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靑小夥子們悄悄舉行了一次會議。

“得小心!我們這人間,有的是神的偵探與走狗。老人們為了苟全一時,也許會出賣我們,而神廟的祭師們,為了自私,準會出死力來阻撓,來破壞我們的。”

“怕什麼!我們年輕人是一團!”一個說。

“年輕人永遠是前進的,團結的,不怕什麼的!”有人這樣叫道。

“不錯,不錯,我們是永遠團結的!”錯雜的贊同的呼叫。

“一人為全體,全體為一人!”他們宣誓的舉起右手來,那雄壯的響聲蓋過了一切。

無窮無盡的年靑小夥子們,站在那裏,頭顱在波動,重重疊疊的,象一個無涯的人海。

在一個屋角,隱伏在暗處,有一個中年的瘦削的男子,象蝙蝠似的,躱在那裏竊聽。

那雄壯的齊一的宣誓的響聲,驚得那中年的男子頭蓋裏都在嗡嗡作響。他從不曾見到人世間有那麼聲氣浩大,意誌堅決的表現過。他開始驚覚:這反抗是不平常。但為了他自己和他的神,他卻私衷的在盼望這年輕小夥子們的反抗運動的失敗。他在心底發出微聲的祈求道:“我的神呀,請顯出無上的威力來,壓伏那些年輕的小夥子們!”

他忘記了那些年輕的小夥子們乃是他的同類,同是血與肉所鑄成的人類;神廟裏的煙火和祭神的犧性的餘瀝,熏醉得這瘦削的中年人,喪失了人的心。為了那戔戔的餘瀝,他甘心為神道們的走狗和爪牙。

“去!我們先去燒掉那淫神愛坡羅的鬼廟!”比雷還響亮的叫聲,驚斷了那個瘦削的中年人的幻想。

圓滾滾的有力的拳頭,隨著口號的叫響,如雨後拔地而起的春筍似的無千無萬向天空伸出。

人群在騷動。嘈雜的語聲,不大聽得清楚。

“走呀,帶了火把去!”群眾喊著。

不知道由什麼人率領著,那無窮盡的年輕的小夥子們,如海浪洶湧似的,都向愛坡羅廟衝去。

那個躱在暗地的瘦削的中年人,搖著頭——“可怕的叛逆,沒得好死!他們還沒有嚐過神道們的苦頭呢!”

幸災樂禍的念頭,如電光似的,掣過他的胸中。但突然他在頓足:“該死!該死!明和晶不也混在他們小夥子們同去麼?”

不知是在怎樣的雜亂無措的心理之下,他跪倒在地上,仰麵向天禱告著:

“那一群年靑的小夥子們,犯了這場不可赦的大罪,神道們該把他們殲滅。奴僕們不敢請求寬恕。但,但,請神道們看在奴僕們這幾十年來的辛勤服役的份上,至少不要用雷火或疫矢把他們一網打盡,至少得留下你們的忠心的奴僕的兒子們,至少得留下你們忠心的奴僕所愛的明和晶!奴僕在這裏禱求,哀懇!如果留下了他們,奴僕將奉獻明春最好的第一滴的釀成的葡萄酒與最肥美的初生的羔羊!還有,從此以後,決不再私自扣留下什麼奉獻物,也決不再把遠地老人們新獻來的神袍,神冠,私自押當了,變賣了零用!”他第一次羞慚的,眞誠的出於心底的禱求。

他哭泣了起來,心裏擾擾的,不知怎麼辦才好。為自己的地位與前途,和為他的所愛的孩子明和晶的命運,究竟該怎麼辦的念頭,交雜在他的心上,糾紛,繞纏,解決不開,如老樹枝上的藤幹似的。這兩者是矛盾的,衝突的,不能幷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