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是人生(下)(1 / 3)

從前,購物證那些事

在我記憶中,在東三省,購物證是“三年困難時期”才發的。

那時,對於每一個城鎮家庭,購物證的重要性僅次於戶口和購糧證。

當年,哈爾濱人家的購物證,不僅買煤、買燒柴非出示不可,買火柴、燈泡、香皂肥皂、煙酒、紅白糖、豆製品、蔬菜、生熟肉類也要用到。

購物證的主要作用體現於購買日常用品與副食兩方麵。一度,連買線(不論縫補線還是毛線)和堿也要用到它,憑它還可買“人造肉”和“普通餅幹”。

“人造肉”是最困難那一年的產物,具有研發性——將食堂和飯店的淘米水收集起來,利用沉澱後的澱粉製成的。淘高粱米的水製作瘦肉;淘大米的水製作肥肉;淘小米和苞米子的水製作肉皮。估計肯定得加食物膠、味精什麼的。凝固後就成了肥瘦適當的帶皮肉,紅白黃三色分明,無須再加色素。

“人造肉”那也不是可以隨便買的,同樣按人口限量。我為家裏買過一次,豆腐塊那麼大的一塊,倒也不難吃,像沒有肉皮成分的肉皮凍。

“人造肉”是曇花一現的副食,因為四處收集淘米水並非易事,所獲沉澱物也甚少,人工成本卻蠻大的,沒有推廣的意義。

“普通餅幹”是相對於蛋糕、長白糕、核桃酥、五仁酥等點心而言的。那類點心還在生產,商店櫃台裏也有,因不是尋常人家舍得花錢買來吃的,所以形同“奢侈食品”。

“普通餅幹”卻便宜多了,才四角幾分錢一斤,每斤比蛋糕等點心便宜三角多錢。

什麼東西一限量,還憑證,買的人家就多了。在當年,那也是刺激消費,加速貨幣回籠的策略。但老百姓也有自己的一筆賬——買一斤“普通餅幹”才收三兩糧票,價格又便宜,性價比方麵一掂量,覺得買也劃算。偏不買,似乎反倒虧了。

我為家裏買過幾次“普通餅幹”。每次買到家裏,母親分給我和弟弟妹妹幾塊後,重新包好,準備送人。父親是“三線”建築工人,母親獨自帶著我們幾個孩子度日甚為不易。不論遇到何種困難,不求人就邁不過那道坎去。底層人家的母親想求到什麼有點兒地位的人那也是相求無門的,被麻煩的隻不過是些街道幹部、一般公社辦事員而已——那也得有感激的表示呀,而“普通餅幹”勉強拿得出手去,別人家的孩子很歡迎。

有次,我們勸母親也吃幾塊。母親從沒吃過,在我們左勸右勸之下,終於吃了兩片,並說好吃。

估計當時母親餓了,竟又說:“快到中午了不是,幹脆,咱們就把餅幹當午飯吧。”

於是母親煮了一鍋苞米麵粥,我們全家喝著粥,將一斤半餅幹吃了個精光。我為家裏買過多次餅幹,隻有那次,沒送給別人家。

火柴、燈泡也要憑購物證買的日子很快就過去了。據說,那等日常所用之物也要憑證買,是由於木材和玻璃首先得還給蘇聯,緊急抵債,某些火柴廠和燈泡廠一度垮了。“困難時期”的國家似乎什麼都缺,所以收廢品的什麼都收,碎玻璃也能論斤賣錢,牙膏皮子一分錢一個,膠鞋底三分錢一個。

後來,購物證變成了副食證,香皂肥皂改為憑票買了。憑副食證所能買到的,無非煙酒、紅白糖、生熟肉、豆製品而已。再後來,那些東西也發票了。

為什麼既有副食證還要發副食票呢?

