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鵑端著一盤鮮紅的果子走進來,水溶捏起一顆放在眼前瞧著,看起來亮晶晶的紅的可愛,不知味道如何?
“聽說這種果子熟的時間很短,不及時采摘最容易爛,鳥雀又最愛吃,一棵樹收不了多少好的。所以,就是吃這個的時候,都是很金貴的。這大雪紛飛的季節,阿山弄來這些,更不容易。”紫鵑笑著說道。
水溶把果子遞給黛玉道:“如此說來,我還真舍不得吃了。玉兒,你嚐嚐。”
“再好,也不過是口頭食,有什麼舍不得吃的?紫鵑,你們都嚐嚐。”黛玉招呼著,用纖細的玉指撥了撥道:“這也算是個稀罕物兒,留點送給王嬤嬤。”
秀姑手裏攥著一把請帖,笑眯眯地進來說道:“親王,姑娘,瞧這些請帖,每天都有好多家請吃酒,讓人怎麼分身?”
“不是說了嗎?我們不喜歡熱鬧,哪家都不去,就是太子府都不去,我們也不請人來家。”水溶有些不高興地翻眼瞧著秀姑,對著黛玉嘀咕又道:“瞧瞧,煩人吧?我們不如早些走得好。”
“要走,得做好準備,這次回南,可能一時半時回不來,我們與阿山商量一下,好嗎?”黛玉說出了心裏話。
水溶莞爾笑道:“玉兒,我都與阿山說了那封信箋的事,阿山說他凡事都聽你的。嗬嗬,我說的話,在阿山那裏很不算數。”
水溶酸溜溜地癟癟嘴巴,遮不住眼底裏的快樂。
男人哦,再優秀的男人,在自己心愛的女子麵前,既有小心眼,又有虛榮心。
據欽天監稟報:今年北方將是大旱大災之年。
當水鏡絞盡腦汁想辦法應付大旱大災,怎麼解民眾之苦時,戶部報告說南方去年稅銀,隻交了往年的十分之六還不到。
水鏡仔細翻閱,發現竟然是鹽稅欠賬太多。
他讓戶部把近十年的鹽稅報告取來,看了幾天之後,他發現這十年來,林如海做巡鹽禦史之前,鹽稅每年能交來十分之三四,林如海做巡鹽禦史之時,鹽稅能交上十分之八九,林如海死後,鹽稅逐年下降,去年隻上交了十分之二還不到。
水鏡放下鹽稅報告,深深感歎道: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這揚州的鹽稅總數要占全國總稅收的十分之五六,鹽稅收不上來,直接影響社稷根基。
水鏡拳頭猛地砸在龍案上,大罵道:“一定要殺光這些碩鼠,必須的!”
他兩隻龍目骨碌骨碌轉個不停,拇指與食指捏著自己的下巴,邁著小方步,在寬闊空大的大殿內踱來踱去。
“來人!”正在外麵候著的寶珠,慌忙擺著小碎步跑進來。
“走,去玉園。”水鏡眼底閃爍著複雜痛苦的目光,低沉地吩咐道。
黛玉坐在自己臥室,瞧著紫鵑雪雁手忙腳亂地收拾出門東西。
她知道秀姑是個好管家,對自己忠心耿耿。
但是,黛玉的心裏尊重她,在有些事情上,卻覺得紫鵑雪雁更值得托付。
阿山早就開始做出遠門的準備,還在年內的時候,他就把這新一年田地山林等外麵事物安排妥帖了。
他知道南方蚊蟲多,黛玉這次去南方可能時間很長,也許要過夏,他連天加夜地製作了很多驅蚊蟲,消炎爽膚的冷香膏。
水溶總結了以前與黛玉出門時的經驗教訓,有空就出去轉悠,尋找些路上需要的東西。
這天,他非常高興地跑了回來,告訴黛玉,他買到了兩件好寶貝,像獻寶似的捧給黛玉瞧。
紫鵑接過來水溶手裏的盒子,掂了掂重量,笑道:“捧在手裏挺輕巧的,會是什麼寶貝呢?”
“紫鵑姐姐,快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急性子的雪雁忍不住上前幫著打開了盒子,隻見裏麵裝了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雪白的絲帕。
雪雁撇嘴笑道:“就這也算寶貝?”
“你先不要說,打開看看就知道了。”水溶自信滿滿地瞧著黛玉說。
紫鵑拿出看,原來是兩塊絲帕。
她拿起上邊那塊與雪雁扯開,情不自禁地叫道:“哇!怎麼這麼大!”
紫鵑又叫來了幾個小丫頭幫著,一層一層扯開,這絲帕又細又薄,站在對麵瞧,就像一層白色的薄霧,足足比一個殿堂還要大。
水溶得意地拿過一隻蠟燭點著,舉著火就要去燒這絲帕,黛玉瞧見喊道:“你瘋了?”
“沒事!你瞧,一點也燒不毀的。”水溶把手裏點燃的蠟燭在絲帕上燒來燒去,果真是一點燒傷的痕跡也沒有。
黛玉伸手抓起絲帕,覺得無比柔弱,水溶燒過的地方,依舊潔白如新。
水溶笑道:“這東西是用天山冰蠶絲織成的,名叫逍遙帳。不怕火燒水淹,也不怕刀絞。這個大的,夏天掛在涼亭或院子裏,人坐在裏麵,既能防蚊蟲,又不熱。小的可以當一般帳子,掛在床上,比那一般的帳子,又涼快又透氣。玉兒,你說這算不算寶貝?”
