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她離開的時候,把喬永誠送她的所有東西都留了下來,卻不知為何,唯獨帶走了這個玉佛。或許是潛意識裏想給自己留個念想。這些年,她一直小心地把它藏在衣服裏貼身佩戴,想著將來聰聰大些的時候,就把它給兒子。那畢竟是他父親的東西。這個季節的衣服薄,估計是剛才那一番折騰,玉佛從領口裏滑到了外麵。
時歡指尖在玉佛上摩挲了兩下:“這個……有什麼意義嗎?他說是長輩給他求來的。”
“嗬……”喬老太爺笑了一聲,神情卻是哭笑不得,“那是他奶奶的嫁妝!”
這倒讓時歡很是意外。
喬老太爺繼續道:“那玉佛其實是一對兒的。他奶奶當年在的時候,一個給了三兒,一個給了小五兒。說是將來討到了孫媳婦,就把這個給人家姑娘。可惜了,他奶奶福薄,沒能親自等到那天。”說到這裏,老人歎了一聲,“小歡,永誠那孩子,其實早就把你放在心裏了。”
時歡抿緊嘴唇,過了一會兒才輕聲問道:“是他讓您來的嗎?”
“不是他。”喬老太爺一邊轉身坐回去,一邊道,“是我想看看重孫子。我年紀大了,有今天沒明天的,不想留下遺憾。”
“喬老先生,你身體很好,一定長命百歲。”
“就算活不到一百,我這輩子也夠本了。哈……”喬老太爺豁達地笑了一聲,隨即話鋒一轉,“小歡,我老頭子一生沒什麼建樹,唯獨虛長你大半生。你要不介意,就叫我聲爺爺。這稱呼和永誠沒關係。”
怎麼可能沒關係?要不是因為喬永誠,因為孩子,這叱吒N城商界的老前輩,怎麼會屈尊來和她套近乎。
時歡蹙了蹙眉,最後在老人的注視下,選了個折中的稱呼:“喬爺爺。”
喬老太爺也不介意她多加那一個字,高高興興地應了下來,然後頗有些語重心長道:“小歡,我老頭子活到這把年紀,也不求別的。隻希望子孫後代平安幸福。喬家人丁不少,可永誠自小得我們老兩口的眼緣。他是我一手帶大的,我敢用這條老命擔保,他品性不壞。可就是太聰明,聰明得什麼都不放眼裏,也聰明反被聰明誤。當年的事,我也知道了。”
時歡雙唇微動,卻沒有說什麼。
“站在血緣至親的角度上,我還是想替他開脫,當年利用陷害你父親那件事,並不是永誠親自做的。可若不是他姑息縱容,也不會釀成惡果。他的不作為,就是在行惡。小歡,孩子做錯了事,都是做家長的沒教好。永誠當年做出那樣的事,也是我教導無方。我老頭子給你道歉……”
“喬爺爺!”時歡動容地叫了聲,明顯不知所措,“您別折煞我。當家長的不能一輩子為孩子保駕護航。喬永誠是成年人,他對當年自己的行為完全有足夠的判斷能力。您何必替他受過。”
“若是我替他受過,能讓你們一家三口團團圓圓,也是我老頭子功德一件了。”
“喬爺爺!”時歡胸口一陣發堵,心中隻覺百味雜陳。
喬老太爺重重地歎息:“小歡,我老頭子不是想要挾你什麼。人年輕的時候,都覺得時間還長,可等到意識到自己老了,一切就都來不及了。你的心情,爺爺都能理解,但還是希望你給永誠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過去的事我早就放下了,我就是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時歡聲音低低的,似乎有些底氣不足。
“嗬……”喬老太爺了然一笑,“可你沒放下永誠,不然你也不會把他送你的玉佛一直戴在身上,也不會給聰聰起名叫憶南。憶南憶南,南有喬木,不可休思。唉……”他歎息著,示意那個姓方的中年人扶自己起身,“我先回去了。你不要因為我這老頭子的話為難。隻不過爺爺是過來人,所以更明白人生苦短,該勇敢伸出手的時候就不要退縮。”
晚上,時歡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有種說不出的茫然。
喬永誠爺爺說得沒錯,她內心最深處的確是不能將他徹底忘懷的。尤其是六年後,他再次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中。但若讓她毫無顧忌地重新和喬永誠在一起,她又會覺得惶恐不安。
所以這到底是個什麼病,該怎麼治?
