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四章(1 / 3)

他很想把黛玉緊緊地摟在自己的懷裏,給她人間最真摯的感情,讓這個柔弱美麗,飽受孤苦的女孩能夠深切感受他的溫暖。

事實上,他隻能靜靜地,眼睜睜地望著她痛苦,隻能給她蒼白的語言上的慰藉,隻能錐心刺骨地看著水溶關切地緊握著她的小手,聽著水溶對她信誓旦旦的鼓勵與支持。

這個時候,水鏡突然覺得自己做事有些愚蠢,他強行抑製著心中隨時可能噴湧的情感,聲音暗啞地說道:“溶兒,你先帶玉兒回黛園休息,父皇,父皇有點累了。”

水溶瞧著水鏡疲憊不堪的樣子,心疼地說道:“是的,父皇一年到頭,天天忙碌,過年也不輕鬆。我們就不打擾了,請父皇好好歇息。”

黛玉瞥了一眼水鏡,覺得至高無上的皇帝寶座,也不是那麼好坐的。

她對著水鏡屈膝要行大禮告辭,水鏡伸手拉住她,黝黑的眼睛盯著她,搖頭苦笑著,嗔怪道:“都說過多少次了,沒有外人的時候,哪裏要這些虛禮?你呀,就是不聽。”

“對不起!皇上,今後一定注意改正。”黛玉破涕為笑著回道。

“哼,說得好,就是繼續犯錯!還在叫皇上。”水鏡如同毛頭小夥子,不滿地咕噥著,對黛玉水溶擺擺手,囑咐道:“過年這幾天,宮裏天天有戲班子唱戲,你倆留在宮裏聽戲,比在玉園要熱鬧多了。”

爽直的水溶快活地笑道:“父皇,您好好歇息吧,我們都不小了,不要再操心我們了。”

水鏡疲憊地笑笑,頗含深意地苦笑道:“唉!誰讓我是你的父皇呢!”

看著黛玉即將走了出去,水鏡情不自禁,忙大聲喊道:“玉兒!”

黛玉回頭見水鏡微笑著對她招手,對她笑道:“你來給父皇拜年,當然要有賞賜。過來,這個東西,算是給你的拜年錢了。”

水溶樂嗬嗬地跨前一步,欲要幫黛玉接過來,水鏡把東西往懷裏摟了摟,說道:“真沒見過如此貪心的!你的賞賜已經給過了,這是賞賜給玉兒的。”

黛玉接過,原來是一柄金光閃閃的金如意。

站在一旁的寶珠,不失適宜地笑道:“今年得到賞賜最好的,就是林姑娘了。”

水溶陪著黛玉走出養心殿,瞧著黛玉蒼白無力的神情,無限憐愛地說道:“玉兒,回去也沒事,我們就聽父皇的話,去黛園瞧瞧,那可是你的地盤啊。”

黛玉默默地跟著水溶回到黛園,沒料到皇貴妃正在黛園坐著等她呢。

今年,過年進行的形式比往年簡單了不少。

沒有了向太後皇後道吉遞如意的形式,皇貴妃與其他妃子們與皇帝用過早膳之後,基本就沒事了,各回各的住所。

皇貴妃送走了黛玉,在寢宮裏坐了一會,心不在焉地與來向自己討好的幾個小妃子說笑了幾句,心裏想著水鏡現在最看重的人,就是自己的兩個外甥水溶與水澈。

依照自己的用心觀察,皇上對黛玉的心,似乎重於自己的兩個外甥,太子妃更是不能與黛玉相比。

過去的日子裏,皇貴妃始終牢記皇後姐姐臨終箴言:人怕出名豬怕壯,人要是太出風頭,很多人的眼睛會盯著你,那不是好事。豬要是肥壯了,就會被拉出去宰殺了。

所以,她一直與人為善,很低調地在後宮熬著。

憑借著水鏡對皇後姐姐的餘情未了,以及自己娘家的實力,還有太子水澈的光環,那個出身卑微,沒有堅強娘家撐腰的皇後,一直顧忌自己,不敢對自己有所舉動,自己在後宮過得很平靜,也很自在。

現在,那個出身卑微,生性狡猾的皇後去了冷宮,被貶成了庶人,皇後的寶座重新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最有資格坐上那個光芒四射位置的皇貴妃的心,開始萌動,開始向往……

她時常暗中分析:這個皇後的寶座,除了自己,還真是無人配坐!

最近,進宮探視的母親,也曾告訴她,說父親也希望她早日坐上皇後寶座,省得這個寶座惹得許多人想,到時候多了不必要的麻煩。

她為早日坐上著皇後寶座,心裏著急,試探了水鏡幾次,不但沒有預想的效果,還差點引起水鏡的猜忌。

思來想去,皇貴妃寄希望於黛玉身上,希望年輕的黛玉能做她的馬前卒,當個先鋒戰士。

皇貴妃與幾個小妃子應付了幾句,就把她們打發走,自己帶著貼身宮女來到了黛園尋找黛玉,見黛玉還沒回來,就紆尊降貴地坐在這裏,與留在黛園的紫鵑說話,希望能多掏出些有價值的話。

她看見水溶陪著黛玉走了進來,親熱地像是一盆火,迎了過來笑道:“平時林姑娘也不來宮裏玩,想與林姑娘說話不容易。瞧我今天逮住了機會,就不想放過了。”

黛玉向她屈膝,欲行大禮,她抓住黛玉的小手,笑道:“你忘了嗎?我是溶兒嫡親姨母,都是一家子人,以後千萬不要如此客氣。我最怕這些虛禮,弄得一家人都顯得生分了。”

說著,她對水溶笑問道:“溶兒懷裏抱的什麼?”

水溶很實誠地回答道:“是父皇賞給玉兒的東西。”

“噢,什麼東西?讓我們也開開眼界。”皇貴妃這麼說,是有用意的。因為水鏡的賞賜,完全可以看出此人在水鏡心中的分量。她雖然是前皇後之妹,大家子出身的皇貴妃,在宮裏生活長了,不免變得心胸狹窄,她贈送給黛玉那麼好的首飾,心裏還是很肉疼的,生怕送的不值。

當她接過水溶遞過來的金如意,心裏大吃一驚,不由得眼睛笑成了一條縫。

這柄金如意可不是沒有來曆的,她知道這柄金如意是先太後,也就是水鏡的母親大婚時,手持的吉祥物,一直擺放在水鏡禦案上。今天,新年伊始,這柄金如意到了黛玉手中,這意味著什麼呢?