“嗯,算是個寶貝,隻是價格一定不菲吧?”黛玉雲淡風輕地問道。
聽到價格,水溶眼神黯然,就像個犯錯的大孩子,低頭小聲說道:“這兩個一共要十萬兩銀子。”
“你哪來的十萬兩銀子買這個?”黛玉追問了一句。
水溶的頭快要低到了胸前,不好意思瞧黛玉,像個犯錯的小男孩,低聲說道:“我用父皇給我親筆題字的‘征西大捷’紅色琉璃瓶換的。”
雪雁嘻嘻笑道:“天啊,那可是具有紀念意義的皇上手澤,是多少人做夢都得不到的榮譽。”
水溶不屑道:“那個紅色琉璃雖然好看,不能吃不能用,打碎了一錢不值。那個東西在世人眼裏珍貴,隻不過因為有父皇的親筆題字而已。以後,尋機會找父皇多給我們寫一些就是了。”
黛玉調侃道:“找父皇多給你題字,好讓你拿出去賣了換銀子花。”
水溶臉紅紅的,羞澀地笑道:“我覺得這次換得值,相信父皇知道了,也會讚成的。”
黛玉微笑道:“這個不是值不值的問題,那是皇上給你的手澤,我們應當好好珍藏才對。”說著,喊紫鵑把以前水鏡獎勵水溶的十萬兩銀票拿出來,交到水溶手裏道:“去把皇上的手澤贖回來吧。”
“這錢要是沒了,以後怎麼過日子?我看還是算了,那些隻不過是虛的,這個才是實在的。我們還要出遠門,萬一路上沒有了盤纏,難不成我們也學綠林好漢,去劫富濟貧?”
“誰要出遠門?誰要去劫富濟貧?”水鏡邁著大步走進來。
讓正在說話的水溶黛玉吃了一驚,這也難怪小丫頭不早進來通傳,是水鏡搖手不許她們進來回稟的。
每次,水鏡到玉園,總是覺得自己渾身充滿活力,心態就像年輕了三十歲。
他的所作所為,往往比毛頭小夥子還要衝動,調皮。
因為他是皇上,除了黛玉,還有水溶這兩個人之外,沒人敢不順著他的。
水溶黛玉笑著上前行禮,他與往日一樣,一手拉這一個,笑道:“不知道說過多少遍了,你倆就是不聽,還是抱著虛禮不放。”
他是皇上,話怎麼說都可以。
誰敢見到皇上,真大大咧咧地不行禮啊?
搞得不好,遇到他一個心情不爽,給你按個蔑視皇上的罪名,殺你沒商量!
黛玉請他上座,親自為他奉茶。
水鏡接過香茗,目光不由自主地瞧著黛玉,問道:“想出遠門嗎?”
水溶憨憨地把剛才的話與他說了一遍。
水鏡聽了,喜上眉梢,開懷笑道:“很好!我正有此意,玉兒的父親是我朝最好的臣子,英年早逝,我早就心存疑慮。這次你們去南邊,親自把這件事情給我調查清楚,也算移去了我心頭一塊大石。林海是巡鹽禦史,朝廷重臣,敢於對他下手的人,絕非一般。這次去調查此事,不但難度大,還極為凶險。你們是否心裏有了打算?”
水溶瞧著黛玉,笑道:“我們也正在議這事,具體還沒有什麼打算,父皇是否想到了什麼?”
“我想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好幾年,現在若從正麵入手,可能查不出什麼所以然來,我建議你們從側麵去查,比較容易些。”水鏡說的似乎真再為他們著想。
“從哪個側麵入手呢?”水溶睜著漂亮的鳳眼,疑問地問道。
水鏡微笑著不說話,迷離的目光深深地鎖定黛玉。
見黛玉低頭不語,忍不住問道:“玉兒心思細密,考慮問題不像溶兒喜歡大刀闊斧,直來直去,我猜這件事情,玉兒一定在心裏揣摩許久,已有方案了。”
“皇上過獎了,臣女不過是閨門弱質,哪裏懂得什麼?況且這又牽扯先父的死因,臣女想起先父,是揪心的疼痛。也許就是人說的當局則迷,臣女的心很亂。”
水鏡瞅著黛玉,腹議道:玉兒說得沒錯!她雖然聰明過人,畢竟也才十多歲年紀。這些事情就是放在飽經世故的成年人身上,也未必能冷靜得下來。
他心裏隱隱發疼,陡然有緊緊抱住她嬌弱的身軀,大聲告訴她:玉兒!你不會有事的!我寧願承受所有痛苦,願忍受萬箭穿心的折磨,也不願看你難受,看你痛苦,看你受委屈。
他的身子搖晃著,閉了閉眼睛,強力抑製著自己的衝動,使勁咽了口唾液,故意用低緩的語音說道:“玉兒,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無論在何時何地,你做任何事情,父皇都會堅定不移地支持你。”
黛玉“撲哧”一聲輕笑,俏皮地瞧著水鏡問道:“條件是什麼?”
水鏡驟然怔住,半晌才說道:“傻丫頭!”
他覺得有些難受,黛玉這話明顯有些見外,不懂他對她的刻骨銘心的愛。
他明白兒子水溶對她的愛,可以不顧一切,甚至連性命都不要。
其實,自己對她的愛並不比水溶少絲毫,倘若可以,自己也可以不顧一切,可以不要性命地追求。
然而,自己還有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責任。
想到這裏,他看向水溶的目光裏,竟然充滿了嫉妒。
“父皇隻盼著早日查清謀害林海的凶手及所有的幕後者,把他們一網打盡,為你父親早日雪恨。你們這次必然是去揚州,我想還是先從那些鹽販子入手,再徹底查清他們與官府的聯係。”水鏡說著,很注意地看著黛玉,見她依舊低著頭,繼續說道:“林海作為巡鹽禦史,直接得罪的人是那些鹽販子,觸動了他們的利益,必然惹人懷恨在心,若沒有官府人包庇縱容,想必那些鹽販子也不敢。”
黛玉在心裏暗道:“皇上終於切入正題了。”
水溶認真點頭道:“父皇說的極是,我們這次去揚州,就把重點放在那些鹽販子的身上。”說著,不忘問黛玉道:“玉兒,你說呢?”
