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微笑著瞅著水溶,柔聲說道:“繪畫是要講究天賦的,溶哥哥的天賦不在繪畫上麵,而在拿槍動棒上麵,我才不收你這樣粗手粗腳的弟子呢。”
水溶嗬嗬笑道:“我知道自己很笨,不配玉兒收我為徒。那麼,就請玉兒收我做個打雜的小廝,讓我幫你研墨調色。幹粗活,我還是可勝任的。”
雪雁堅決抗議道:“親王這是在搶我們的活,不帶這樣的!”
在一邊忙著收拾東西的紫鵑,聽到這裏說的熱鬧,不由地停下手裏的活,對雪雁笑道:“瞧你傻的!親王哪裏會搶了你的活?快過來幫我整理絲線,多打幾個絡子流著備用。今年過年,肯定要比去年熱鬧得多,我們要抓緊時間,多做些荷包,留著姑娘打賞人。”
黛玉聽到紫鵑的話,想起去年在賈府過得那個年,止不住心酸,眼圈一紅,別過頭去,忙遮掩道:“就你們話多。”
這細微的動作,怎逃得了水溶的眼睛?
“玉兒,你想畫些什麼?”水溶聲音宛如潺潺流水,靜靜地淌過黛玉柔軟而敏感的心田。
“嗯,快要過年了,我想皇上什麼東西都有,我想來想去,不如自己動手作幅畫送給皇上,好不好也是個心意。”黛玉邊鋪著絲絹,邊回答著水溶問好。
賈母得了這個重孫子,心裏異常喜悅,時常去怡紅院瞧這個寶貝重孫子。
王熙鳳也隻好隨分從時,跟著過去瞧這個滿臉皺皮,像個小老頭似的嬰兒,跟著說些喜慶的笑話。
這會兒,大家都笑逐顏開地坐在寶釵床前,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吉祥話,把寶釵懷裏的小男嬰說得簡直就是天上無二,地下無雙,不知道將來要富貴成什麼樣子。
實際上,寶釵聽得心裏很厭煩。
她的心裏很厭惡懷裏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就像根恥辱的柱子,把她牢牢地釘住,讓她時時刻刻記著自己的汙點。
她還得抱著這個恥辱,裝作歡欣的摸樣,接受著人們的祝賀與恭維。
這種滋味的確不好受。
寶釵微笑著看著屋子裏說笑的女人,覺得她們笑吟吟的眼底,似乎都藏著把刀子,在細心地一層一層地解剖著她,欣賞著她鮮血淋淋的傷口。
滿屋子的歡樂都是因寶釵而起,而寶釵笑得很勉強,眼光迷離,猛然聽見自己的姑媽笑道:“托老太太的福,寶玉有了兒子,也知道了自己的責任,現在比以往更知道用心讀書了,竟是連書房的門都不出了。”
周瑞家的馬上奉承道:“老太太自然是有福的,太太也是有福的。太太天天吃齋念佛,善心有善報,膝下有了兩個孫子,我們賈府人丁是越來越興旺,以後有潑天的大富大貴等著太太享呢。”
王夫人瞟了眼沒有生養過,沒有自己親生骨肉的邢夫人,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她笑嗤嗤地說道:“這才多大點兒,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但願這小子不要像他老子那般淘氣就好了。”
賴大家的也跟著湊趣,笑道:“瞧太太說的,寶二爺出生時口銜寶玉降生,命格不同凡響。這個哥兒在娘肚子裏待了一年,也是個天上星宿下凡,將來的造化自然不低。等著明年春闈放榜,寶二爺與蘭哥兒就會給老太太,太太抱個大大的功名回來。老太太,那時候,奴婢一定要討賞的。”
賈母老眼笑成了縫,高興地點頭答應著:“好!好!”
王夫人忍耐不住心中得意,高興地對奶娘招招手,奶娘抱過寶釵懷裏的男嬰遞過來,王夫人瞧著繈褓中閉眼睡熟的嬰兒,笑道:“說來說去,還是釵兒有福,頭一胎就生了個哥兒,到時候不管怎麼樣,都會給我們府添人進口,不像那些賠錢貨,隻出不進。”
有時候,再謹慎的人,有些事情在心裏琢磨久了,思慮多了,也會稍不注意,不由自主的冒出一句半句心裏話。
王夫人現在就是如此,這可能就是人們常說的:得意忘形。
邢夫人聽了把眼睛轉向王熙鳳,腹議道:瞧你一天到晚霸王似的,可是你的肚子不為你爭氣,連你的親姑媽都笑話你,看你還有什麼說辭?
王熙鳳隻顧哄賈母高興,開始並沒有往自己身上引,突然見自己婆婆拿眼斜視自己,嘴角露出一絲譏笑,方想起自己隻有一個女兒巧姐,被人家認為是陪錢貨。
她有心想反駁幾句,瞧老太太花白的頭正湊了過來,在伸頭瞧王夫人懷裏那個皺巴巴的男嬰。
王熙鳳腦海裏陡然冒出個怪想法,令她大吃一驚。
因為她突然覺得這個貴子額頭寬寬的,眉眼細小,且離得很遠,小蒜頭鼻子,下巴很尖,小模樣長大怪異。
王熙鳳伸手從王夫人手裏接過孩子,眯起丹鳳眼,細細觀片刻,覺得這孩子的整個輪廓相貌,找不出絲毫寶玉的影子。
忍不住咯咯大笑道:“你們瞧,寶妹妹的這個貴子額頭,真是個聰明的腦袋,以後一定比他老子寶玉還要聰明。”
她若是不說,有人隻是心裏覺得這個男嬰的相貌一點不像寶玉,卻不會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