水溶是水鏡最愛的兒子,曾是太子,莫非皇上有別的深意?

不會的,水澈是皇上親自帶大,培養的太子,否定了水澈,就是否定了皇上自己,這是萬萬不可能的事情。況且,水溶是輔政親王,位高權重,水鏡明確要求兄弟倆要永遠兄弟相稱,這就基本上奠定了兩兄弟是平起平坐的關係,這也表明了沒有重立太子的必要。

皇貴妃心轉如電,瞬間想了很多,最終她確定:皇上是非常看重水溶的,愛屋及烏,也非常喜愛林黛玉。

自己與眼前這兩個人交往,絕對沒錯!自己的貴重禮物是送對了人。

皇貴妃熱情洋溢地對黛玉笑道:“林姑娘,這可不是一般的賞賜,你得好好收藏。”

紫鵑走來接過金如意,瞧黛玉不太對勁,想問她原由,見皇貴妃在旁,隻得忍住心裏的疑問,等黛玉或者水溶自己說。

幾人走進屋子剛坐下,有宮女傳報,說了一連串的名號,黛玉一個也沒記住,隻知道又來了幾個妃子,還有貴人。

水溶知道黛玉看見了那張信箋,看見了父親死亡疑點,無疑是在本來飽受創傷的心口上,如同又被捅了一刀,撒了許多把鹽。她小小的年紀,承受的痛苦如此之多,而自己又不能為她分擔多少,心裏非常懊惱。

此刻,眼見又來這許多女人打擾她的安靜,讓她連個療傷的機會都沒有,不由得臉上露出很不高興的神情。

皇貴妃瞧在眼裏,心裏倒是很高興,以為自己嫡親外甥的心是向著自己,不喜歡那些與自己爭丈夫的妃子貴人。

她也不想讓那些妃子貴人來巴結水溶,笑道:“溶兒,林姑娘身子嬌貴,這過年就是忙人,我瞧著林姑娘也累了,幹脆我帶著她們到我宮裏,讓林姑娘歇息一會,午膳以後,我們一起去看戲。”

水溶巴不得她們趕緊走,喜歡得笑道:“好,好,還是姨媽疼玉兒。”

這句話,聽在皇貴妃耳朵裏,非常順耳。

那些妃子與貴人,還沒進黛園,就被皇貴妃截住,說是黛玉身子嬌柔,正在歇息,請大家不要打擾。並熱情地邀請道:“大家既然出來了,不如去我的寢宮坐坐,我那裏正好有皇上才賞得好茶。”

水溶見皇貴妃一陣風似的,把這些妃子貴人席卷而去。

對黛玉笑道:“玉兒,不如我們回家去吧?”

“皇上要我們留在宮裏,回去好嗎?”黛玉悶悶不樂地望著水溶,眼睛裏流露著感激的目光。

水溶笑著,大咧咧地說道:“沒事,我先送你回去,然後再回來對父皇說一聲就是了。”

水溶把黛玉送回玉園,恰好賈母帶著賈府女眷剛剛離開。

走進芷蘭堂,黛玉渾身乏力,坐在軟榻上,默默地出神。

紫鵑雪雁瞧著,知道自家姑娘這副模樣,是在想問題,說話做事不由地躡手躡腳,生怕給她添煩。

水溶自己搬了個繡墩,悄悄地坐在黛玉身旁,像個很乖很乖的大男孩。

“姑娘怎麼沒在宮裏用午膳,就回來了?”秀姑過來對紫鵑使了個眼色,在屋簷下悄悄地問紫鵑。

紫鵑搖頭表示不知道。

“皇上賞賜給姑娘什麼東西?”秀姑繼續盤問著。

紫鵑小聲說道:“一柄很精致的金如意,皇貴妃娘娘說這柄金如意可不尋常,要我們姑娘好好收藏。”

秀姑點頭,若有所思,自言自語道:“這就對了。”

紫鵑瞅著滿臉嚴肅的秀姑,不知她這話的意思,想著神情憂鬱的黛玉,憑著她多年服侍黛玉的經驗,知道姑娘的心,一定又遭到了什麼創傷,隻是想不到在皇宮裏,不過是與水親王去拜見了一會皇上,想皇上是那麼的憐愛自家姑娘,又是那麼的看重水親王,能會有什麼不好的事呢?

紫鵑是百思不得其解。

屋裏,水溶握著黛玉小手,眼巴巴地瞧著黛玉,心像被貓抓的難受。

他想安慰黛玉,但不敢輕易開口說話。

根據他自家十五年來的切身感受,身體上再大再痛的傷口,敷上再好的藥,最終還得自己慢慢愈合。心靈上的傷口,更是如此。

男人終歸是男人,永遠不了解女人。

“你去宮裏告訴皇上,就說我頭疼,不想看戲,提前回來了,免得皇上想多了。”黛玉催促著水溶,見他無動於衷,因為手被他緊緊握著,就輕輕地用腳尖踢了踢他。

水溶送開黛玉的小手,去捉她的小腳。

“你壞!我不理你了!”黛玉滿臉通紅,十分嬌羞地瞪著水溶。

水溶不知所措,嗬嗬地憨笑道:“玉兒,你的腳好小,好俊,我看了就忍不住……”

黛玉知道他是個實在人,從不會說謊,也不再斥責他。

想著那封信箋,揣摩著水鏡的用意,父親死亡的疑點,覺得今天看起來一切事情都自然而然,細細想來,卻感到並不如表麵那般,一切像是人精心安排。

黛玉不相信石堅的信箋能夠如此順利夾在書裏,直接到達皇上的書架上,也不相信水鏡絲毫不知,果真是被自己無意發現。

這裏,必定事出有因,君心實在是難測。

她望著水溶擔憂的神情,想著水溶身為皇子,輔政親王,今生注定是難能過上安穩平靜的日子,自己想要的那種閑情逸致的生活,必定將是可望不可即。

她不由得再次催促水溶道:“快去吧,讓皇上久等,可不好。”