時歡再見到喬永誠,是又過了一星期之後的事。
之前季建東帶著她去臨市拉投資,對方一直沒有回複。本以為事情不了了之了,卻不想那一日,對方老總竟突然來了C市。他這次的態度倒是有所不同,和季建東還有另外一位老板談了很久。然後又主動做東,邀請他們公司的人去聚聚。
有了那天的經曆,時歡本不打算出席。結果最後還是沒能逃得掉。
季建東對她向來頗為關照,而且對這種事情也一貫看不順眼。於是進門時便眼神示意她,不行就找理由撤,他來善後。
時歡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原本他們已經也和另外一家投資公司接洽了,也不是非得在這棵樹上吊死。所以她也犯不上受這份委屈。
那人剛開始倒還正常。可等到幾杯酒下肚之後,就原形畢露了。一雙賊眼色眯眯地直往時歡身上黏不說,還拚命地找各種理由碰杯灌酒。時歡這些年在職場上曆練下來,也早就成了老油條。但奈何對方太不要臉,即便她巧妙推脫,又有季建東幫忙打岔,也仍免不了被灌了些。她的酒量始終沒有太大進步,幾杯下肚就有些不太舒服。
她起身出了包廂,去衛生間洗把臉醒了醒神,準備給季建東發條短信,直接閃人。誰知在包裏一翻,竟發現手機落在了桌上。無奈隻好再回去。
那位禿頂的老總應該是察覺到她要跑路,這會兒見她回來有些意外,隨即笑得更不懷好意。
季建東對於她的去而複返也略感詫異,再一看桌上的手機,立刻明白什麼。他衝她眨了眨眼,還不等說什麼,禿頂老總已經舉著杯子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來來來時小姐,我再敬你一杯。”說著直往時歡身上湊。
“黃總!”季建東急忙起身擋在兩人中間,伸手拿起了杯子,“來,我陪你喝!”
誰知那人竟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提高了音量:“瞧不起我是不是!我今天就要和她喝!”
季建東眼底閃過一抹慍色,語氣倒還平靜:“黃總,你是覺得季某人不夠身價陪你幹了這杯是嗎?”
“嗬……”那人冷笑一聲,“是又怎麼樣。我姓黃的拚下一片天地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裏擦鼻涕呢!”
這話說得實在難聽。饒是季建東向來脾氣溫和,也掛不住臉。他眉頭緊鎖,剛要說什麼,就聽見低沉的男聲響起,聲音懶洋洋的:“我陪你喝夠不夠身價?”
桌上眾人一愣,同時朝聲源看去,這才發現包廂的門一直開著,門口處不知何時杵了個英俊高大的男人。屋內瞬間鴉雀無聲,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意外的同時也有幾分看好戲的興奮。
時歡身為主角自然沒這個心情。她看著來人,竟莫名地一陣茫然。喬永誠……他怎麼會在這兒?!再仔細一看,隻見他臉頰微紅,眸色異常深邃晶亮,顯然也是喝了不少酒。
見時歡看自己,喬永誠勾起嘴角衝她笑了笑,然後一邊解開襯衫領口的兩粒扣子,一邊朝桌邊走去:“我來陪你喝!”說話間抬手拎過一個酒瓶子,那架勢不像要和人喝酒,倒是更像要給人開瓢。
時歡怕他把事情鬧大了讓季建東難做,急忙朝他走了過去,然後不等靠近就覺得酒味兒嗆鼻,果然是喝了不少。她拉了拉他的衣袖:“別鬧了。”
“乖。”喬永誠抬手摸摸她頭頂,亦如六年前那樣,帶著說不出的溫柔寵溺,“喝酒是男人的事,你看著就好。”說著把酒瓶子往桌上一扔,衝著那人道,“來吧,想怎麼喝?我今天奉陪到底。”
那人將他上下打量了數遍後,冷冷地問道:“你誰啊?算老幾?”
“嗬……”喬永誠聞言笑了出來,他不客氣地在季建東剛才的位置上坐下,歪頭看著對方,“我姓喬,N城人士,在家排行老三。”
那人皺了皺眉,臉上露出一絲狐疑。
“還不知道?”喬永誠眉梢挑了挑,忽然抄起桌上的酒杯直朝對方腦袋飛了過去。
那人嚇得一縮脖子,酒杯貼著頭皮擦過,砸在牆上發出“啪”的一聲,裏麵的半杯液體倒是灑了他一腦袋。
喬永誠目光陰冷地盯著他,語氣銳利如刀:“不知道就滾回去問霍城!姓霍的見了我還得叫聲三哥,讓我老婆陪你喝酒,你長了幾個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