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太陽(3 / 3)

兩個人喝完粥,池清霽終於想起手機,就坐在餐桌上開始回複消息。

宋薄言也沒走,把碗放進洗碗槽裏,就站在料理台前看著她低頭忙碌。

直到等池清霽忙完抬頭,用眼神詢問他有什麼事的時候,宋薄言才開口:

“這裏好像有點遠,年後我去你酒吧附近租一套房子,你覺得怎麼樣?”

池清霽愣了一下,過了兩秒問他:“為什麼?”

她的語氣和表情都呈現出了非常自然的疑惑,就好像剛才宋薄言問的並不是租房的事情,而是他明天就要出發去拯救世界。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池清霽站起身,椅子被她的腿推開,擦著地麵過去,發出幹巴巴的一聲響。

但她的神色卻是無比坦然,流暢:

“這種事情,不用想那麼多。”

麓城這場暴雪,足足持續了四天才終於落下帷幕。

其實暖氣在第二天的夜裏就恢複了正常,隻不過外麵的道路還沒有被清出來,交通依舊停滯。

還好那天池清霽過來的時候買了不少菜,兩個人這些天窩在小小的一居室裏,除了做飯和吃飯之外,基本就在床上泡著。

走之前,池清霽又跟宋薄言去了一趟超市,給他做了幾個菜存在冰箱。

“有些菜可以放久一點,有些菜得盡快吃,我沒給你做蔬菜,那玩意做好了不能放,生的都在冰箱,你到時候想吃就自己拿水燙一下,放點鹽,一樣的。”

池媽喜歡下廚,做得一手好菜,各個菜係都信手拈來,還會做很多地方小吃。

托媽媽太能幹的福,池清霽小時候十指不沾陽春水,手笨到洗個米都會拿不穩打翻在地,嘴卻刁得像是末代皇帝。

但現在她做這些事已經很熟練,什麼能放,能放多久,什麼會很快變質,完全已經熟稔於心。

宋薄言看著她,點點頭,走過去從旁邊把人抱住:“阿姨現在住在哪?”

恢複暖氣之後在家也沒必要穿太厚,池清霽今天身上隻套了一件寬寬鬆鬆的羊毛衫,身上多了幾分綿軟,宋薄言手收緊的時候衣服與人的香氣混在一起被擠出來,讓他嗅著。

池清霽回應他的擁抱,卻不回答問題。

宋薄言又問了一次:“阿姨沒住在麓城?”

池清霽眼神多了幾分柔媚,語氣卻依舊屬於這場隆冬。

“跟你沒關係。”

已到深夜。

兩個人洗完澡躺在床上,宋薄言閉上眼的前一刻還看著池清霽的疲倦的側臉,再睜開眼的時候,身旁的位置已經隻殘留著一點被躺過的褶皺痕跡了。

池清霽這一次來他這,一共待了小一個星期。

走的時候卻是什麼都沒有留下,手機,微信,就連生活的痕跡都微乎其微。

窗外日光正好,室內暖氣宜人。

宋薄言躺在床上,卻感覺這臥室,好像比沒有暖氣的時候還要冷上幾分。

轉眼,池清霽已經半個月沒有消息。

年過完了,麓城這座城市重新回到了日複一日的生活中。

宋薄言在一個熟悉的周五驅車往酒吧方向去。

停好車,他走回酒吧門口,沒聽見裏麵有音樂聲,便推門進去。

果然,樂隊不在,迎接他的隻有酒保阿方驚喜的臉:“你來啦,你好久沒來了,快過來坐啊,我給你來一杯特調!”

宋薄言走過去坐下:“樂隊時間變了?”

“沒有,主唱出去旅遊了,然後剩下幾個人就說那幹脆年後晚點回來,多在家裏休息幾天。”阿方熟練地伸手拿杯子夾冰塊,降低杯體溫度,“她這人就這樣,跟陣風似的,誰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來什麼時候走。”

說話間,阿方已經往搖酒壺裏左一杯右一杯,倒了不少東西了,一邊倒一邊嘴上還嘟囔:“也虧得他們樂隊那三個人好說話,要是換我,可受不太住……”

“阿方,工作的時候嘟嘟囔囔什麼呢。”

劉姐的聲音從旁傳來,宋薄言看過去的時候,女人已經在他身邊坐下,話還是跟阿方說:“給我來杯水。”

“好嘞劉姐。”

阿方立刻蜷縮回去,安靜如雞地調酒。

劉姐跟宋薄言對了個眼神,便露出個有些殷勤的笑臉:“手上的傷怎麼樣了,有沒有對你工作造成困難,如果需要賠償的話都可以提的。”

宋薄言不用二字已經到了喉嚨口,又留住,改口問:“池清霽是什麼時候來這裏工作的?”

他現在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的過去。

在他沒有參與的這段空白中,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又經曆了什麼。

“嗯?”劉姐愣了一下,回憶了回憶,說:“四五年了吧,其實那次說起來也挺巧的,我是先和闞北他們認識的,當時也是酒吧駐唱,結果沒唱兩天,隊裏鬧了矛盾,原先的女主唱就跑了。”

她的說法相比起當時場麵的尷尬和尖銳,已經算是相當委婉。

那天晚上原本演出在正常進行,女主唱卻在一首緩慢情歌結束後,忽然回頭看向闞北,當著酒吧所有人的麵,用麥克風問:“闞北,我喜歡你,我們談戀愛好嗎?”