水溶戀戀不舍地笑道:“好,我馬上就走,就是有點不放心你。”

黛玉聽得心裏甜絲絲的,覺得自己現在真的是不再孤單了。

輕輕地擺擺手,勉強笑道:“多少大風大浪都沒有淹死我,都讓我安然地過來了。現在,我還會有事嗎?去吧,我不會有事的。”

水溶深深地瞥了一眼,深情地說道:“好,玉兒,你在家要好好吃飯,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姑娘,昨晚守夜睡得遲,今天一大早又起來進宮,現在離開午飯還有一陣子,不如再小憩一會。”紫鵑善解人意地勸著,隨手拿起一張波斯羊毛織花毯子搭在黛玉腿上,順手又給她往上拉了拉,為她蓋嚴實了。

也許是悲傷過度,黛玉隻覺得四肢無力,竟然真的合眼睡著了。

雪雁守著黛玉,坐在軟榻旁邊,細心地撚著五彩絲線,雖然是過年,她還是閑不住,準備多打些絡子,留著放在宮燈上,預備今年的上元節使用。

紫鵑在屋外的廊簷下,側著身子瞧著小丫頭在給盆花灑水,因為心裏想著黛玉從宮裏回來,似乎有很大的心思,姑娘不說,自己也不好問。因為這些年養成的習慣,有些事情該讓自己知道的,姑娘自然會說,不該自己知道的,問也沒用,還會平添姑娘煩心。

阿山走了進來,隻顧想心思的紫鵑都沒有覺察到。

“紫鵑,你怎麼了?想什麼事情這麼入迷?”紫鵑聽到阿山的問話,抬起頭瞧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她知道阿山對姑娘的忠誠不亞於自己,但這隻是自己的猜測,根本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如何對阿山說起呢?

“沒,沒什麼。我隻是在瞧這些應當是春天的花,在這寒冬臘月卻開的這麼好。”紫鵑言不由衷的話語,當然騙不了阿山。

阿山圓圓的大眼直盯紫鵑,狹長的小眼研究性的眨著,直言問道:“紫鵑,你今早陪姑娘進宮,是不是姑娘遇到了不開心的事情?”

“你怎麼知道的?”紫鵑沒有防備到阿山會一語中的,不覺驚奇地反問阿山。

阿山沒有回答紫鵑的話,隻是指指自己的心窩,說道:“這裏感覺到的。”

“姑娘!姑娘!”屋裏的雪雁驚恐地大聲呼叫著。

阿山紫鵑飛一般進到屋子裏,隻見雪雁扶著滿臉淚痕的黛玉,正在為她揉胸口。

“姑娘!”阿山驚呼一聲,撲到黛玉的榻前,仔細觀察著黛玉,想伸手為黛玉拭淚,卻怕唐突佳人,急得兩隻腳在地下亂蹦,手足無措。

“噢,我沒什麼,隻是做了個怪夢,看見了我的爹娘。”黛玉接過紫鵑手裏的帕子,擦拭著止不住的眼淚,哀哀地說道。

雪雁分析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許是過年了,姑娘心裏想到了老爺與太太。”

阿山兩隻怪眼閃爍不定,瞧著黛玉小心地說道:“上午賈府老太太帶著女眷過來與林夫人說了一會話,原本是想留她們在玉園用午飯的,後來因為賈府四姑娘突然不好了,賈老太太就帶著她們回去了。”

雪雁嘴快心直,說道:“去年姑娘住在大觀園,過年沒一個人去看,今年姑娘回自己家了,她們瞧姑娘日子過得熱火,居然過來看姑娘了。讓我怎麼說好呢!”

紫鵑瞧著黛玉悲傷的麵容,斥責道:“你這小蹄子,沒看到姑娘難受嗎?真是沒心沒肝,哪壺不開提哪壺。”

“姑娘,阿山過去閑著沒事的時候,曾學過解夢,姑娘要是不嫌阿山學識淺薄,不妨讓阿山試著給姑娘解一下。”黛玉知道阿山是想為自己解憂去煩。

努力鬆展眉頭,說道:“我這夢做得很蹊蹺,我夢見了爹爹娘親與活著時一樣,我們坐在老家娘親的屋子裏,爹爹麵容很憂鬱地告訴我,說他自己並沒有與人結過個人私怨,他是為了朝廷,活活累死的。爹爹告訴我江南事情很複雜,牽連了很多重要的人物,爹爹要我不要管,要好好的活著。娘親希望我不要再計較老太太,說她老人家是賈府掌門人,為賈府利益著想也是她的責任。隻是犧牲我去成全賈府,做得太不應該。娘親說我生不同人,死不同鬼,不是賈府人能算計得了的。既然我安然無恙,得饒人處且饒人,君子不與小人見識。”

黛玉說到這裏,略停頓片刻,擦了擦眼睛,嗚咽道:“我正想與爹娘說心裏話,一陣好大的風刮過來,爹娘都不見了。”

阿山聽了黛玉的訴說,臉色凝重,很認真地說道:“姑娘,近日皇上可能要派水親王去南邊調查一件重要事情,老爺心疼你,怕你有危險,才不顧陰陽有別,特來告誡你要注意安全,千萬不要涉險。夫人出生於賈府,說那些話也很正常。姑娘宅心仁厚,對賈府一直寬大為懷,夫人泉下有知,怨不得姑娘。”

黛玉大吃一驚,睜大美麗的眼睛,瞧著阿山。

她想了很久,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猛然間豁然開朗。

她點頭說道:“阿山,你說得很有道理,我想爹爹一定是這樣的。娘親看我的眼神很淒涼,莫不是賈府會有什麼不測?”

