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塞雁飛,天涯人未還(三)(1 / 2)

i��v�我低了頭,便要喝茶。

他忽然伸手,一把奪過我的茶盅,隨手把茶傾到地上,說道:“這茶涼了,我重給你倒吧!”

他沒有重倒,隻把他跟前的那盞茶放到我身邊。

我捧了,默默地喝著。

相思覺出了父母間的異樣,捧著茶盅納悶道:“娘親,你在說什麼呢,為什麼我聽不懂?”

我溫和地笑道:“一些做人的道理。等你長大了,就會懂了。”

“噢!”相思小大人似的點頭,“我這麼聰明,長大了一定會懂!”

這時,淳於望忽淡淡道:“有些道理,女孩子家不懂更好。這本是男人的事,何必要相思懂!”

我怔了怔。

他磕下茶盅,緩緩道:“我淳於望對天立誓,我妻子秦晚若有任何閃失,我必以大芮皇族所有人的性命相殉!”

他鎖在我臉上的目光,清寂中帶了隱忍的焦灼和痛恨,竟是一瞬不瞬。

我心中一跳,幹笑道:“軫王清名滿天下,當日聽說我坑殺五萬柔然人那等憤慨,竟看不出也有這樣狠辣的時候!”

淳於望彎一彎唇,笑意冰冷,“晚晚,你忘了我是什麼出身了?”

我打了個寒噤。

軫王,父親是南梁孝文帝,母親是前朝公主,母族在朝中備受排斥,他卻贏得上下交口好評。在幫助南梁承平帝奪得帝位後,他明明處於半隱退狀態,卻悄無聲息地掌握了南朝相當多的兵權……

忽然發現,原來他所站的位置從一開始就比我超脫得多。

我還在朝堂上為支持哪一方殫精竭慮時,他已經冷眼看著自己兩個皇帝兄長在眼前灰飛煙滅;甚至,他的出生,本就代表著一個曾經的皇朝灰飛煙滅。

於他看來,再大的權勢,再高的地位,再多的榮華,都不過如此而已。

所以他寧願帶著自己的小美人隱於山間,隻求自保;所以黎宏再怎麼攛掇,他對於爭權奪利,依然冷冷淡淡,從不熱心。

是我,是秦家,看破這一切時,已經太晚,太晚。

我黯然歎息,回身在旁邊的梅紋琺琅香熏裏添了一勺香料,走到淳於望身畔,倚著他坐了,微笑道:“可我喜歡你現在散散淡淡的模樣。阿望,若下一世再能相遇,我還要和你做夫妻。”

他轉過臉,“下一世?太久了。我不想等到下一世。”

我溫柔地笑,“那麼,就這一世吧!”

他看向我。

我偎緊他,低低道:“我不會再戀棧功名。我會處理好一切,然後在沙場混戰中尋機離去。你一定要等我。”

他似信非信。

這話相思卻能聽得懂。她瞪著我,不滿地說道:“娘親還要走嗎?我才不許娘親走呢!父王,父王,你也一定不會讓娘親再走的,對不對?我要天天和娘親睡在一起,天天守著娘親!”

她一邊說著,一邊已打著嗬欠,歪歪扭扭地往我身上倒來。

淳於望一怔,俯身抱起她送回到床上,腳邊已趔趄了下。

然後,他苦澀地望向我,眼中滿是不甘不信的驚怒傷痛。

“竟……竟隻有半天嗎?”

他的身體一晃,已倒睡在了相思的旁邊。

我返身滅了香薰中偷偷放入的烈性迷藥,坐到床邊靜靜地看著他們酣睡的麵容。

一個是我丈夫,一個是我女兒。

但隻有半天,我真的隻有半天時間和他們相處。

來的時候乘馬車,多耽擱了些時候,已經過去六天了。

北都城外尚有一萬八千秦家軍被五倍於己的皇帝直屬軍隊困著;我的兄長被重重封鎖在秦府之中,無法踏出府門一步;秦家走得近些的族人盡數被看押。

我賭不起那麼多親友部屬的性命。

我把沈小楓和跟我多年的紫騮馬留了下來,孤身一人策馬離開了狸山,離開了我的家。

在萬家團圓鞭炮聲聲的除夕。

古老的傳說裏,這個夜晚會有一種叫做“年”的怪獸出沒,出門是很不吉利的。

但我別無選擇。

沈小楓再怎麼傷心也不會攔我,她最珍視的人還在北都,她必須等著我給她的渺茫的希望。

我給淳於望留了一封信,又讓沈小楓設下言辭,一定要穩住他。

我並不希望他和我共赴黃泉,也不希望他再踏入那條浸滿鮮血的帝宮之路,拿什麼大芮皇族所有人的性命來殉我。

沈小楓會告訴他,我出世的時候,曾滿室梅花芳香,連屋外本已枯死的梅樹都在一夜間開出了無數清逸奪目的重瓣梅花。大芮最有名的天師曾說,我前世為梅之精靈,今生都將與梅有緣。

我的信裏則讓他代為照顧沈小楓和她腹中未來會出世的孩子,那是我們秦家最後一點骨血。

我告訴他,我必會回來找他,請他一定要等我。如果北方有噩耗傳來,不過是我在用計,不用擔心。除非有一日,江南江北梅花落盡,才是我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