黛玉抬起頭,清澈明亮的眼睛望著水鏡道:“皇上高瞻遠矚,說的一定是對的。”她起身給水鏡重新換了一盞茶,笑道:“皇上,再嚐嚐這個茶。”
水鏡端起,細細品了品,笑道:“這個茶很好,滋味柔和淡雅,隻有玉兒這樣情調高雅的人,才能沏出如此鮮爽甘醇的茶來。這次你們先去江南,我若是能抽出空,希望能在西湖邊,品玉兒親手沏的龍井茶。”
這次去江南,水鏡依然堅持派來了風雨雷電四個侍衛,暗中交代他們,一定要保護好黛玉的安全。
年初六,京城空氣裏還彌漫著煙花炮竹的味道,人們還沉醉在新年的快樂裏。
玉園的大門口套了六輛馬車,一輛就是水鏡送給黛玉的那輛特製的馬車,一輛是紫鵑雪雁放著黛玉的衣服被褥,其餘的四輛全是阿山水溶爭相為黛玉精心準備的物品,還有水鏡送來給黛玉的物品。
晨霧還沒散去,太陽剛剛露出半個臉,像是還沒有睡醒,朦朦朧朧地瞧著大地。
玉園的大門打開了,一群送行的人緊緊圍繞著黛玉,臉上帶著依依不舍。
王嬤嬤經過悉心調理,身體現在好多了,已經可以在園子裏四處走動,聽說黛玉要回南邊,心裏很舍不得,拉住黛玉的手直流眼淚。
黛玉沒敢告訴她回去是為了調查父親的死因,怕她為自己擔驚受怕,安慰她道:“嬤嬤,我回去最多也就過個一年半載就回來了。”
王嬤嬤擦著眼淚笑道:“也是,姑娘以後出了閣,想回去也沒有空了。不如趁著現在比較清閑,由水親王陪著去,我有什麼不放心的呢?姑娘隻管放心,家裏有秀姑照管著,我現在身子也硬朗多了,沒事也可以幫著秀姑看著,不會有事的。”
林良玉母子聽說黛玉回南,剛剛與黛玉團聚,又要分開,心裏舍不得黛玉離開,但又不好說什麼,林良玉隻是一個勁地說:“妹妹一路保重,多寫信回來。”
林母擦著眼睛,說道:“才與大姑娘過這麼幾天,心裏真是舍不得。”
“大伯母,哥哥,你們瞧,我這一路不會受委屈的,你們不要為我擔心。”黛玉指著馬車說著,調皮對良玉笑道:“哥哥,我回來時,你一定要為我辦好兩件事情。”
林良玉忙道:“說吧,隻要我能辦到的,再多我也會傾力去辦。”
“噢,這兩件事哥哥都能辦到的。一是春闈進場,不管怎樣,哥哥隻要盡力就好,好壞都不許放在心上,二是我回來的時候,希望能看見嫂子。”
林良玉的臉有些泛紅,點頭道:“這個容易,妹妹放心就是了。”
黛玉的話引起大家一片歡笑,衝淡了送行的離情別緒。
水溶牽著馬,過來文縐縐地笑道:“送君千裏,終有一別。玉兒,我們上路吧。”
這一路走得非常順利,路上一點也沒耽擱,正好在元宵節的前一天,到達了姑蘇老家。
林家老宅在這大半年來,在林良玉的整理下,比黛玉記憶中的家更富有詩情畫意。
老管家林福把黛玉接進了家裏,帶她去了過去住的院子,笑著告訴黛玉道:“姑娘,您這院子曾被甄家小姐看中,在裏麵住了幾年。收回來之後,大少爺特別整修了一番,派人每天打掃。”
黛玉走進自己以前的屋子,發現窗明幾淨,纖塵不染。
床鋪桌椅及古董擺設,處處都很合自己心意,不由地感慨道:“有哥哥真好!”
因為林良玉母子生活簡樸,家裏除了幾個林家舊人負責灑掃之外,沒有什麼使喚的丫頭婆子小廝。
林福見黛玉隻帶了紫鵑雪雁回來,覺得服侍的人太少,怕黛玉受委屈,就把他的女兒香草派了過來。
這香草雖然有二十歲了,但長得嬌小玲瓏,個子不高卻很勻稱,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小得多,與紫鵑相仿,隻有十六七歲的樣子。相貌乍看平常得很,圓圓的臉蛋上麵,鑲嵌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鼻梁很挺,鼻頭圓乎乎,嘴巴肉嘟嘟,長得很耐看。
香草見到黛玉,眼睛裏閃著十分崇拜的目光,彎腰行禮道:“姑娘萬福!”
黛玉一把拽住她,笑道:“別,別,我可不敢受你如此大禮。”
香草怔怔地瞧著黛玉,水靈靈的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紫鵑雪雁不錯眼地瞧著她,走上前對她行禮道:“奴婢有禮了。”
這更讓香草疑惑,她忙側身躲過,不敢受禮,謙虛道:“兩位姐姐折殺香草了,我們都是一樣的人。”
雪雁捂著嘴巴,嘻嘻笑道:“林大爺是我家姑娘的哥哥,你是姑娘的什麼人?”