“姑娘,你學識淵博,比阿山更明白,道德傳家,十代以上,耕讀傳家次之,詩書傳家又次之,富貴傳家,不過三代。如今賈家已過三代,能撐到今天,已屬異數。姑娘的母親,出身賈府,為賈府擔憂,屬於正常。姑娘不必過於悲哀,一切順其自然吧。”

聽了阿山勸道,黛玉微微點頭道:“也隻好如此了。”

與林母用罷午膳,坐著閑聊的時候,林母告訴黛玉,賈母很喜歡林良玉,說要為他保媒,問黛玉有什麼想法。

沒等黛玉說話,雪雁小嘴撇道:“我敢說老太太給大爺保得媒一定是姓賈的姑娘,不是四姑娘就是那個新認下的鸞鳳。”

“雪雁說的這兩位姑娘今天都來了,都是花朵般的姑娘。隻是人家是國公府的小姐,我家良玉還是個白身,一個解元哪能配得上?”林母有些底氣不足的說道。

黛玉抿了口茶,微笑著瞅著坐在一邊隻顧翻書的林良玉。

“咳,不是我們大爺配不上,而是賈府在竟想好事!”雪雁話剛出口,黛玉笑罵道:“你這丫頭越來越沒規矩了,倘若我哥哥喜歡上了哪位,以後娶進了門,你如此口沒遮攔,豈不一下子就得罪了兩個?”

林母是個聰明人,聽這話裏有因,笑問道:“大姑娘,依你的意思,你哥哥看上就一定能成?”

雪雁絲毫沒有因為黛玉的責罵而住口,依然笑嘻嘻地說道:“那當然,隻要大爺看中了,這個親就一定能成。”

林母喜歡地瞧著雪雁笑道:“真的?你說說理由。”

雪雁瞧著黛玉抿著嘴隻是笑,不願開口。

“不要你說的時候,你搶著說,現在大伯母問你話,怎麼又不說了?”黛玉伸出食指,輕輕點著雪雁,笑著說道。

“姑娘,可是你要我說的哦,”雪雁狡黠地一笑。

她呱呱地打開了話匣子,說道:“若是在去年這個時候,我們家的大爺是想也不能想的,因為那時候,我們姑娘還寄居在賈府,沒有被皇上指婚,大爺也沒有回到林府,賈府以為林家的錢財都被賈府用盡了,姑娘與大爺一貧如洗,無依無靠。現在不同了,大爺回到了林府,姑娘也有了自己的家,成了皇上指定的輔政親王妃。大爺本是姑蘇解元,前途無量。賈府有什麼?我雖是林家一個丫頭,我都瞧不上他們賈府的男人,除了吃祖宗留下的飯,還會做什麼?”

林母看著黛玉,覺得賈府好歹也是黛玉的外祖母家,雪雁若不是氣狠了,絕對是不敢這麼當著黛玉麵說話的。

賈府確確實實傷透了黛玉的心,但快晌午小憩做得夢,對她有所震動,她決定今後對賈府所有的事情,一概不過問。

“我原來以為像賈府那樣的人家一定是好的,看樣子與金陵甄家也沒多少差別。”林母感歎道。

外麵飄飄灑灑又下起了雪,一團團,成群結隊向走廊玻璃飛來。

林良玉放下手裏的書,凝視著院子裏紅梅,在寒風中含苞待放,他不由得心往神馳。

“大伯母,我相信哥哥的眼光不會差,希望我的嫂子是哥哥真正傾心喜愛的女子。”黛玉真誠地說著。

林良玉轉過頭來,對著他的母親與黛玉羞澀地微微笑道:“娘,妹妹,其實我的心裏早就有人了,隻是沒好意思說。今天你們既然說賈老太太要保媒的話,我就不得不說了。”

林母驚訝地問道:“是誰?莫非是……”

林良玉很肯定的點頭道:“娘猜到沒錯,就是香草。且不說福伯對我的恩德,香草這幾年來對我對娘付出了這麼多,我敬重她,喜歡她,我想娶她為妻。進京時,我把《千字文》給了她,要她趁我不在的時候,一定要把字認全會寫,以後除了幫我照顧娘,還要幫我管家。”

“可是,你十三歲中舉,今年都十八歲了,香草比你還大兩歲,今年都二十歲了。還有,她隻是個丫頭,你如今是林家大少爺,你妹妹以後是輔政親王的王妃,若是有人說起來,會不會不好聽?”林母有點猶豫。

林良玉不以為然道:“叔叔去世前,已經把林伯一家的奴籍消了,香草一家早就不是林家奴仆了,她們一家現在是平民。香草是比我大兩歲,這有什麼?不是說女大兩,黃金長嗎?我倒覺得大兩歲好,大些會孝敬娘,照顧妹妹。”

“大姑娘,你覺得怎麼樣?”林母征詢黛玉意見。

黛玉捂著小嘴笑道:“哥哥喜歡,我做妹妹的能說什麼啊?我相信哥哥的眼光不會差的。這香草是福伯的女兒嗎?”

“是的,你哥哥蒙冤坐牢以後,我的眼睛天天是淚不幹,慢慢地模糊看不清東西了。多虧了香草,我娘倆的衣裳鞋襪都是她幫著做,有時還抽空來幫我收拾家。這些年來,要是沒有香草幫忙,我娘倆的日子真不知道會過成什麼樣子。”

黛玉想到阿山為自己所解的夢,擔心自己與水溶走了,喝不上林良玉的喜酒,又想到那位善良的香草都二十歲了,遂笑道:“既然大伯母也覺得香草不錯,香草年紀也不小了,何不把她接過來,讓她與哥哥成了親,我也能早日有個小侄子或小侄女。”

林良玉笑笑,說道:“反正已經等了這些年,也不在乎再多等幾天,等春闈過後再說吧。”

賈母為了挽救賈府,一心想讓賈府與林家再次聯姻的計劃徹底泡湯了。

這個年,原本是想著過個愉快的好年,阿山也為此作出了很大的努力,黛玉在大年初一看到了那張信箋,對父親的死因,雖然有很多懷疑,並不全信是有人暗害,但依然如同一根刺卡在嗓子裏。