這是出於相當人性化的考慮——如果買什麼副食都須帶證,它就很容易丟。一旦丟了,一戶人家一個時期內就吃不上副食了,補發要級級審批,是件相當麻煩的事。也體現著一種對於底層的不明說的關愛,生活特別困難的人家,可以將副食票私下交易成現錢,以解缺錢的燃眉之急。

但絕不意味著副食證就完全沒意義了。發一切副食票時,既要看戶口,也要在副食證上留下經辦人蓋的章。

秋季供應過冬菜,副食證仍用得上。國慶節買月餅,春節買特供年貨如花生、紅棗、茶、粉條,沒有副食證是絕對不行的。除了粉條,別種特供年貨供給得極少,具有象征性,意思意思而已。

某幾年,哈爾濱人春節時能憑證買到明泰魚和蜜棗。明泰魚是朝鮮回報中國的,蜜棗是古巴回報中國的,因為我們對他們的援助是慷慨大方的。從前幾年吃不到魚,哈爾濱人對明泰魚大為歡迎。古巴蜜棗很好吃,特甜。不幸的是,引發過肝炎,民間說法是“古巴肝炎”。

在幹部階層,副食證確乎沒多大實際用途。當年,即使科級幹部,享受較多種的副食也根本不是個問題。國家規定,科級幹部每月額外供給一斤紅糖、二兩茶、三斤黃豆,民間戲稱他們為“糖豆幹部”。關鍵不在於糖豆,隻要是為科長,買過冬菜便大抵有人送菜到家,而且肯定是好菜。入冬前買到好煤、好燒柴,也基本上能心想事成。而誰家的父親若是處級幹部,那麼連購糧證對其家庭也沒什麼實際用處了。每年秋後,處長們總有辦法為家裏搞到幾袋子新米新麵的。而誰家的父親若是局級幹部,且子女少,那麼其子女對於“困難時期”大抵是沒有任何切身印象的。如果他們說自幼是吃麵包紅腸長大的,雖未免誇張,卻也並不完全是虛言。我下鄉後,曾與一位被“打倒”的局長的兒子關係友好,他每向我憶起小時候的幸福生活,形容麵包夾大馬哈魚子醬,吃起來滋味如何如何。而我,此前竟不知有種魚叫大馬哈魚,更不知魚子還可以做醬。

我印象中,購糧證取消後,副食證似乎仍存在了一個時期——買雞蛋需要它。那時我已成為北影人了,一聽說北影家屬區的商店來了雞蛋,也會二話不說跑回家,帶上副食證再匆匆去往商店。那時我已當爸爸了,哪個爸爸不希望兒子在成長期多吃點營養豐富的東西呢?而20世紀80年代初,即使在北京,雞蛋也是按人口供應的,且平時買不到。

現而今,我已不吃雞蛋許多年了。人們的食品保健常識普遍提高,不少膽固醇高者,雖仍喜歡吃雞蛋,卻隻吃蛋白,不吃蛋黃了。在吃自助餐的場合,桌上每剩完整的蛋黃。而完整的蛋黃,差不多等於半個雞蛋。我見到那種情形,便替母雞感到貢獻的悲哀,於是心疼。

我也是膽固醇高的人。由於不忍棄蛋黃如棄蒜頭蔥尾,幹脆,連雞蛋也不吃了。

今日之中國,舉凡一切副食,幾乎沒有不過剩的。與從前之中國一切副食的匱乏相比,委實令人感慨萬千。

匱乏是從前的問題。

過剩是現在的問題。

解決匱乏問題,中國實際上隻用了二十幾年。

而不僅吃的,從服裝到家電到汽車,似乎許許多多商品都過剩了。某些商品從最新到過剩,時期也短得可用“迅速”一詞來形容——商品過剩,各行各業競爭激烈,淘汰無情,反倒成了中國繼續發展的大困境之一:某些商品的嚴重過剩,則意味著某些行業的工人麵臨失業的危情。

引領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一帆風順地前進,端的不易啊。

怎麼會容易呢?想想吧,一百多年前,全世界才十六億人口左右……

漲工資那些事

知青是我的第一份“職業”。

當年我們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知青的工資是32元。我所在的一團地處北疆邊陲,享受9元的寒冷地區補貼,所以我實際上的工資是41元8角6分。