聰明的香草臉騰地紅了起來,明白林良玉已經對黛玉挑明了心思。
她又驚又喜又不敢相信,喃喃道:“香草隻不過是個丫頭……”
“患難見真情,我哥哥說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你的好,他要我轉告你,春闈過後,接你去京城完婚,然後再榮歸故裏。”
自此,香草的一顆心,算是安定了,對黛玉更是貼心貼肝地愛護著。
在林家老宅稍作休息,黛玉就迫不及待地找來林福,要他仔細地告訴自己父親的病況,及去世之前是否有異常。
林福比林如海小三歲,小的時候是林如海的書童,長大以後是林如海的管家,關係十分密切。
在書房裏,黛玉水溶把阿山也請了過來聽林福稟告,這讓阿山心裏很溫暖。
林福回憶道:林如海雖然身子骨不是很健壯,卻也沒有毛病。自此做了那個巡鹽禦史之後,事情是接二連三的發生,讓他日夜寢食不安,身子骨大不如從前。
做了那個倒黴的巡鹽禦史沒幾年,夫人賈敏去世,他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不到五十歲的人,頭發竟然白了許多。
為了多上繳朝廷鹽稅,他把女兒送到了京城賈府,自己夜以繼日的忙碌,身子是每況愈下,越來越差。
林福說自己也曾多次勸他愛惜身子,他總是說生命有限,時不我待,怕來不及做完該做的事情。
後來,林福才知道林如海忠於朝廷,為朝廷收繳的鹽稅,是他前幾任官員收繳的好幾倍,因此得罪了鹽商及某些貪官汙吏。夫人是中毒而死,下毒的人是府裏的一個姨娘,經過嚴格審訊,得知是那個姨娘因為自己家人受人脅迫,又因為她太愛林海,才狠心下毒手的。
林如海很內疚,一心要查出毒死夫人幕後凶手的證據,想把他們繩之以法,最終也沒有實現心願,他自己也帶著遺憾去了。
“林伯,毒死母親的幕後凶手,爹爹難道一點線索也沒有嗎?”黛玉聲音低沉而痛苦地問。
林福認真瞧了瞧水溶,又看了看阿山,最後目不轉睛地望著黛玉,思忖半晌,說道:“老爺去世前告訴我,要我輕易不準讓姑娘知道夫人的死因,怕姑娘傷心。”
黛玉美麗的眼睛悲傷地說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已經長大了,林伯,請你把一切都告訴我。”
林福嘴唇翕動,想說又不敢說,猶豫不決地低著頭思考著。
“老伯,我們姑娘有權知道真相,請你說出來吧。”阿山瞥了一眼水溶,鎮定地對林福說道。
“我怕,我們老爺在這世上隻有姑娘一個骨肉。那些人陰毒無比,實力強大,據說他們的背後,還有京城的王爺撐腰。”林福怯懦地看了一眼又瘦又小的阿山。
水溶站起來,走過去握住黛玉小手,豪氣滿懷地對林福說道:“不怕,邪不壓正。他們背後有王爺支持,我們背後還有父皇支持呢。”
林福很世故地笑笑,說道:“天高皇帝遠,揚州是那些鹽梟盤踞多年的地方,上到朝廷命官,下到販夫走卒,你根本就搞不清哪個是鹽梟的人,稍不注意,就會著了他們的道。當年,我們林家是五代列侯,江南名門,我們老爺是探花郎,英俊瀟灑,是何等的聰明睿智!最後,還不是夫妻雙雙不幸早亡,隻留下我們姑娘一人在世。我真的很擔心,萬一鬥不過他們,姑娘若是有個好歹,怎麼辦?”
水溶沉吟片刻,仰臉瞧著阿山道:“阿山,我知道你的能耐,請你幫我保護玉兒,我親自帶人去調查。”
阿山圓圓的大眼滿是譏誚,不屑道:“我是林家人,是姑娘的大管家,保護姑娘,為老爺夫人複仇,是我的責任。哪個要你請?”
水溶被阿山噎的說不出話,怔怔地望著阿山道:“也好,我們同心協力。”
說罷,眼睛轉向林福,說道:“老伯,你不要擔心,我們會用熱血與性命護著玉兒周全,你把所知道的說具體些。”
這個晚上,四個人一直說到雞鳴。
最後,決定直接去揚州住下來,抓住大小鹽梟證據,掘出他們的背後勢力。
為林如海夫婦報仇,是林家書房裏五個人共同心願。
為朝廷除害,增加朝廷稅收,富民強國,是遠在京城的皇上水鏡心中最大目標。
此次此刻,大家是殊途同路,目標一致。
青山隱隱水迢迢,冬盡江南春意鬧,二十四橋風物在,瘦西湖畔柳枝搖。
揚州瘦西湖畔,有一座臨水而建,名叫“趣園”的名苑,今天迎來了美麗的新主人。
這座名苑原是揚州最大的鹽商汪通貴為姑蘇名妓一品紅修建的,名苑修了三年,剛剛落成,還沒住進人來,卻被汪通貴的母親給賣掉了。
這個老夫人平生最恨的就是青樓女子,她的丈夫兒子因為生意上的需要,與人一起嫖娼吃花酒,她沒有辦法管。可是要娶個青樓女子來家金屋藏嬌,她是拚死也不答應。
這個汪通貴是揚州鹽業頭麵人物,口碑最好的一項,就是特別孝順。
他麵對母親的堅決反對,隻好放棄了讓一品紅住進這座名苑,依著母親的心願,賣了這所他花費三年心血建成的“趣園”。
汪通貴是揚州呼風喚雨的人物,大家都知道他不是真心想賣這所揚州最精美雅致的名苑,隻是被他母親所逼,做做樣子而已。
哪個願意在這老虎下顎捋須?
所以,這所名苑賣價不高,卻賣了很久也沒出手。
正巧遇到阿山從姑蘇來揚州為黛玉尋覓合適的住處,見到這所名苑,心裏非常中意,回去與黛玉商量之後,立刻買下來。
黛玉覺得為父母複仇,不是一天半時的事情,住在客棧總不算事,而且目標還大。於是,暗中悄悄給了阿山五十萬兩銀票,告訴他找個借口速速買下。
阿山就以自家主人是京城皇親貴戚的千金,因為母親去世,日夜悲傷,隨兄長來南方散心,喜歡這揚州的景致,打算在這揚州住一段日子,願意花二十八萬兩銀子買下這座名苑,留給姑娘修養之用。
汪通貴的母親聽了,很同情阿山嘴裏這位失去母親的姑娘,見阿山也沒有多砍價,很樂意地把“趣園”賣給了黛玉。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這座名苑造得驚天動地,美輪美奐,那位姑蘇名妓,哪裏有福氣配住?