盡管她覺得不能因為自己的心情,影響大家都好過不好年,她努力裝作沒什麼,談笑自若,該吃就吃,該喝酒喝,身邊親近的人還是能看出她的笑容很勉強。

年初二以後,那些皇親貴胄,王公大臣開始爭相邀請水溶黛玉赴宴。

凡是送到玉園的帖子,黛玉都讓秀姑婉言謝辭了。

第一場太子府的酒宴被謝辭了,其他家的覺得黛玉為深閨女兒,不願拋頭露麵出門做客,有情可原,況且太子府的酒宴都沒有參加,也無話可說。

水溶作為一個年輕的輔政親王,應當參與應酬的,但他是哪家酒宴都懶得去,隻喜歡在玉園陪著黛玉。

太子水澈親自來請,婉轉勸他身為皇子,肩上責任重大,他們兄弟二人,雖然位高權重,畢竟力量單薄,平時要避嫌,過年時可以放開一些,與王公大臣多結交,籠絡感情。

水溶聽了,不以為然道:“這些年,我都不在京城,不也沒什麼影響嗎?你們就當我還沒回京城就是了,我實在不喜歡這些繁瑣事。去那熱鬧的酒宴場合,沒有我在玉園清淨舒服。你與他們聯絡感情吧,我不喜歡,別難為我。”

太子無奈,隻得退而求其次道:“皇兄既然不喜熱鬧,我就送桌酒菜過來,算我單請皇兄的,要不然,我這心裏真是不過意。”

“別!你千萬不要送,要不然上行下效,別人都如你一般,我如何是好?”水溶手搖的像風吹荷葉。

太子表麵無可奈何地答應了,心裏卻樂開了花。

由此看出,水溶是沒有一絲一毫權利之心。

太子水澈由衷地喜愛這位隻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同胞哥哥。

他情不自禁地雙手緊緊抓著水溶的大手,動情地叫道:“皇兄!你真是我的好皇兄!以後,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難為皇兄的。”

水溶咧著嘴,笑道:“瞧你說的,我是你的皇兄,隻有我幫助你的,怎會讓你為難呢?”

京城上流階層,大多人眼皮子極其淺薄,他們覺得賈家已是日薄西山,氣息奄奄,現在隻不過是在苟延殘喘。

又想到如今權勢最顯赫,皇上最喜愛的是太子的胞兄水溶,而水溶又是賈府鐵定的外甥女婿,聽說林姑娘是在賈府長大的,這層關係不可忽視。

北靜王府原本與賈府是世交,這個北靜王雖然年輕,卻是個最會做人的王爺,他在紛紜複雜的京城,都知道這是位不會爭權奪利的人。

說實話,這個北靜王也沒辦法爭權奪利。

功勳卓著的老北靜親王隻有一個兒子,死後這個兒子自然而然承襲了王位。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當今皇上水鏡對這個北靜王是既不喜歡,也不討厭,更不重用,隻是把他作為一個閑王養著。

這位風流倜儻的北靜王爺長袖善舞,哪個派係的人都不得罪,每天就是吃吃喝喝,與一些幫閑的清客談詩論畫,上至皇親貴胄,下至三教九流,隻要他看著順眼,不問貴賤,都有所接觸,倒也博得了個清雅風流名聲。

今年,當人們都在對賈府持觀望的時候。

年初二,北靜王府最先請了賈府吃酒,而且這次場麵還搞得很大。

在這天,北靜王府除了邀請了賈府人,還邀請了在京城很有臉麵的太子妃娘家人。

這很使人納悶,不免讓人覺得北靜王府把漏了氣的賈府與氣勢正旺的太子妃娘家相提並論了。

同時,也不由地讓有心人想起了未來的輔政親王妃。

接著,京城不少無法巴結上水溶的皇親貴胄,王公大臣竟然反過來想走賈府的路子,與賈府又熱絡起來。

賈府自北靜王宴請過賈府之後,又有不少頭麵人家陸續邀請賈府往年酒。

這讓頹敗的賈府有了很大的麵子,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去別人家吃酒快樂,可是回請別人酒宴就讓王夫人難心了。

這回席不能差,要維持住麵子,就得花銀子。

想寶玉春闈科考以後,想得到體麵差事,宮裏沒有了做娘娘的姐姐,朝裏沒有了做大官的舅舅,父親隻是個五品閑職,沒有人提攜是不行的。

於是,王夫人咬牙掏出私房銀子一千兩,又去找賈母哭窮,索來一千兩,才算把這個往年酒應付過去。

這個年,賈母的心情還算不錯。

年初二,黛玉打發人給她送來了一隻非常好的老山參,雖然禮物送來的很遲,總算心裏還沒忘記這個外祖母。

另外,她去哪家吃酒,所受到的禮遇都還不錯。

年裏年外,心情最差的要數王熙鳳。

賈府過年,依照慣例,除了除夕年夜飯,初一早膳,闔府在一起用餐。之後,仍然與往常一樣,各房自己用餐,請客則另當別論。

現在,王熙鳳已經回到了大房,婆婆邢夫人是典型的鐵公雞,什麼時候都是一毛不拔的,過年也不例外。

公公賈赦是一個錢當兩個花,吃酒玩女人,隻有把銀子往外拿,沒有銀子往家拿的。

丈夫賈璉,今年更是不同往年,幾乎沒有多少銀子進賬,還經常不歸家,問他什麼話都嫌煩。

夫妻眼裏揉不得沙子,憑做妻子的感覺,王熙鳳感覺賈璉又有了外遇,估計這次外遇比起以往,隻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沒有銀子,還要講究排場,邢夫人沒少給王熙鳳臉色瞧,時常拿話刺她道:“在二房的時候,你什麼事都辦得好好的,怎麼回到自己大房來,就什麼事也做不好了?還有你那個哥哥,整天就像個餓癟虱子,我們這個家哪裏還能經得起這麼叮?”