為什麼還多出了8角6分,我至今也不清楚。

1975年兵團知青的工資普遍漲了5元,但與我無關了。1974年我上大學了。

1977年我從複旦分配到文化部再分配到北京電影製片廠,工資是國家規定的47元。

幾年後逢一次漲工資的機會,卻不是普漲,而是按百分之多少的差額漲法。

差額漲工資法是件不太容易進行得好的事——想想吧,一百人中僅二十人漲工資;五十人中十人漲工資:二十五人中五人漲工資——工資關乎一輩子的收入,還關乎退休金的多少,誰能根本不重視呢?

差額漲工資法的過程卻是相當透明的,也可以說很周到地體現了中國式的民主集中製。先要由群眾選出資格評定小組,該小組必有領導成員參加,對小組起領導作用。接著要自己在本部門公開表明放棄或競爭的態度。若不放棄,自己則須在本部門陳述自己的資格,往往的,想不替自己當眾評功擺好也不可能。

於是產生了第一批希望漲工資的人的名單。

當年的北影編導室五十餘人,最終有十人獲得廣泛同意,由評定小組報到廠裏,再由廠評定小組進行終評。

如此這般,想不民主都不可能,想不公平也不可能。廠評定小組內部掌握數個名額,以備某同誌確有資格漲工資,卻因為這樣那樣的人際關係原因在部門初評時沒入圍,可以由廠裏特批。

當年我們編導室的評定順順利利,幾乎是在一團和氣的情況下結束的。全廠的評定也波瀾不驚,沒發生任何爭執之事。這乃因為,北影是藝術單位,評起來簡單——當編輯的組到過什麼好劇本沒有?當導演的導出了什麼好電影沒有?好不好,業內和觀眾反應便是公論,誰也無法將“有”否定為“無”,誰也無法將“無”偏說成“有”。申報人的貢獻和成就是明擺著的,資格比不過別人爭也沒用。放眼全廠,演員及服、化、道各群體,透明度是相同的。

但以上順利情況,是20世紀80年代以後的情況,是藝術單位的特性所決定的。

據我所知,在20世紀80年代前,在企業單位,每次以差額之法漲工資,全國都會發生若幹起不良事件——有瘋了的,有尋短見的,有懷恨傷人的。

對於早年闖的中國人,一向也沒什麼實際利益可爭的,漲工資遂成最大利益。比如在某工廠的某車間,眾人同時上班,同時下班,各守一台車床;別人完成了多少工作量,我也完成了多少工作量;別人遲到的時候少,我遲到的時候也少;別人加班了多少天,我也加班了多少天:那麼,憑什麼給別人漲工資,不給我漲工資?資格差距不明顯,僅給百分之多少人漲工資,很容易產生矛盾。不但有自己為自己爭的現象,還有師傅為徒弟爭、徒弟為師傅爭、父為子爭、子為父爭、夫妻為對方爭、對象為對象爭的現象。其實,對於工人,漲一級工資,無非就是以後每月多了五六元或七八元錢而已。但在當年,每月多五六元或七八元錢,日子過起來還就是不一樣。

當年的工人級別,最高八級。少數工種沒八級,同是建築工人,瓦工有八級,抹灰工就隻有六級,因技術含量低於瓦工。而同是車床工,鉗工的工資也比同級車工的工資高幾元。

不論任何工種,在當年,八級工不但要技術高超,還須起碼有一項技術革新成果。所有的工種都算上,從新中國成立以後至“文革”結束,全哈爾濱市也沒幾位八級工。故八級工,往往又被視為“工人工程師”。

當年,在全中國,七級工也是不多的。能成為七級工,除了技術過硬,還須是多年的先進生產者或勞動模範。

當年,在全中國,不論哪一行哪一業的工人,退休時能成為六級工,那也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了。估計,全中國的六級工人,往最多了說也不會超過百分之五六。