正月二十六,黛玉就住進了這所園子。
黛玉把“趣園”為“西園”,從此,揚州就多了一處優美名勝——“西園”
西園的美不用細說,這裏房屋不算很多,主要是以景取勝。
黛玉領著紫鵑雪雁住在清漪閣,水溶帶著侍劍侍墨住在菊香齋。
風雨雷電四名侍衛分別駐守在西園前後門的廂房內,阿山則住在緊挨著黛玉住處的望月樓裏。
林福因為一直陪伴林如海,他在揚州住的時間長,有不少熟人,所以繼續留在姑蘇,他的妻子林嫂與女兒香草跟著黛玉到了西園。
林嫂負責黛玉的廚房吃食,香草負責黛玉的院子灑掃。
阿山又從姑蘇鄉下買了十幾個使喚的丫頭小廝回來,整個西園雖然隻有二十幾人,倒也顯得人氣旺盛。
浮華熱鬧的揚州,這個年代是有錢人的天堂。
隻要有錢,願意享樂,這裏就有你想象不到的樂趣。
然而,深山裏長大的阿山水溶,對這裏人的享樂生活,一點興趣也沒有。
他倆心裏裝得是盡快幫黛玉查清謀害林如海的凶手,讓黛玉早日報仇雪恨,讓黛玉早日完成心願,快樂起來。
黛玉剛住下沒兩天,汪通貴的母親送來了帖子,邀請黛玉去汪家大院聽戲。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黛玉考慮到汪通貴是揚州第一大戶,又是鹽商會長,當年這個汪通貴應當與父親接觸最多。
水溶怕黛玉危險,不敢讓黛玉過去,黛玉笑道:“怕什麼?我去見得都是女眷,是在後堂聽戲,你若是不放心,我讓阿山一起去就是了。”
水溶拗不過黛玉,隻得點頭道:“你一定得讓阿山寸步不離地跟著你。”
次日,黛玉剛用罷早膳,見屋外搖搖擺擺走進來一個又小又瘦的醜丫頭,黛玉瞧著眼生,雪雁攔住她,喝道:“你是誰?這是姑娘的屋子,你怎麼進來的?”
那個丫頭胳膊一伸,雪雁蹬蹬倒退了好幾步,氣得雪雁臉通紅,怒視著她道:“反了!反了!”
說著,一頭撞過去,逮著那丫頭的手,張嘴就要咬。
“啊喲!你怎麼咬人?”這丫頭被雪雁咬得隻甩手,瞪著雪雁大呼。
黛玉紫鵑都笑了,問道:“你怎麼變成了丫頭?”
阿山抹下臉上的人pi麵具,轉著圈笑道:“我要跟著姑娘,不如此打扮怎行?怎麼樣?還行吧?虧我長得瘦小。”
水溶拿過人pi麵具研究了一會,說道:“阿山,你這麵具做的很精巧,給玉兒也做一個。”
“呔!虧你也是練武之人,且不說這人pi麵具不容易做,就是做成了,沒有深厚內力的人怎麼戴?難不成你要我用漿糊貼在姑娘臉上?”水溶拍著自己腦袋笑道:“算你有理,成了吧?”
按照商量好的方案,水溶帶著侍劍與風雨兩名侍衛去街頭巷尾,港口河叉調查鹽梟販運私鹽的路徑,黛玉帶著阿山紫鵑去鹽梟家裏暗訪違法證據。
太陽升起一竿高的時候,汪老太太接到稟報,京城林姑娘到訪。
“快請!快請!”汪老太太一疊聲地說著,
中國人官本位,古今是一個樣。
這個時代,揚州是江南繁華地,名氣排名為世界第三大城市。
揚州的鹽商富得冒油,卻大多都是暴發戶出身,骨子裏很羨慕天子腳下京城富貴人家。
這汪老太太也是吃飽了沒事,想買得起王家“趣園”的千金小姐,絕不是一般人,絕對是非富即貴。心裏產生了好奇,一心想見這位京城來的林姑娘。
汪府大門敞開,婆子們把黛玉的轎子迎進二門停下,紫鵑扶著黛玉,身後跟著阿山,雪雁被黛玉留在了西園。
汪府老太太忍不住,居然帶領著媳婦丫頭婆子屁顛屁顛地親自迎了出來。
她一眼瞧見扶著紫鵑,嫋嫋婷婷走過了的黛玉,她與身後的女人們眼睛都看直了。
她們真是想不到世間還有如此絕色美人!
都說揚州出美女,可這真正的美女風姿氣度儀態,隻能意會不可言傳。
因為在真正的美人麵前,任何語言都是貧乏而蒼白,沒有任何形容詞能夠表達出來。就像是再高明的畫家,也隻能畫出美人的形,而畫不出美人的神,是一樣的道理。
黛玉披著一襲紅狐裘鶴氅,走到眾人眼前,輕輕施禮,檀口輕啟:“老太太安好!”
