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2 / 3)

鍾酉酉正握著門把手往外望,見到他後先是一愣,隨即有點不自然地打了聲招呼。

天知道張工比她還要更加不自然。

他勉強克製住不去浮想聯翩,清了清嗓子,盡量自然地回了個“早”,又說:“怎麼樣,還燒不燒了?”

“已經退燒了。還有點鼻塞,不過不礙事。”

“那就好。趁周末多休息會兒,有需要幫忙的就說一聲。”

鍾酉酉低聲道謝。

對話進行到這裏,基本可以告一段落。鍾酉酉已經在準備關門,然而張工到底沒能招架好奇心的瘋狂作祟,最後忍不住開口道:“我今早出門的時候,在你宿舍門口看見……”

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身後電梯嘀地一聲。接著門板緩緩打開,拎著早餐的葉丞從裏麵邁了出來。

張工:“……”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張工連就地辭職的心都有了。

已經認出人的眼神難以作偽,在鍾酉酉麵前裝作視而不見更不現實,最終他隻能磕磕絆絆地直麵事實,強自鎮定道:“……葉總。”

葉丞瞥過來一眼,淡淡嗯了一聲。

他的反應讓張工猶存一絲無名小卒的念想,然而緊接著便聽葉丞又開口:“張克津,是不是?”

“……”

說話間他腳步不停,越過他走向鍾酉酉,一邊抬手探了一把對方的額溫。那動作熟極而然,讓張克津看得又是一頓,聽葉丞又隨之道:“我買了早餐,你進來一起吃?”

頂頭上司發出的客套用語,與其說是邀請,還不如說是趕人。

張克津自然不敢受用,忙不迭說已經吃過早飯。事實上他的腳尖早已朝向自己宿舍門口許久,隻等葉丞和鍾酉酉關門進屋,就立刻衝進去再不見人。然而跟著便聽葉丞哦了一聲,說道:“吃這麼早,是準備去實驗室加班?”

“……”

頂著一派自然的眼神威壓,張克津無論如何作不出否定回答。最終被迫將“加班”兩個字首次烙進人生詞典,心如死灰應道:“是,馬上就去實驗室加班。”

一邊鍾酉酉正拎著打包的餐盒低頭觀察,聞言略帶稀奇地看過來一眼。葉丞微微一頷首,簡單評價:“園區的員工都很敬業。”

張克津全身的氣力有如被掏空,無聲目送葉丞跟鍾酉酉終於關門進屋。從兩人的交談中飄出幾個字,或許跟二人關係有關,但他已經一絲好奇都不再有,葉丞隻用了短短三句話,就生生磨去他半條命。

完美的周日計劃因此被打亂,一刻鍾後張克津氣若遊絲地坐在實驗室,開始反思這些天有無在鍾酉酉麵前說過任何葉丞不好的話。剛回想沒一半,就聽實驗室的門被人敲了敲,葉丞推開走了進來。

張克津幾乎是立即從椅子上彈起,內心叫苦不迭地道了句“葉總”。

“你坐。”葉丞徑直走去鍾酉酉的辦公桌,打開電腦輸入密碼,“我幫鍾酉酉帶點資料回宿舍。她今天打算在宿舍裏帶病加班。”

同行襯托,同行競爭,同行相煎何太急。此前張克津從未想過鍾酉酉的個人加班行為會產生蝴蝶效應,直到這一刻徹底被釘死在實驗室。張克津整顆心都在為即將失去的周末而泣血,剛剛摸索著坐回去,就聽葉丞再度淡淡開口:“我沒記錯的話,之前你應該給LUR項目設計過軌跡規劃求解器。提交上去的那份報告我看過,在最後針對計算速度難以進一步得到提升的原因分析裏,你是否認為自己已經考慮得足夠全麵?”

張克津:“……”

對於張克津在實驗室被頂頭上司堪稱畢業答辯一般的突擊提問問到奄奄一息的事,一整日都待在宿舍裏的鍾酉酉一無所知。

早上她起得不算晚,然而當時葉丞已經不在。如果不是在餐桌上發現一張他留下的去買早餐的字條,鍾酉酉還以為他已經驅車離開。

畢竟再隔一天就是中期審核,那麼這個周末便很難再算作周末。撇去情感層麵的離舍不提,葉丞當天回總部坐鎮才算正常,可事實上,他在鍾酉酉的宿舍一直待到了晚上。

清晨兩人一起吃完早餐,鍾酉酉回實驗室繼續加班的想法就被葉丞以感冒未愈的理由所反對,兩相僵持不下,最終達成折中辦法,由葉丞去實驗室一趟,將鍾酉酉列舉的資料清單帶回宿舍。接著,在葉丞去後不久,鍾酉酉接到他的電話,問她將某個文件放在了電腦磁盤的哪個文件夾。

通話的時候葉丞就坐在鍾酉酉的座位上,剛剛才被一場突擊答辯洗去另外半條命的張克津頹在不遠處,幾乎是不掩震驚地看著葉丞一邊同鍾酉酉講話,一邊像個在給小朋友整理書包的操心家長,將鍾酉酉桌上沒有收整的辦公用品一一收納好,又在電話中問她抽屜裏還有隻壞掉一半的橙子,要不要及時處理掉。

他問得細致,語氣與方才截然不同,低沉而又柔和。不同於上下級之間強勢獨斷的態度,也並非露水男女之間的那種直白輕佻,更像是認真在同小孩對話的成年人,足夠愛護又足夠尊重。這有別於張克津今天早些時候的猜想,讓他一時變得混亂,可遠遠聽見另一端鍾酉酉的聲音,她又分明對這種相處模式習以為常。

二十分鍾後葉丞帶著鍾酉酉所需的東西回到宿舍。一並拿回去的,還有一台臨時被充作辦公用的筆記本電腦。

葉丞來時匆忙,自己的辦公設備沒有帶在車上,從園區負責人那裏拿了一台會議用電腦,權且處理一些便宜事務。其實大多數時候他都還是通過手機在辦公,隻有少部分大型圖紙才用電腦看一下。宿舍裏的空間不大,兩人在辦公桌前對坐,鍾酉酉隻需稍微抬眼,就能看到他眉眼低垂,專注思索的模樣。

鍾酉酉工作的效率因此有些變慢。

往常她絕不至於這樣不專心。可此時葉丞坐在麵前,便無端引人分神。甚至鍾酉酉一直緊繃的神經都變得有些舒緩,像是無法抗拒的某種依賴,連同這些天被同事慣愛玩笑的一點五倍速工作效率都被打回了原樣;可與此同時也並不敢稍忘僅剩下四十八小時期限的中期審核,那就如同一麵祭旗,醒目而又高張,但凡在有所懈怠時便會引發焦灼反應,於是一個上午過去,除去反反複複的焦灼與分神,進度並沒有很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