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永遠記得六歲那年，娘親病重，恰逢父親不在府中，她帶著春畫在大夫人房前跪了整整一夜，終是沒能求來大夫上門醫治。
那是七月，卻接連數日陰雨連綿，娘親的手比那夜雨還要涼上幾分。
“昭月，娘親若是走了，你在這府裏必當艱難萬分，我知道你聰慧，就是性子太硬，娘親沒有時間教你……你且記住，從今以後無論遇到何事，都絕不可強出頭，不要學娘親，記住娘親今日的下場，明白了嗎！”
自此以後，娘親臨終時的話就成了沈昭月唯一的行事準則。
她收起了所有豔麗的衣裙，從學堂的第一排挪到了角落，也不再妄想爭奪父親的寵愛，規規矩矩地做她的庶出小姐。
但今日自己已經退無可退了。
春畫推開房門，取了蠟台點上，“小姐今日受了許多委屈，想必早已是乏了，奴婢這就去備水，小姐梳洗後便歇息吧。”
沈昭月卻叫住了她。
“春畫，你說，為何這世道女子總是過得這般艱難呢？”
“奴婢哪懂得了這個，”春畫看著自家小姐，笑著答道“旁人奴婢不知道，但我家小姐人美心善，日後福氣指定大著呢。”
好半天，屋子裏都沒有傳來沈昭月的回應，春畫收拾完正準備去柴房備水，才聽到少女自言自語般的呢喃。
“若不是自己想要的，哪裏又算上什麼福氣？況且就算福氣送上門，也得伸出手才能夠得著的。”
春畫心中一驚，忍不住想勸沈昭月不要走進了死胡同，卻見一直坐在床沿邊上的少女突然站起身來，秀美的眉眼在燈下忽隱忽現，竟顯出來幾分堅毅剛強的意味。
“我記得你與那看守側門的陳啟是從一個村子裏出來的？”
“是打小就認識的，”春畫有些不明所以，順著話接道：“奴婢受了他許多照料，經常托他采買些東西，但是小姐……”
“那若今日我想讓他放我出府，他可否會答應？”
“小姐！”春畫被嚇了好大一跳，忙不迭將房門合上，才一臉擔憂地靠近了些來，“這不合規矩，若小姐偷跑出去讓別人知道了……”
“那就最好不要讓別人知道，”沈昭月沉聲道，“我今夜必須出去見梁懷意，待到明日，大夫人一定會想辦法禁了我的足，到時候再想出府更是難如登天。”
春畫使勁地搖著腦袋，“可小姐終歸是女子，再說奴婢今日聽說，梁世子出了沈府後並沒有回去梁國公府，反而，反而……留宿在了引仙閣。”
引仙閣，盛京最大的風月之所。
沈昭月狠狠掐了下自己微微顫抖的雙腿，一咬牙一閉眼。
“管他是引仙閣還是醉玉樓，我今日境遇全拜那梁懷意所賜，哪怕他躲進了刀山火海，我也要把他給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