“好!好!林姑娘好!”汪老太太老眼貪婪地覷著黛玉,熱情地招呼著,把黛玉引進屋子裏。
進屋之後,紫鵑解下了黛玉的鶴氅。
眾人隻見黛玉上身穿著淡綠色織錦繡花小襖,下著象牙白棉綾群,下擺繡著翠綠折枝竹葉,外套淡藕荷色織錦褙子,腰間係著玫瑰紅宮絛,綴著晶瑩溫潤的蝴蝶狀美玉。
再瞧黛玉的頭發,隻不過很隨意地挽著側環發髻,右邊戴著兩隻小小巧巧的粉色芙蓉珠花,左側下麵是一朵雅致的鵝黃色宮花,上方是一隻丹鳳朝陽的步搖,鳳嘴裏吐出三串長短不一的圓潤東珠。腦後是一枚嵌寶紅色月季花,固定著發髻。
這些揚州第一富貴人家的女人們,不錯眼地瞧著黛玉渾身上下,穿著打扮隨意簡單,卻是富貴逼人,美得令人目眩。
望著黛玉,真是忘卻身在人間。
汪老太太熱情洋溢地招呼黛玉坐下,小丫頭奉上香茗,汪通貴的大夫人忙解釋道:“林姑娘,請嚐嚐這前明龍井茶,我們老爺說一斤這樣的茶葉,得花三百兩銀子,夠一般人家吃一年的了。”
黛玉接過茶,淡淡地笑著,隨手輕輕放在茶幾上,回頭瞧了眼紫鵑,對汪老太太笑道:“初來寶地,一點小意思,聊表心意而已。”
紫鵑捧著禮物,奉到汪老太太麵前,她的幾個媳婦笑著,伸著脖子嘀咕道:“瞧林姑娘這通身氣派,送老太太的東西一定好,最少也要值好幾百兩銀子。”
汪老太太似乎怕黛玉出手的東西不夠好,麵子不好看,想事先給黛玉一個台階下,瞧著黛玉笑道:“我不在乎姑娘的東西是否貴重,在乎的是姑娘對我這老太婆的心意。”
她嘴裏是這麼說著,心裏還是有所希望,她讓身邊最得意的大丫頭打開盒子。
周圍的人再次給震住了。
隻見黛玉送給汪老太太的竟然是一隻快要成形的老山參,這可是有市無價,有銀子也難買到的好東西。
紫鵑撇嘴冷眼瞅著這夥人,覺得這些庸俗的商家習氣,實在是有汙自己姑娘的高潔。
汪家的女人們,自以為自家是揚州鹽梟,第一巨富之家,自家吃穿所用都是最高檔的。
沒想到在京城來的這位小姑娘麵前,個個不由自主地自慚形穢。
這下子她們算是長了見識,領略到了真正高貴風範。
深切感受到真正的貴族,那一舉手,一投足,一個微笑,一句很平常的話語,無不透著說不出的大方得體,優雅端方。
她們瞧著黛玉穿的戴的,並不像自己那樣穿金戴銀,珠翠滿頭。
黛玉的衣飾看起來很素雅,但所有的料子都是市麵上難得一見的上等錦緞,衣服上的每個細節看似隨意,卻都是恰到好處,精致到極點。
黛玉所佩戴的首飾隻有幾樣,每一樣都是精致典雅,價值不菲。
原以為一個小姑娘,能有多大的出手?沒料到人家萍水相逢,出手就不凡,隨便拿出的就是如此貴重的有市無價的好東西!
真是讓她們大開了眼界!
心裏再也不敢低估眼前這位天仙一般的姑娘。
商人重利的本性,不僅使她們心裏對黛玉有了無上的尊崇,還使她們對黛玉有了種莫名奇妙的希冀。
屋子裏的所有女人,也包括汪老太太,都希望黛玉能對自己高看一眼。
黛玉坐在這些熱情的女人之中,真是如坐針氈,很不自在。但為了摸清汪家底細,搞清楚汪家是否真的是傷害父母的罪魁禍首,隻得忍辱負重,耐著性子與她們應付著。
一會,有人進來回稟道:“戲班子已經上好了裝,等老太太與客人看戲。”
汪老太太高興起站起身,親熱地拉著黛玉去看戲。
汪家確實有錢,這個戲台建在花園的水榭之中,像個巨大的畫舫,冬天聽戲可以關上雙層玻璃窗,屋子靠牆擺設熏籠,坐在屋裏看戲一點都不冷。
夏天看戲,打開窗子,四麵環水,清涼透風,十分爽快。
揚州,是個非常繁華的大碼頭,是這個時代最富庶繁華的地方,人口有五十多萬,豪商巨賈寄居揚州者不下數十萬人,揚州一個舉世驚羨的富人世界,而這汪家又是富人中的巨富。
揚州的鹽商是這個時代最富有的,可惜的是這些暴發戶,隻會誇侈鬥糜,彼此攀比。笙歌輿從,竟日喧聚。然而他們的社會地位仍然不高,更被詩書舉子們集體鄙視,譏笑他們沒什麼文化修養,這讓鹽商們內心自卑不已。
所以,在一般的社交中,這些鹽商包括他們的眷屬,比一般人更愛附庸風雅。
如今,這揚州第一鹽梟,第一富戶汪家結識了黛玉這位從京城來的仙女一般的豪門貴女,又親眼目睹了黛玉的清貴風姿,覺得自己這等有錢人往黛玉麵前一站,氣勢自然而然地就沒有了。
汪老太太握著黛玉小手,瞧著黛玉稀世俊美容顏,腹議道:我汪家要是能得到這樣女子做媳婦,在這揚州地麵,誰還能高得過我汪家去?
阿山身上就像長滿了虱子,在黛玉身後搖來晃去,一點也不老實。
黛玉回頭笑著問道:“你怎麼了?”
