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的時曲(1 / 2)

所謂時曲,指的便是民間的詩歌而言。凡非出於文人學士的創作,凡“不登大雅之堂”的小調,明人皆諡之曰“時曲”。故在時曲的一個名稱之下,往往有最珍異的珠寶蘊藏在那裏。馮夢龍嚐搜集、刊印,乃至摹擬《掛枝兒》時曲。淩濛初在《南音三籟》所附的《論曲雜劄》裏,也極口恭維著流行於民間的時曲,以為有勝於陳陳相因,毫無生氣的文人的散曲。連正宗派的王伯良見了他們也不能不為之心折:

小曲《掛枝兒》,即《打棗竿》,是北人長技,南人每不能及。昨毛允遂貽我吳中新刻一帙。中如《噴嚏》、《枕頭》等曲,皆吳人所擬。即韻稍出入,然措意俊妙,雖北人無以加之。故知人情原不相違也。

——王伯良《曲律》卷四

這裏所謂“吳中新刻一帙”,大約指的便是馮生《掛枝兒》。所謂《枕頭》,今惜不得見。《噴嚏》一首,今尚存,確是妙曲:

對妝台忽然間打個噴嚏。

想是有情哥思量我寄個信兒。

難道他思量我剛剛一次?

自從別了你,

日日淚珠垂。

似我這等把你思量也,

想你的噴嚏常似雨。

《掛枝兒》的馮氏刊本,覓之已久而未得。惟明刊《浮白山人七種》裏,有《掛枝兒》在著,又清初板的《萬錦清音》裏也附有《掛枝兒》數十首;大約便都是從馮氏的本子出來的罷。往年泰東書局出版《掛枝兒》、《夾竹桃》合刊,每首皆附有無聊的批語,殊為可厭。華通書局版的《掛枝兒》,所錄凡四十首,無批語,比較的讀得順適些。如今此書並不難得。

在陳所聞的《南宮詞紀》卷六裏,錄有汴省時曲(《鎖南枝》)二首,其中的一首寫得很生動!

傻俊角,我的哥,

和塊黃泥兒捏咱兩個。

捏一個兒你,捏一個兒我。

捏的來一似活托,捏的來同床上歇臥。

將泥人兒掙碎,著水兒重和過。

再捏一個你,再捏一個我。

哥哥身上也有妹妹,妹妹身上也有哥哥。

又同書同卷裏錄有孫百川的嘲妓《黃鶯兒》二十九首,又亡名氏同題五首,氣息卻極為惡劣;都是就很可憐的無告人的缺點而加以嘲弄的。我不忍舉出什麼來。《浮白山人七種》中的《黃鶯兒》一種,也便是孫氏諸人所作的嘲妓的總集。相傳徐文長也作有嘲妓《黃鶯兒》若幹首,已佚。

明刊本(約萬曆時所刻)《摘錦奇音》裏,也載有時興各處譏妓《耍孩兒》歌數十首,自臨清姐兒,揚州姐兒以至襄陽、汴梁、雲南、廣東、潭城等的妓女都曾被譏嘲到。大約明人對於妓女的嘲笑的時曲,是很流行的,也許便流行於妓院之中,以供嘲謔之資。

在萬曆間閩建書林葉誌元刊行的《新刻京板青陽時調詞林一枝》裏載有新增《楚歌羅江怨》、《時尚急催玉》、《時尚鬧五更哭皇天》及《劈破玉歌》四種,共凡一百餘曲,其中盡有極雋妙的民間抒情歌曲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