這話一出,整個酒吧在短暫寂靜過後,便是如潮湧般的起哄聲。

一群人雖然連他們倆姓甚名誰都不知道,但就已經紮進了那種情緒中,叫囂著‘在一起’。

闞北當時立在一片歡呼熱鬧中,一張臉冷得就像是冰窖裏的鐵板。

“你開什麼玩笑?”

那女主唱眼底的熱情被他一盆冷水覆滅,眼眶一點一點紅起來,大概也是覺得不好意思,直接扔下麥克風就走了。

當時墩子和小黑都傻了,今晚這一場還沒唱完,女主唱跑了。

他倆對了個眼神,尋思這再怎麼樣也得把今晚弄完再說吧,就上去壓低了聲音勸:“你去追回來吧,回來之後你倆的事今晚再說唄。”

“就是啊,這裏我倆先頂一會,你趁她沒走遠……”

闞北沉默了一會兒,沒答兩人的話,思忖片刻後,直接一個箭步上前,拿起話筒:“在場有人會唱歌,想試試樂隊主唱這個活兒嗎,男的女的都行,分成你拿大頭,時間我們配合你安排。”

得,告白現場直接變招聘現場。

當時酒吧的人都笑開了,沒人當真,也沒人想上去嚐試,都在催他趕緊出去把妹子追回來。

“在場有人……”

“我來試試行嗎?”

就在闞北準備重申一次的時候,台下有一個女聲接了他的話。

那個人就是池清霽。

“我當時還以為她是大學生想隨便找個兼職呢,後來才知道,她那時候是剛畢業的應屆生。”說到這裏,劉姐輕輕歎了口氣:“可能是找工作碰壁了吧,晚上來酒吧喝點酒調節一下心情,也算是碰上了。”

這個社會就是這麼簡單直白,哪怕是不那麼需要聽力的工作,老板也希望自己付出的薪水,能找來一個健全的人。

宋薄言想起和池清霽在一起的那天晚上,他很清楚地看到了她耳朵上的助聽器。

她以前是不戴助聽器的。

說要強也好,好麵子也罷,但宋薄言知道,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她不戴助聽器也是有一部分聽力,能聽見,所以有選擇的餘地。

但那天晚上他跟她說暖氣斷了,她好像不是沒聽清,而是根本沒聽見。

“你知道她去哪旅遊了嗎?”

這一刻,宋薄言原本對池清霽的想念,忽然爆發開來。

他好想見她,就現在,此時此刻。

一秒鍾也等不了。

那頭,池清霽剛結束了一次失敗的旅程,回到比如縣。

她的高原反應算輕的,隻有到雪山山腳附近才需要吸氧,所以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歸還設備。

池清霽背著氧氣瓶和旅行包進店,迎上老板的笑臉:“怎麼樣,這次見到了嗎?”

“沒有,這次可太倒黴了,”她笑著搖搖頭:“我們的老薩普特別不給麵子,連臉都沒露。”

“哎呦……”她每次來,就為了見一見日照金山,來了就到這家店租設備,一年至少兩次,久而久之和老板都熟了,“這個東西嘛,本來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下次肯定能看到。”

“行,那我下次再來,謝謝老板。”

池清霽還了東西,一身輕鬆地出了店門,回到民宿的第一件事就是訂去往慶城的機票。

她已經算好了時間,今晚出發,明天到慶城之後下午再走,後天回到麓城,大後天開工。

但池清霽機票還沒訂,就先接到了劉姐的電話。

“池啊,你什麼時候回麓城,這邊有點急事想麻煩你——”

“好,劉姐你說。”

事情很簡單,宋薄言的傷口惡化了,而劉姐那邊因為女兒生病分身乏術。

池清霽當下沒想太多,直接改買了回麓城的機票,然後在第二天傍晚就站在了麓城的機場。

她沒留宋薄言的電話,隻讓劉姐轉達,讓他在家裏等。

她在路上買了一些菜和藥品,等趕到宋薄言那個小一居室門外的時候,外麵已經入了夜。

門鈴按響,很快門被從裏打開,溫暖的氣息與光線撲麵而來,一下將她滿身的寒氣驅散。

宋薄言身上隻穿著一件薄線衫,其中受傷的右臂,衣袖被挽到肘部,透著紗布確實隱隱約約看得出有一些新鮮的血跡。

“你的手不是已經結痂了嗎,繃開了?”

池清霽放下東西,拉起他的手腕想去拆他手上的繃帶,卻被男人反握住手腕,往客廳裏帶了兩步。

“等會再看。”

他垂下眼眸,那一張帶有溫度的蛛網便再一次落下,將池清霽整個人籠罩進去,穿過她身上層層疊疊的冬裝,準確地落在她的皮膚上。

她抬頭,對上宋薄言目光的瞬間,身上似有若無的目光便好像一下著了火,緊密地貼合著她身體的輪廓線條,放肆地燃燒開來。

兩人的眼神就像是磁鐵的兩極,將他們迅速拉近。

池清霽垂眸的功夫,宋薄言已經俯身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