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往前走了幾步,忽然聽得外麵傳來一陣吵嚷聲,一個風塵仆仆的中年婦人不由分說的闖進來,一見棺材便落下了淚,哭得肝腸寸斷口不能言。
竟然是娘!
蘇卿霜心裏大慟,疾行幾步跪倒在娘的跟前,拚命的喚“娘、娘、娘!”婦人聽不見她的聲音,卻能感覺到自己腿腳上絲絲的涼意,怔了一怔,忙跪下來四麵張望:“我的兒,我知道是你,你回來了對不對?你出來見娘一麵好不好?!娘想你,這二十幾年娘日日都想著你!可是薑家不讓我見你啊……我真是沒辦法……”
婦人說著又抽噎起來,喉嚨似被堵住了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隻是垂淚。蘇卿霜眼睛酸酸的,可是沒有淚,一副心腸被攪的七零八落,母女倆時隔二十二年的再見,卻是天人永隔,怎能不感傷……
靈堂上的幾人被婦人的話攪的心慌慌,麵麵相覷,想不至於真的鬧鬼,應是這婦人胡說。更兼她揭了薑家的短,更容不得了,葛氏立馬站起來,勃然大怒道:“哪裏來的鄉野村婦!還不打出去!”
聽到主人發令,守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家丁立馬湧上來,要把婦人架起扔出去。蘇卿霜恨的咬牙,站起來去撲那些家丁,空蕩蕩的身子從他們身上竄過來竄過去,除了帶起一陣陣陰風,什麼作用也沒有。
氣氛詭異。
那些家丁身上涼颼颼的,心內很是膽怯,一時收住了手後退。婦人釵鬢散亂,拍了拍膝蓋上的灰站起,瘋了一樣撲向葛氏,口中道:“是你害了我的女兒!一定是你!我女兒從小身子骨就健壯,怎麼會好端端的病倒了?!一定是你們這些毒婦!用我女兒的一輩子換了那牌坊!轉臉不認人把她治死的!你說話啊!說啊!”
眼前亂紛紛的,婦人和葛氏扭打在一處,妯娌們都上去勸架,局麵漸漸的控製不住,外麵看熱鬧的鄉親也越來越多,家丁想把婦人拖走但又怕失手打到了葛氏,急的團團轉。
蘇卿霜卻愣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
難道,她真的是被別人毒死的?
倪氏冷眼看她們打架,自己拿了帕子在一旁扇風看熱鬧,皮笑肉不笑的,心裏所想卻正好被蘇卿霜聽了去:
“該!你們大房做的那些傷天害理的事也該有人管一管!那個小寡婦我雖不喜,但薑家家大業大,也不多她一口飯,何苦要治死她?我就看不上你們這副小家子的樣兒,真是,忒不上道兒了。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折磨的那小寡婦生不如死,還把你們當菩薩似的呢!”
蘇卿霜聽了,如一記悶雷響在耳邊,隻覺一團火從心底呲呲往上冒。她何曾得罪過她們了?!她自十五歲嫁過來,從來沒有與人吵過架紅過臉,甚至,順著她們的意思守了一輩子的寡,換了一座牌坊給他們光耀門楣!她什麼都不求,隻想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又礙著她們什麼了?!
果真人善被人欺,她受了二十幾年的委屈,到頭來誰又念她一點好?
那邊婦人勢單力薄,已經漸漸的體力不支起來,被家丁架在胳膊上,葛氏氣得甩了婦人兩個巴掌,咆哮道:“扔出去!快給我扔出去!”
家丁不敢怠慢,連忙拖著那婦人離開,此時鄉民們早已議論紛紛,指責薑家不厚道。管家提醒了葛氏一句,葛氏方才如夢初醒,整了整衣冠和顏悅色的笑道:
“這村婦是冒名頂替的,弟媳的娘早沒了,這村婦是想和我們薑家攀上點關係,所以故意在這危言聳聽。”
蘇卿霜氣得渾身顫抖,直往那幾個家丁身上撲,登時屋裏陰風大作,刮的長明燈也滅了。看熱鬧的鄉民紛紛叫嚷著“鬧鬼”跑出去,靈堂裏麵更是亂成了一鍋粥,家丁撒了手四散開,婦人踉踉蹌蹌走到女兒的棺材前,以手撫著棺材板,淚水斷了線似的落。
蘇卿霜紅著眼圈站在母親身後,伸出手想要挽住她,卻終究觸不到一點實物。
若早知如此,若早知如此……
眼中竟有熱淚滾下,“啪嗒”落在地上,蘇卿霜難以置信的用手摸了一把,耳邊不知從哪傳來的聲音:
“至誠之淚,可通陰陽……”
腦袋漸漸的沉了,眼前景象漸漸的迷糊了,她什麼都看不見聽不見,她覺得,自己像是要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