公公賈赦是有事沒事就把賈璉叫去,吩咐幫他找些銀子花,找不來銀子就罵。

然後,賈璉回到自己屋裏發脾氣,這個家被弄的烏煙瘴氣。

巧姐時常被嚇得躲在一邊哭,賈璉瞧見就皺著眉頭道:“哭!哭!就知道哭。”

每當這個時候,王熙鳳就忍不住心疼巧姐,要與賈璉駁幾句。

賈璉現在是一點不讓,要不譏諷挖苦,要不就是不屑一顧。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昔日霸王似的王熙鳳,如今被整得有氣無力,身子病歪歪的。

好在平兒有事沒事安慰勸解著,時時幫著她分擔一些煩惱。

要不然,這日子真是沒法子過下去。

年初二的晚上,邢夫人破天荒地來到王熙鳳院子裏,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大老爺要你明天帶著巧姐去國子監丘園,找迎丫頭商量一下,請她看在生養她一場的份上,把那一千兩銀子還回來。你也是知道的,這家裏人來往戶的,實在是沒法應酬。自己老子娘被人瞧不起,她也不光彩。”

其實,賈赦雖然被打斷了肋骨,躺在床上過得年,但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想起沒弄到迎春銀子,還被倒貼了一千兩,怎麼都不甘心。原本是想叫邢夫人去找迎春的,邢夫人知道賈赦被打的原因不敢去,就把這個差事交給了王熙鳳。

吃罷晚膳,賈璉跑得沒了影子,這在往年是沒有過的。

鳳姐平兒帶著巧姐坐在炕上說起迎春,都覺得當初真是把迎春看走了眼。

都快到三更天了,賈璉還沒有回來。巧姐困的眼皮都快睜不開了,回屋睡覺去了。

熙鳳傷心地說道:“看樣子爺今夜又不回來了,我現在一切都想開了,就是放心不下巧兒。”

平兒安慰道:“巧姑娘是爺的親生女兒,他還能對自己女兒有外心?奶奶隻管放心,不要想多了,好好保養身子才是正經。”

“你沒瞧著二妹妹嗎?大老爺不是她的親老子嗎?我真擔心我要是不在了,巧兒怎麼過?”王熙鳳抹著眼角的淚,又道:“平兒,你自小就跟著我,與我的情分不比一般人,我這輩子最信的人就是你了。我有多少東西,你比我自己還要清楚。今晚二爺看樣子是不回來了,我倆把家底子清算一下,也該給我們自己留條後路了。”

王熙鳳不愧是賈府第一精明人,她與平兒關起房門,悄悄地把這些年當管家克扣來的,放高利貸收刮來的銀票,仔細地點了點數,足足有十萬兩。

她起身找了個小匣子裝好,又把自己最珍貴的珠寶首飾裝了進去鎖好。淒然地說道:“俗話說家賊難防,這些東西放在這個家裏,我實在是不放心。明天我帶著巧兒與你去看二妹妹,順便走一趟玉園,把這個匣子寄放在林妹妹那裏。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了,請你幫我照顧好巧兒,她是我這輩子最放心不下的。”

“奶奶,您說什麼呀,這大年下的胡說什麼!”平兒滴著淚埋怨道。

鳳姐淒苦地笑道:“哭什麼!我隻是這麼說說,哪裏就死了?你是知道的,我根本就不信神鬼。話又說回來了,連李紈都知道買房子留後路,我哪能連她都不如?隻是我沒有她那樣好的哥哥嫂嫂。據我這些年的觀察,林妹妹是可以托付之人,她是萬萬不會昧下我這點東西的。”

次日,大年初三,王熙鳳帶著巧兒平兒先去了玉園。

剛與黛玉寒暄完,黛玉送給了巧姐一個裝著金錁子的荷包。

小丫頭傳報迎春來了。

迎春容光煥發,神采奕奕,與過去在賈府判若兩人,與在孫家時候,更是天壤之別。

她見到巧姐很親熱,拉著巧姐嘻嘻笑著,從手腕上退下一隻老坑玉鐲套在巧姐手上,笑道:“沒想到巧兒也在這裏,這個就當姑姑送給你的見麵錢吧。”

巧姐深得她娘的身教言傳,很懂事地要跪下行大禮拜謝。

迎春拉起她道:“以後你若是有良心的,姑姑老了也許還要指望著你呢。”

鳳姐聽了心裏一動,腹議道:是啊,迎春遭遇不幸婚姻,以後嫁人是高不成低不就,有可能孤老終身了。她畢竟是巧兒嫡親姑姑,與巧兒血脈相連,憑自己對她的了解,應當不會對巧兒差的。

遂笑道:“巧兒是二妹妹侄女兒,還不是與自己女兒一樣。說句不好聽的話,我倒是很想讓著巧兒搬過去與二妹妹作伴呢。”

“鳳姐姐,你可不要嚇唬二姐姐,假如真是這樣,恐怕賈家人會把二姐姐給生吞活剝了。”黛玉微笑著,樣子好像是打趣,實則是事實。

王熙鳳眼圈一紅,不由滴下淚來,說道:“二妹妹如今是苦盡甘來,我不敢再讓二妹妹被牽連再受苦。隻是,我這輩子最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巧兒。”說著,她輕輕推了一把巧姐,抹著眼淚說道:“以後,巧兒就托付給兩位妹妹了。”

黛玉迎春見昔日那個霸王似的王熙鳳,如今居然如此可憐巴巴地求人,不覺發怔。

因為都深深地了解賈府,想勸慰她幾句,卻不知應當如何勸慰。

平兒聲音淒涼地向黛玉迎春訴說著王熙鳳如今的處境,巧姐聽著陪著王熙鳳小聲地抽泣著。

迎春知道賈璉有外室,還見過那個叫春桃的女人,並且還知道那個叫春桃的女人現在懷了孕,可能就是這幾天臨產。

此刻,迎春瞧著王熙鳳的哀愁,想說出這件事情,又怕尤二姐的舊事重演,不說又覺得王熙鳳過去雖然瞧不起自己,對自己很冷漠,但也沒有做過對不起自己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王熙鳳是自己名正言順,三媒六聘,大紅花轎娶來的正經嫂嫂。

