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學業(1 / 1)

雖然雨果是那麼的自由教養的,他的母親對於他的學業始終很關心、很嚴厲。在出發到意大利之前,他們住在Rue de Clichy,那時孩子每天到Mont Blanc街上的一個小學校去消磨幾小時。隻有四五歲,他到學校去當然不是真正為了讀書,而是和若幹年紀同他相仿的孩子玩耍。雨果在老年時對於這時代的回憶,隻是他每天在老師的女兒,羅思小姐的房裏——有時竟在她的床上——消磨一個上午。有一次學校裏演戲用一頂帷幕把課室分隔起來。羅思小姐扮女主角,而他因為年紀最小的緣故,扮演劇中的小孩。人家替他穿著一件羊皮短褂,手裏拿著一把鐵鉗。他一些也不懂是怎麼一回事,隻覺得演劇時間冗長乏味,他把鐵鉗輕輕地插到羅思小姐兩腿中間去,以致在劇中最悲愴的一段,台下的觀眾聽見女主角和他的兒子說:“你停止不停止,小壞蛋!”

到十二歲為止,他真正的老師是一個叫做特·拉·李維哀(De la Rivière)的神甫。這是一個奇怪好玩的人物,因為大革命推翻了一切,他嚇得把黑袍脫下了還不夠,為證明他從此不複傳道起見,他並結了婚。和他一生所熟識的唯一的女子——他以前的女傭結了婚。夫婦之間卻也十分和睦,帝政時代,他倆在St.Jacques路設了一所小學校,學生大半是工人階級的子弟,學校裏一切都像舊式的私塾,什麼事情都由夫婦合作。上課了,妻子進來,端著一杯咖啡牛奶放在丈夫的麵前,從他手裏接過他正在誦讀的默書底稿(dictée)代他接念下去,讓丈夫安心用早餐。一八○八至一八一一年間,維克多一直在這學校裏;一八一二年春從西班牙回來後,卻由李維哀到Feuillantines來教他們兄弟兩人。

思想雖是守舊,李氏的學問倒很有根基。他熟讀路易十四時代的名著,詩也做得不錯,很規矩,很葉韻,自然很平凡。他懂得希臘文亦懂得拉丁文。維克多從那裏窺見了異教的神話,懂得了鑒賞古羅馬詩人。這於雨果將來靈智的形成,自有極大的幫助。

法國文學一向極少感受北方的影響,英德兩國的文藝是法國作家不十分親近的,拉丁思想才是他們汲取不盡的精神寶庫。雨果是拉丁文學的最光輝的承繼人,他幼年的詩稿,即有此種聰明的傾向。他崇拜維吉爾(Virgile),一八三七年時他在《內心的呼聲》(LesVoixIntérieures)中寫道:“噢,維吉爾!噢,詩人!噢,我的神明般的老師!”他不但在古詩人那裏學得運用十二綴音格(Alexandrin),學習種種做詩的技巧,用聲音表達情操的藝術,他尤其愛好詩中古老的傳說。希臘寓言,羅馬帝國時代偉大的氣魄,蒼茫渾樸的自然界描寫;高山大海,叢林花木,晨曦夕照,星光日夜的吟詠,田園勞作,農事苦役的謳歌。一切動物,從獅虎到蜜蜂,一切植物,從大樹到一花一草,無不經過這位古詩人的諷詠讚歎,而深深地印入近代文壇宗師的童年的腦海裏。

一八一四年九月,雨果兄弟進了寄宿舍,一切都改變了。這是一座監獄式的陰沉的屋子,如那時代的一切中學校舍一樣,維克多雖比歐也納小二歲,但弟兄們倆同在一級。普通的功課在寄宿舍聽講,數學與哲學則到路易中學上課。一八一六年他寫信給父親,敘述他一天的工作狀況,說:“我們從早上八時起上課,直到下午五時,八時至十時半是數學課,課後是Guillard教授為少數學生補習,我亦被邀在內。下午一時至二時,有每星期三次的圖畫課;二時起,到路易中學上哲學,五時回到宿舍。六時至十時,我們或是聽Decotte先生的數學課,或是做當天的練習題。”

實際說來,六時至十時這四小時,未必是自修。維克多也很會玩,兄弟倆常和同學演戲,各有各的團體,各做各的領袖。但他畢竟很用功。四年終了,大會考中,獲得了數學的第五名獎。

一八一七年他十五歲時,入選法蘭西學士院的詩詞競賽,他應征的詩是三百五十句的十二綴音格,一共是三首,合一千○五十句。一個星期四的下午,寄宿舍的學生循例出外散步,維克多請求監護的先生特地繞道學士院,當別的同學在門外廣場上遊散時,他一直跑進學士院,繳了應征的詩卷。數星期後,長兄亞倍爾從外麵回來感動地說:“你入選了!”學士院中的常任秘書雷諾阿(Raynouard)並在大會中把他的詩朗誦了一段,說:“作者在詩中自言隻有十五歲,如果他真是隻有十五歲……”接著又恭維了一番。以後,雷諾阿寫信給維克多,說很願認識他。學士院院長鈕夏多(Neufchateau)回憶起他十三歲時亦曾得到學士院的獎,當時服爾德(Voltaire)曾讚美他,期許他做他的承繼人,此刻他亦想做什麼人的服爾德了;他答應接見維克多,請他吃飯。於是,各報都談論起這位少年詩人,雨果立地成名了。兩年以後,他又獲得外省學會的Jeux Floraux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