阿山對黛玉擠擠眼睛,笑道:“姑娘,這依依呀呀的戲,我聽不大明白,坐在這裏急。”
黛玉對汪老太太柔聲說道:“讓老太太見笑了,我這丫頭是我奶娘的女兒,人很好的,就是生性比較活潑,我也懶得管她,顯得有些沒有規矩。”這話是在向汪家人傳遞阿山不是一般的丫頭,她是黛玉所寵愛的人,一直是自由慣了的。
“哪裏,這丫頭憨厚爽直,我看著挺好的。”汪老太太瞅著阿山笑著,嘴裏恭維著。
“姑娘,看樣子這戲一時半晌唱不完,我能出逛逛嗎?”阿山得寸進尺地問道。
汪家老太太馬上笑著,讓身邊一個大丫環帶阿山出去玩,並且交代道:“你領著她四處逛逛,要好好陪著她玩,不許拘著了她。”
汪老太太自認為:娶媳婦就要誇富,要想娶到這樣美麗的京城皇親貴戚千金,不下大本錢是不行的。她這麼交代大丫環,一是向黛玉示好,二是想通過阿山的眼睛,讓黛玉了解她汪家的園林是如何的深邃精雅。
阿山像個沒見過世麵的小丫頭,一路走一路唧唧呱呱不停地問這問那。
饒過一座假山,阿山指著樹林裏露出的一角白牆問道:“這麼僻靜的地方,是哪位住啊?”
“這裏是我們老爺的書房。”汪家丫環說著,拉住阿山笑道:“那個地方不好玩,別去了。”
“看到沒?有一隻好好看的鳥兒飛去了。”阿山說著,掙脫汪家丫環得手就要跑過去。
“別,別,那裏是老爺的禁地,沒得到老爺允許,進去會被打死的。”汪家丫環臉都變白了,拉著阿山的手指微微顫抖著。
阿山咧嘴笑道:“這麼厲害啊,那咱們不去就是了。”
阿山與汪家丫環轉了一會,那丫環說:“你稍等我一會兒,我去方便一下,很快就過來。你可不要走哦,這園子很大,要不然會迷路的。”
“去吧,去吧,我就站在這裏等你。”阿山瞧汪家丫環走進草叢方便去之後,微微一笑,轉身不見了。
汪老爺的禁地,猶如飄來一縷輕煙,眨眼閃進了屋裏。
等到快要吃飯的時候,汪家丫環大汗淋漓地跑了回來。汪老太太問:“跟你出去的女孩兒呢?”
汪家丫環哭唧唧道:“我去方便時,回來不見了她,找了半天也沒瞧見,先回來瞧他是否自己回來了。”
“我們家園子這麼大,屋子又是這麼多,熟人都容易迷路,何況他是才來的?快派些人去找。”說著,笑著安慰黛玉道:“沒事的,在自己家裏,不會丟了的。”
黛玉淡淡地笑笑,沒有做聲。
戲快要唱完的時候,阿山笑逐顏開地回來了。
汪家老太太笑道:“還以為你迷路了呢。”
“我就是迷路了,轉悠了半天,聽到唱戲鑼鼓聲,我才摸回來的。”阿山憨憨地笑著,說著轉到黛玉身邊,對黛玉傳遞了一個開心的眼神。
戲剛散,黛玉就要告辭回去。汪老太太哪裏肯放?一心要留黛玉用午膳。
好說歹說,黛玉才說服了汪老太太,從汪府脫身回到自己的西園。
回到清漪閣,黛玉還沒來得及喝水,阿山就迫不及待地回稟道:“姑娘,我進到汪通貴的禁地,在暗格裏找到了他保存的前幾年書信,覺得這些也許有用,都裝了回來。”
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了四封書信,遞給了黛玉。
黛玉讀完書信,眼淚汪汪道:“福伯果真沒有猜錯,就是這廝暗害了爹爹。”
水溶氣得一拳砸在案上,怒道:“我去找揚州府台,立刻逮捕那廝。”
阿山眨巴著圓圓的大眼,望著黛玉道:“姑娘,事情已經過去了好幾年,從這些信件看,揚州官員與這些鹽梟勾結很緊,恐怕不會聽我們的,說不定還會想法子害我們。”
水溶恨恨地問道:“難不成我們還怕了不成?”
“溶哥哥,你瞧這些信件,有封信還是戶部尚書寫的,說爹爹深得皇上信任,他沒有辦法把爹爹調走,如果地方上自己能夠處理掉,到時候他可以想辦法補個大家都信得過的新禦史來。從這裏可以看出我爹爹雖然是得了病,卻也不能說與這些人沒有關係。還有,這也表明如今這位巡鹽禦史,以及戶部尚書與揚州鹽梟都是一夥的。”黛玉緊蹙著眉頭,若有所思地低聲說著,把手裏的信翻來複去地瞧著。
“對,對,嶽父的病一定是這些人給氣出來的,”水溶點頭附和著黛玉。
阿山沉思道:“就算老爺是病故的,不是他們直接害的。這幾封信也說明這些人是有害老爺之心,我們絕不能放了他們。”
三個人認真討論了很久,決定不驚動官府,先不動聲色地從鹽梟販運私鹽入手,順藤摸瓜,找出鹽梟窩點,把他們一鍋端出,再從鹽梟身上挖出有牽連的貪官。
黛玉一門心思放在報複揚州貪官汙吏與大鹽梟時,京城的賈府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自從年初五皇上開始早朝,衙門開始上班起,彈劾賈府的奏章如雪片般飛到了水鏡的龍案。
水鏡把那些彈劾賈府的折子批給了吏部,要求吏部徹查此案。
北靜王爺得到了消息,悄悄地透了一點口風給賈政。
迂腐的賈政回到府裏,給賈母請安之後,賈母見他怔怔地瞧著自己,嘴巴微微翕動著,知道這個兒子老實,每次有重要事情說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
賈母對鴛鴦使了個眼色,鴛鴦指著些事情,把屋子裏的人都打發了出去。
賈母以為賈政年前年後沒看見黛玉,想讓人接黛玉過來,笑著問道:“元宵節沒過,還算是過年,你是不是想讓人接玉兒?”