人在艱難困苦的逆境之中,有人能給你一個溫暖的眼神,或是一句溫暖的話語,有可能會讓你感動不已,甚至會一輩子記住那人的好。

因為錦上添花人太多,雪中送炭人極少。

想自己離開了孫家,在玉園曾與王熙鳳見過兩麵,王熙鳳沒有像賈府其他人那般蔑視自己,而是溫言溫語地與自己說話,迎春的心裏還是很感激的。

她覺得賈璉娶外室,這件事情早遲都瞞不住人,如今死死地瞞著王熙鳳,似乎有點對不住她。

那個時代,不管是道德論理,還是朝廷頒布的法令,都是妻為妾綱。

迎春的腦子裏,還沒有自由平等的觀念,她隻是希望春桃的命運不要如尤二姐那般悲慘,希望她能為賈璉生個兒子,在家庭中有一席之地,平平靜靜地過日子。看著王熙鳳與巧姐痛苦,迎春的心也不好受。

女子就是感情動物,最容易觸動情感,看不得痛苦與悲哀。

王熙鳳發覺迎春神情有異,想起賈璉曾說過知道她的住址,立刻想到賈璉若有外室,迎春一定是知道的。

隻見王熙鳳轉身從平兒手裏拿過那隻匣子,輕輕打開,露出裏麵的珠花首飾,“撲通”一聲竟然跪倒在迎春麵前。

這下子可把迎春給震住了!

一直在迎春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嫂嫂,給自己跪下了,這讓她如何不驚詫?

平兒見勢,也拉著巧姐跪在鳳姐身後,哀求道:“二姑娘,現在隻有您能幫奶奶了。”

迎春很動情地說道:“嫂子,您這不是要折殺我嗎?快起來,有什麼話,好好說不行嗎?”

王熙鳳跪在地上,流著眼淚道:“求姑娘救救我與巧兒。”

黛玉見迎春拽不起來,勉強笑道:“鳳姐姐,真沒見過你這麼潑皮無賴。”

說著,黛玉起身去扶王熙鳳,紫鵑雪雁扶起了平兒巧姐。

大家重新坐下,王熙鳳把手裏的匣子遞給迎春,說道:“二妹妹,這是我最後一點東西,想留給巧兒以後活命,請你幫她收著。”

她見迎春不願接,苦笑道:“你若不幫她收著,放在我那裏,早遲也被他的爺爺逼去,或被他爹爹拿走亂花了。”

迎春為難地說道:“這怎麼好?”

平兒笑道:“二姑娘與林姑娘都是我們奶奶最信任的人,若是二姑娘覺得責任大,不如就由林姑娘做個證人,就算我們奶奶寄存在您那兒的。”

迎春見黛玉沒有說話,想起自己的遭遇,深知女孩兒沒有銀錢傍身的苦楚,免為其難道:“好吧,林妹妹就做個證人,點一下數。”

王熙鳳是最知道人心險惡的,過去甄家送到賈府的東西被吞沒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但她還是很大度地故意說道:“你們都是我信得過的人,哪裏要這些過程?”

“親是親,財物要分清,我賈迎春可不願在這事情上含糊,到時候落個不清不楚的名聲。”迎春說著,接過匣子,拉著黛玉過來。

紫鵑很有眼色地拉著雪雁走了出去,平兒也拉著繡橘跟在她倆身後笑道:“我們姐妹好久沒有說過體己話了,昨兒鴛鴦還提去繡橘,心裏很是擔心,沒想到你們幾個竟都是有福的丫頭。”

屋裏,點完銀票,珠花首飾之後,迎春寫了一張一式兩份的字據分別交給黛玉熙鳳,笑道:“二嫂子不識字,按個手印。”

王熙鳳在一張字據上按過手印,交給黛玉笑道:“瞧你們倆個,我真服了你們。”

說著,王熙鳳居然把另外那張字據撕得粉碎。

迎春沒想到愛財如命的王熙鳳做事如此漂亮,真是做到了用人不疑,心裏不由發熱,很受感動。

沒過多久,王熙鳳就如願以償地從迎春嘴裏得到了賈璉外室所有一切。

王熙鳳滴著眼淚,說道:“其實,我知道自己這個身子也是不得好了,我心裏也盼著二爺能有個兒子,不管是哪個生的,終歸是我的兒子。有了兒子,我老了也會有個依靠。就是巧兒,也有了兄弟可以依靠。不知道的人說我怎麼不好,那都是不懂我的心。”

黛玉冷眼瞧著迎春與王熙鳳越說,感情拉得越近,心裏不由佩服這個王熙鳳,真不愧為脂粉隊裏的巾幗奇才。可惜運氣不好,嫁到了賈府這樣的家庭。

在玉園用罷午膳,王熙鳳勸黛玉休息,自己則帶著女兒與平兒跟著迎春主仆去了丘園。

在丘園剛說了一會話,隻見賈璉的小廝來報信,說姨奶奶春桃快要不行了,想見見二姑娘。

王熙鳳聽了,帶著平兒與迎春一起去提籃橋胡同看春桃。

迎春思忖片刻,覺得紙終究包不住火,反正已經把春桃的事情告訴了鳳姐,她能不計較,如此最好。

幾個人到了提籃橋春桃住處,走進院門,迎麵遇到出來迎接的賈璉。

賈璉見到鳳姐,愣了片刻,說道:“鳳兒,容我以後再向你細說,快進去吧。”

“爺,妹妹要生了嗎?身子還好嗎?我剛剛知道,也沒有給妹妹帶東西。”王熙鳳很內疚地對賈鏈說。

賈鏈深深瞧了一眼王熙鳳,悲哀地說道:“孩子生出來了,是個男孩,隻是……”

迎春隨著丫頭走進內室,見春桃麵無血色,嘴唇青白,閉著眼睛躺在那裏。

“姨奶奶,二姑娘看你來了!大奶奶也來看你了!”丫頭婆子呼喊著。

春桃緩緩睜開無神的眼睛,努力看清是迎春,掙紮著要坐起來。

在這樣的情況下,王熙鳳是絕對不會讓賈璉說自己善妒的。

隻見她跨前幾步,緊緊握住春桃的手,美麗的丹鳳眼飽含熱淚,說道:“妹妹,快躺著,有什麼話隻管說。”

春桃有些渙散的眼神努力凝聚著,瞧著迎春說道:“二妹妹,我沒希望了,這個孩子,請你幫我照顧。有機會的時候,把他交給大奶奶,就說,就說,這個孩子,是我送給她的,請大奶奶原諒我,把這個孩子當做親生兒子吧。”