當年,在全中國,一名工人能在成為五級工以後退休,便是很令工人階級羨慕的事了。五級是全體工人階級退休前難以超過的級線。

所以,當年工人階級按比例漲工資時的爭,大抵是表現於五級以內的爭。而五級以內(包括五級)的工資差,最大也不超過10元。

爭還因為,當年漲工資,並無工作了多少年必須漲一次工資的硬性規定。此一次自己沒漲上,下一次何年何月再漲,誰也說不準。而漲工資,同時也意味著級別上調了一次。20世紀80年代前,許多二級工、三級工、四級工,十幾年沒漲過工資了。如果不是普漲,誰又能置身事外似的不爭呢?——這樣的人有也不多啊。

北影那次漲工資,我主動放棄機會了。

這倒不證明我有多高的風格,而僅僅是一種明智使然。我是編導室最年輕的新人,也是參加工作時間最短的人,一無任何貢獻,二無任何個人文藝成果,根本沒有被評定的資格。

我在北影的十一年間,似乎經曆了兩次工資普漲。1988年底調至中國兒童電影製片廠後,又經曆了一次工資普漲。後來,全中國開始工資製度改革了——藝術單位,工資要與藝術職稱掛鉤了。像電影製片廠這樣的單位,服、化、道工作人員包括燈光師,也要評出初、中、高三級職稱。童影當年對以上幾類同誌的職稱評定,主要集中於初、中級範圍內。因為童影是新廠,他們皆年輕人,尚欠專業曆練,來日方長。對他們的職稱評定,基本做到了人人滿意。童影導、攝、錄、美四大部門的同誌中,卻不乏從業時間較長,水平較高的同誌。也有從業時間雖然不長,卻頗有成就的年輕同誌,如由攝影改做導演的尹力、馮小寧,都導過獲獎電影——按此點而論,都有資格評為一級的。但名額有限,若他倆評上了一級,從業時間較長的老同誌則有可能評不上一級了。以後哪一年再評,也是誰都說不準的事。而若某人明明有評一級的資格,僅因名額所限,致使人家直至退休也不是一級而是二級,則不論對他們本人還是對評定者,都不能不說是憾事。

當年我是評定委員會委員。

我放棄了一級職稱申報機會。這樣一來,尹力和馮小寧委屈自己,也加入了二級職稱申報者中。少了三名一級職稱申報者,童影廠的一級職稱評起來容易多了,卻也帶來了新問題——二級職稱申報者又多了。

於是,我幹脆連二級職稱的申報資格也放棄了。

按起初打算是——一級職稱廠級評定組要到郊區什麼地方住下幾天,不受幹擾地將工作進行完畢。

我堅持這樣一種原則——資格難分高低的前提下,按退休時間早晚排序,早退休者優先。這樣的原則一經認可,似乎複雜的事完全可以簡單來做了。有同誌的申報材料很厚,沒必要非看。誰的資格怎樣,同事之間差不多是一清二楚的。

我們便沒到什麼地方去住下,兩個小時內將事情結束了,基本都沒意見。

我雖在電影廠工作,卻主要致力於文學創作。而對於作家,那種評級沒什麼實際意義——作家是怎樣的作家,最終要由作品怎樣來證明,因而才對個人職稱不太重視。

我記不清楚自己具體是哪年哪月評為一級作家的了——肯定是電影係統第二次評職稱之後很久的事。那次我也沒報個人申請,北影一級攝影家李晨生同誌當年是總局評定委員會委員,一日他在路上遇到了我,說總局很重視對我的職稱評定,認為這一次再不能“漏掉”我了,代表總局評定組告知我,他們一致同意特事特辦,我隻寫份申請即可,創作成果部分可略。他們很急,因為把我的職稱評定解決了,總局評定組才好正式宣布完成曆史使命。

我便將他請到家中,當即寫罷一頁紙的申請,問他可以不可以。

他看後說:“我覺得可以。”

幾天後,童影廠辦的同誌通知我:“你的一級職稱通過了。”

