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打開看了看,笑道:“這還是寶玉他老子出世時得到的,現在就送給寶玉的兒子吧。”
王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了縫,雙手接過來,打開盒子,見是一整塊和田玉雕成的荷花童子抱鯉魚。
不用細瞧,就知道這個玉雕,價值不菲。
王夫人雙手撫摸著,暗自估量著,這個好東西,沒有小萬把銀子,是買不來的。
她臉上掛著真心的笑容,走到賈母麵前,恭恭敬敬地行禮道:“我代寶玉他爺倆謝謝老太太。”
賈母笑笑,疲憊地揮手,說道:“東西都是身為之物,我這把年紀了,收著的所有東西還不都是留給兒孫的。我攢了六十來年的東西,那個讓我心裏高興,我就給哪個多一點。”
賈母說這話的時候,顯得有些淒涼。
人活到了這個年紀,靠用東西收買子女的關愛,也是夠傷心的,特別是像賈母這樣的貴婦出身的人。
說罷,她對王夫人又道:“快要過年了,寶玉媳婦坐月子,鳳丫頭三災兩病的,都不能幫你忙。你也不小了,可以讓珠兒媳婦幫你搭把手。你要是累倒了,那就真難了。”
賈母話說得很帶感情,隻是王夫人心裏隻想著這個貴重的東西,似乎沒有聽到賈母的話。
她捧著裝著荷花童子抱鯉魚的大盒子,覺得很沉,卻舍不得放下。
“我也乏了,你也回去歇息吧。”賈母瞧著她,無力地說著。
王夫人剛離開房間,賈母眼睛寒光點點,精光四射。
隻見她與鴛鴦說道:“我這屋子裏一直都是有人在的,那兩件寶物怎麼會不翼而飛?”
鴛鴦跪倒在地,眼含著淚,卻也不害怕,小聲回道:“這屋子裏,素日我與琥珀每天都會留下一個人在,始終不敢有絲毫懈怠。”
“我估計那兩樣東西也不是現在丟的,極有可能是我們去為太後守靈時候沒有的,你馬上去把琥珀找來。”賈母緊蹙著眉頭,思忖半晌,吩咐著鴛鴦。
很快,琥珀隨著鴛鴦進來,賈母老眼使勁盯著琥珀,問道:“我帶鴛鴦去給太後守靈的日子裏,有人來過我這房裏沒有?”
琥珀覺得賈母的問話裏沒懷好意,撲通跪倒回稟道:“沒有,奴婢一直在屋子裏做針線,吃飯喝水都是小丫頭送進來。您不在的那些天,奴婢最多也隻是在院子裏轉轉,沒有出過院門。”
鴛鴦自言自語,似乎有些不相信,柔聲問道:“琥珀,依你這麼說,那也真是怪了。你再細細想想,那些天真是沒來過人嗎?”
琥珀跪在賈母麵前,低頭想了一會,肯定地說:“真的是沒有外人進來過。”
賈母眼睛精光閃爍,問道:“沒有外人進來過,那麼是有自己人來過了?”
琥珀想都沒想,毫不含糊地回稟道:“您走的第二天晚上,寶二奶奶來過,她與鶯兒拎著兩盒小點心過來送給我,一再地囑咐我,說您老人家出門了,我們一定要萬事精心,不可出絲毫差錯。”
“後來呢?”鴛鴦追問道。
“後來,鶯兒告訴我說那小點心是進貢給宮裏的,尋常人是很難吃到的。她讓我嚐了兩塊,說了幾句話,我覺得頭有些暈,鶯兒讓我睡,她就陪著寶二奶奶走了。”
“起來吧,這事不許再對人提起。”賈母神情沮喪地警告琥珀,讓琥珀走了出去。
她盯著鴛鴦,悲哀地喃喃道:“事情就出在這裏。”
賈母老臉在燈光下,顯得更加晦暗,鴛鴦情不自禁地瞧著她,怔怔地發愣。
“我以後死了,又不能把東西帶到墳墓裏,還不是都留給他們。隻是用這種方法取去,實在是讓我咽不下這口氣。”賈母憤憤然說著,心裏琢磨著若不給寶釵點顏色瞧,她以後更會無法無天。
到底賈母要給寶釵什麼顏色瞧呢?
她陷入無邊的沉思之中,心底翻滾著難言的悲哀。
想自己十幾歲嫁入賈府,風風雨雨,一個甲子過去,自己坐上了老祖宗的位置,可謂是要風有風,要雨得雨。可惜人生太短暫,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年邁。
素日裏,也知道晚輩對自己陽奉陰違,自己是睜隻眼閉隻眼,有心裝糊塗,隻想在有生之年盡量過得好一點。沒料到寶玉媳婦竟然對自己做出了這等事來,賈府傳家之物在自己手裏丟失,這真是奇恥大辱。
她閉著眼睛想著對策,越想心越亂,想得心口堵得難受。
賈母很清楚捉賊要捉贓,寶釵比泥鰍還要滑,就是抓住她的手脖子,她都不一定承認,何況事情早已過去,又沒有逮住證據,但憑琥珀的話去找她,一定會弄得沒吃著羊肉,還惹得一身騷。
“老太太,您就別想那麼多了。剛才您不是還要我去拿出來,交給太太幫著寶二爺收著嗎?隻要東西沒落在外人手,哪個收著不是一樣?”鴛鴦柔聲柔氣地勸著賈母。
“唉!人老了,就不中用了,誰都能來欺負!”賈母說著,老眼滾出兩顆渾濁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