王熙鳳斜眼偷窺著賈璉,對著春桃大聲呼喊道:“妹妹!你會好的,等你身子好了,我接你回家,請老太太做主,給你應得的名分。這個孩子,是二爺的長子,也是我的長子,我會當著自己親生兒子一般撫養長大,你放心吧。”

“謝——謝!”春桃費盡力氣,說出這兩個字,麵含笑容,死了。

賈璉撫著春桃屍體,傷心地大哭,婆子懷裏剛出生的男嬰也哇哇大哭起來。

賈璉氣得站起身,怒目瞪視著婆子懷裏的男嬰,罵道:“哭!哭!都是因為你,春桃才死的,要你何用!”說著,似乎想懲罰婆子懷裏的嬰兒。

王熙鳳忙接過婆子懷裏大哭的嬰兒,勸道:“這是妹妹的心頭肉,我們要用心疼惜,好好撫養才是,你怎麼能如此說呢?”

說來也怪,那個嬰兒到了熙鳳懷裏,居然不哭了,睜著兩隻小眼睛靜靜地瞧著她。

王熙鳳覺得自己與這孩子很有緣分,驚喜地說道:“這孩子眼睛真大,與巧兒的眼睛一模一樣,跟二爺像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

迎春伸頭瞧,見這個男嬰長得與賈鏈極為相像,簡直就是賈璉的翻版。

王熙鳳這次很大方,立刻吩咐平兒回去取了五百兩銀子過來交給賈璉,迎春也送來了五百兩奠儀,囊中羞澀的賈璉心裏不僅對王熙鳳很感激,對迎春也很稱道。

王熙鳳抱著孩子,帶著奶娘,回府直接去見了賈母,稟明了一切,說自己要收養這個孩子,要當做自己的親生兒子撫養,希望老太太念著春桃的功勞,允許春桃以賈鏈二房奶奶名義下葬。

賈母原本就喜歡王熙鳳,見她如此寬厚大方,樂得做個順水人情,不僅滿口答應了王熙鳳的要求,還給這個孩子取了個乳名,因為是過年出生的,就叫年兒。

春桃的葬禮雖然沒有賈府盛世時的風光,卻因為賈璉手裏有了銀子,賈母又給了春桃名分,春桃被埋進了賈家墳地的邊緣,到底算是死有所葬,比以前死的尤二姐葬禮風光得多。

王熙鳳做得這件事情,贏得了賈璉的心,也得到了迎春的讚賞,卻讓自己的公婆很不待見,說這春桃出身低賤,葬禮花費太多,實在是不值得。

王夫人姐妹倆心裏更是不舒服,倘若賈璉沒有兒子,賈赦的爵位隻能由二房承襲,現在賈璉有了兒子,寶玉怎麼辦?

老年人腸胃原本就弱,賈母又比較貪吃,那天見過賈璉的兒子,次日拉起了肚子。夜裏起床,可能又受了點涼,越發不好起來。

賈府就傳出了賈璉這個兒子年兒命不好,出生就害死了親娘,老太太隻是看了一眼,就讓老太太生了病,虧老太太福澤深厚,要不然,還不知會怎麼樣呢。

謠言越傳越凶,竟然有人說夜裏起來,看見這小男嬰住的房子廊簷下有黑影徘徊,嚇得丫頭婆子不敢看這個小男嬰。

邢夫人本性薄涼,根本不願與年兒照麵,斷了肋骨躺著的賈赦,對自己的兒女都是如此無情,哪裏在乎這個年兒?

倒是王熙鳳倆口子與平兒是真心喜歡。

這些謠言很快被王熙鳳賈璉知道,深深了解自己嫡親姑姑的王熙鳳想得很多很遠,心裏十分為小小的年兒安危擔憂,她把自己的擔憂說給了賈璉。

最後,賈璉拿主意道:“春桃臨終求二妹妹照顧這個孩子,不是沒有道理。我們幹脆把這個孩子寄養在二妹妹那裏,我看比養在我們府裏安全多了,有空你就多過去看看。”

就這樣,年兒隻在賈府住了十幾天,就被賈璉夫妻找了個借口,說是這孩子出生就沒了母親,要把他送進寺廟寄養。

實際上,是送進了迎春的丘園。

惜春在大觀園,知道這事,流著眼淚對身邊的丫頭說道:“百年賈府,簪纓之家,從哪裏看,都是一副衰敗的樣子。我要盡早走,免得掉進泥坑出不來。”

水溶見黛玉自從在宮裏看到那張關於林海死亡之疑的信箋,一直是鬱鬱寡歡,好像是心事重重。

他決定陪黛玉回揚州仔細調查,非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這天,他從宮裏回來,見黛玉毫無興致地翻著書,走進她的身邊溫柔地把她手中的書取下,說道:“玉兒,我想與你商量件事情。”

黛玉抬起頭,回眸看他神情嚴肅的樣子,不覺緊張地問道:“什麼事?”

“打完了仗,我也沒有事了,在京城每天不是這樣,就是那樣的應酬,整天吃吃喝喝的很煩人。我想咱倆不如悄悄去趟江南,順便把嶽父的事情徹底查查,你看如何?”水溶眼含深情,望著黛玉,等她回答。

黛玉知道水溶話說的很輕鬆,其實完全是在為自己著想。

她感激地瞧著水溶,問道:“如何能悄悄走?你現在是輔政親王,不是無官一身輕,想走就能走的。”

水溶笑笑道:“隻要玉兒願意,我現在就去找父皇說去。”說著,他伸出雙臂,過來使勁摟了一下黛玉,說道:“聽話,以後要多吃東西,把身子養壯實些,走起路來才有勁。”

“坐好說話!”黛玉躲避著他湊過來的頭,用手推著他,眼睛瞅著外麵,壓低聲音說道:“你再這麼沒有規矩,我不理你了。”

水溶知道黛玉害羞,不願被丫頭們瞧見親昵,轉過身子,規規矩矩坐著她的旁邊,眼睛望著她清麗絕俗的麵龐,輕輕噓道:“我們是皇上指定的夫妻,有什麼見不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