當年事業單位的人們之所以對職稱也很在乎,主要因為職稱與住房分配掛鉤。一級與二級,在住房分配方麵有一定區別,相差二十來平方米呢。但這是理論上的區別,依各單位具體的房源是否充足而定。童影廠當年的房源極有限,分給我的住房已體現著對我的十二分的厚愛了,令我至今感激不盡。我的住房問題當年與我的職稱實際上不發生關係,這也是我不太重視職稱的原因。

幾年後我調入了北京語言大學,我曾有過的文藝職級對我完全沒意義了。我同樣感激李晨生他們,他們對我真是十分厚愛。若非他們當年那麼上心於我的職級之事,我可能會成為沒有過文藝職級的作家。

如今,職級對於年輕一代文藝界的朋友,已沒當年那麼大的吸引力了。房改之後,絕大部分中國人已不能再分配到公有私住的福利房,職級與住房待遇脫鉤,含金量大打折扣;文藝單位實行體製改革後,絕大部分變身為企業性質,而在企業人的工資結構中,效益工資占了不小的比重。如果單位效益好,大家的效益工資多於職級工資的那點兒差別。社會對文藝界人士的認可度,亦遠超過職級的肯定性。在文藝界,對於老同誌,職級似乎更是一種曾經獲得過的榮幸;對於新同誌,則是勉勵方式。

然而不能因此認為,當年的職稱評定毫無必要。回頭看,當年的職稱評定,確確實實體現了國家在改革初期,經濟能力剛有好轉的情況之下,對全體知識分子的及時關懷。

當年的中國,解放生產力是發展的首要任務。而改善居住窘況對知識分子的長期困擾,有利於極大地激發他們投身於改革開放的豐富潛力。

在所有生產力中,知識性生產力是火車頭。

故可以這樣說,今日中國之輝煌成就中,也包含了各行各業前幾代知識分子的貢獻結晶。

曆史與現實一向有著重疊的部分。在現實的大地上,也一向不難發現從前歲月的投影——好的中國故事,更是從曆史中走來的中國的故事……

衣帽鞋襪那些事

在我記憶中,在我下鄉前,似乎隻穿過三次新衣服。

一次是五六歲時,大年三十兒的晚上,父親從沈陽或吉林回家,給我買了一件新棉襖。當年東三省是重工業基地,身為東北建築總公司一名工人的父親,支援遼寧和吉林兩省的大廠建設,工資是有補助的。收入多了,父親高興,就為我和哥哥各買了一件棉襖。晚飯後,我出去放小鞭,鄰家孩子放的“滴滴花”將我的棉襖燒出了一個大洞。父親很生氣,扇了我一巴掌,從此我口吃了。關於我的口吃,在自己的哪一篇小文章中曾寫到過;並且,也作為情節在電視劇《年輪》中出現過。

我第二次穿新衣服,是在小學二年級時。記得很清楚,已經入秋了,再過幾天就要開學了,母親為我買了一件紫色的秋衣。穿上新秋衣後,母親命我去打醬油。我一路走得很快活,那時的我開始愛美了,新秋衣使我覺得自己的樣子肯定挺神氣。當年的北方百姓人家幾乎都有盛醬油的大玻璃瓶子,可裝三斤醬油。那種大瓶子,空的也不輕,裝了三斤醬油後,對於一個小學二年級孩子挺重的了。我是抱著它回到家裏的,放下後,新秋衣被醬油染了一片。即使有漏鬥,往瓶子裏倒醬油時也不可能完全不灑在外麵呀。母親命我立刻脫下新秋衣用清水泡盆裏,怕不立刻那樣醬油色洗不掉了。母親並沒責備我,隻怪自己不該讓我一次買三斤醬油。盡管洗得及時,新秋衣幹後還是留下了難看的痕跡,也縮水了,穿著不那麼合身了。在相當長的日子裏,我挺恨那個小雜貨鋪子為我打醬油的男人。依我想來,他應該用紙替我將瓶子擦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