出去,一把抱住那女子。慌得那女子正要聲喚,轉過脖子來一看,見是煬帝,忙說道:“婢子該死!不知萬歲駕到,不曾回避得。”
說著,便要跪下地去。煬帝忙摟住那宮女,說道:“你長得這等標致,膚也不忍得罪你;隻是你知道漢皋解珮的故事嗎?膚今夜為解珮來也!”
這宮女原是十分乖巧,便說道:“賤婢下人,萬歲請尊重,謹防有人看見不雅。”
煬帝如何有心去聽她,便悄悄地將那女子抱入花叢中去。原來這宮女還是處子,月下相看,嬌啼百態;煬帝又憐又惜,十分寵愛。看畢以後,將她抱在懷裏,問她:“叫什麼名兒?”
那宮女卻做弄狡詭,說道:“萬歲一時高興,問她名兒作甚?況官中女兒三千,便問了也記不得許多!”
煬帝笑罵道:“小妮子!怕朕忘了你今夜的恩情,便這等弄乖。快說來,聯決不忘你的。”
那宮女才說是妥娘,原是清修院的宮人。二人正說話時,忽見遠遠有一簇燈籠照來,妥娘便推著煬帝說:“萬歲快去吧!不要被人看見;笑萬歲沒正經。”
二人站起身來,抖抖衣裳,從花障背麵折將出來;才轉過一株大樹,碧桃下忽然有人伸出手來,將他二人的衣角拉住。回買看時,卻是一叢荼縻刺兒,鉤住他二人的衣裙,煬帝握著妥娘的手,笑了一笑,妥娘自回清修院去。
煬帝出了花叢,找不到積珍院的舊路;望見隔河影紋院中燈燭輝煌,便度過小橋,悄悄地走入院去。那院中劉夫人,和文安院的狄夫人,正在那裏淺斟低酌,煬帝放輕了腳步,走到他二人跟前說道:“二妮子這等快活,何不伴朕一飲?”
兩位夫人見了場帝,慌忙起身迎接,一邊邀煬帝坐下,一邊斟上酒去。狄夫人眼尖,瞥見煬帝龍袖上一方血痕,便笑說:“這黃昏人靜,陛下來得有些古怪!”
煬帝嘻嘻地笑道:“有甚古怪?”
狄夫人劈手扯起煬帝的袍袖來給劉夫人看,劉夫人笑說道:“我說陛下如何肯來,原來有這樣的喜事。”
狄夫人道:“陛下替那個宮人破瓜?說明了待妾等會齊各院與陛下賀喜。”
煬帝隻是嘻嘻地笑著不說話,二位夫人和眾美人輪流把盞,把個煬帝灌得爛醉如泥,當夜便在影紋院中睡下。
從此煬帝神情愈覺放蕩,日日隻在歌舞上留情,時時專在裙帶下著腳。無一日不在西苑中遊玩,借大一座西苑,不消一年半載,竟被煬帝玩得厭了;那苑內十六院夫人,三百二十個美人,二千個宮女,也被煬帝玩得膩了。
這一天,煬帝正在北海和眾妃嬪飲酒,忽有宇文愷、封德彝差人來奏稱:“奉旨赴江都建造四十座離宮,俱已完備,隻候聖駕臨幸。”
煬帝聽了大喜道:“苑中風景,遊覽已遍,且到江南看瓊花去遊樂一番。”
便當筵下旨:“宮館既完,朕不日臨幸江南;但一路宮館,仍須著各處地方官廣選民間美女填入,以備承應。”
這個聖旨一下,朝臣中卻不見有人諫阻,隻是那班夫人妃嬪恐慌起來,齊來勸阻。說道:“宮中雖賤妾輩不善承應,無甚樂處,但畢竟安逸;陛下若巡幸江都,末免車馬勞頓。”
煬帝道:“江都錦繡之鄉,又有瓊花一株,豔絕天下,膚久想遊覽。況一路上有離宮別館,絕無勞苦。賢妃等可安心在宮中,守過了五七個月,膚依舊回來,和諸位賢妃相見。”
那幾個不得時的妃嬪,聽了煬帝這一番話,知道皇帝去誌已決,便也不敢再說什麼;隻有那貴兒、妥娘、杳娘、俊娥一班得寵的美人,聽說沿路有四十九座離宮別館,那離宮別館中又都有美人守著,隻怕皇帝的寵愛移在別人身上,她們如何肯放手。早嚷成一片說:“願隨萬歲爺出巡去。一來得去遊覽江南風景,二來萬歲爺沿路也得人陪伴,不愁寂寞。”
煬帝原也舍不得她們,便答應攜她們一塊兒到江都地方去。到煬帝起身的這一天,各宮院妃嬪夫人,俱設席餞行,煬帝一一領了,便打點出巡。此番也不多帶人馬,隻帶三千禦林軍,一路護衛著。
文武官員,隻帶丞相宇文達和虞世基一班親信的人。
正要起身的時候,忽有一人姓何名安,打造得一座禦女車來獻與煬帝。那車兒中間寬闊,床帳衾枕,色色齊備。四圍又鮫綃細細織成幃幔。外麵望進裏麵去,卻一毫不見;裏麵看到外麵來,卻又十分清楚。那山水花草,在車外移過,都看得明明白白。又拿許多金鈴玉片,散掛在幃頭幔角。車行時,搖蕩著,鏗鏗鏘鏘好似奏細樂一般,任你在車中百般笑語,外間總不得聽見。一路上要行幸妃嬪,盡可恣意行樂,所以稱作禦女車。
煬帝這時正因那班得寵的妃嬪,無可安插,在路上車馬遙隔,又不得和她們說一句話兒;如今得了這禦女車,滿心歡喜,傳旨厚賞何安。便攜了妃嬪,坐上禦女車。一路行來,三十裏一宮,五十裏一館。到一處地方,那郡縣官齊來接駕;一麵把奇看異味,美釀名產,終繹貢獻上來。到了宮館中,又有絕色的美人,弦管歌舞,前來承應。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