賈政猶豫不定地說道:“兒子今天從衙門回來,正巧遇見了北靜王爺,他把兒子拉到麵前,匆匆說了幾句趁著過年清閑,得把家事好好料理料理,免得到時候授人以柄。他一個王爺,與兒子說這些,似乎是話出有因。”
賈母聽了,驚出一生冷汗,忙問道:“他還有沒說些別的?怎麼好好的說這話呢?”
“兒子一路回來,琢磨著外甥女兒雖是未來輔政親王嫡妃,到底還沒有大婚,她一個女孩兒,也不會知道多少事情。如今與咱們府走得密切些的皇親國戚,能夠給我們透消息的,也隻有北靜王府了。”賈政麵色凝重,有些心驚肉跳,但又怕嚇著了賈母,忙笑著安慰道:“看起來也不像有事,我聽人說皇上對外甥女兒非常看重,比對那些皇子公主還要寵愛呢。年內動了那麼些家,三個皇子都壞了事,我們賈府沒受一點牽連,這剛過完年,想來不會有事的。”
賈母思忖片刻,癟癟嘴道:“你說得有道理,不過我們還是小心一些為好。再過幾天,就是寶玉兒子的滿月日,等寶玉媳婦滿了月,讓她把家裏好好規整規整,把那些暫時用不著的東西,看可能拿去換些錢出來,托可靠的人為子孫將來做點打算,以防萬一才好。”
賈政聽得又驚又怕,十分心酸地安慰賈母道:“兒子雖然沒有什麼本事,素日也是謹小慎微,並不敢胡作非為,想來也不會有事的,母親放心就是。”
寶釵的孩子,因為過月份出生的,大家都以為是個貴子,所以賈政就賜名為賈桂,也是取蘭桂齊芳之意。
賈桂滿月的日子,正是上元節。
這天是過完年的第一個節日,一般家庭還是很隆重的。
賈府因為是嫡孫賈桂的滿月,賈府雖然頹唐不堪,王夫人為了寶玉,拿出了一點私房銀子,強撐著辦了一個很不錯的滿月酒。
在滿月酒席上,賈桂的奶娘抱著賈桂出來。
眾人看見這個皮膚黑黑,蒜頭鼻子的孩子,怎麼瞧都找不到一絲一毫寶玉的影子。
但是,人們心裏好奇,還是說著滿口的祝福話。
王熙鳳熱情地把這個桂兒送到賈母麵前,賈母細細端詳著這個重孫子,心裏不由地一陣一陣發冷,覺得身上起了一層一層的雞皮疙瘩。
這是寶玉的兒子嗎?若不是寶玉的兒子,她不敢接著往下想……
沒憑沒據的話,作為賈府的老祖宗,怎能說得出口?
王夫人抱著這個桂兒,心裏也覺得這個孫兒長相實在不好看,一點不像寶玉,也不像寶釵。
若不是親眼瞧見這個桂兒出生在榮國府,確實是從寶釵肚子裏爬出來的,真是讓人難以相信這就是二寶的兒子。
薛姨媽愣愣地瞅了桂兒很久,心裏也覺得很詫異,作為寶釵的母親,對自己女兒的行蹤,她多少還是有點覺察。
於是,她對姐姐王夫人笑道:“這真是龍生九子,九子不同。姐姐,你瞧這孩子,黑頭大腦的,可能是繼承了祖上風範,看樣子以後是要走武官的路子。”
王夫人聽到妹妹薛姨媽的話,心裏頓時覺得很甜,用食指輕輕撫摸著桂兒的小臉,幸福地笑道:“桂兒啊,你以後要是能像先祖那般,你的祖母睡著也會笑著的。”
“哇!”王夫人懷裏的桂兒,聽到這個祖母的話,不合時宜地哇哇大哭起來,憨憨的嗓音有點沙啞,嗓門又粗又大。
坐在上首的老祖宗賈母,情不自禁的皺起了眉頭。
當了母親的寶釵,此時更加豐滿,麵如滿月,眼如水杏,口若丹珠,非常美麗而性感。
使得坐在上首的賈母,越瞧心裏越發覺得心煩意亂,舉目尋找寶玉,不知為何,今天這個喜慶場麵,隻見他不言不語,傻呆呆地坐在那裏,仿佛這樣的喜事與他無關。
好在現在來得親戚朋友不多,基本都是賈府族內之人,大家知道寶玉的性子,也都見怪不怪了。
“不好了!不好了!”外麵一陣喧囂,隻見幾個丫頭婆子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打著哆嗦,指著外麵叫著“不好了!”
王夫人立著眼睛罵道:“鬼叫什麼!怎麼不好了!”
她的話還沒有落音,外麵湧進了許多持槍的禦林軍,如狼似虎地吆喝道:“都不準動!”
賈母癱坐在那裏,喃喃道:“禍事了,禍事了,真的是禍事了。”
一會,隻見有人喊道:“忠順王爺到!”
很快,賈府的男人都被帶到了前廳,索索顫抖著跪在地上,聽完忠順王爺宣讀了皇上的抄家聖旨之後,個個如沒了筋骨,癱軟在地。
忠順王瞧著癱倒在地的賈家男人,忍不住心頭大喜,聲音提到了高八度,歡快地吆喝道:“摘去他們的冠帶,剝去官府,上枷收押。”
打發了賈府的男人,忠順王心裏那個得意,真是無法形容!
隨即,賈府的女人孩子被帶了上來,忠順王爺饒有興趣地瞧著瑟瑟發抖的白發蒼蒼賈母,還有她身邊麵無人色的刑王夫人,尤氏王熙鳳,最後把目光盯在了寶釵身上,覺得這小女子比以前更加美麗而性感了,腦海裏陡然想起以前的淫樂,不由地咧嘴笑了。
他想起以前賈元春在的時候,賈府是何等的風光,這些人又是何等的光鮮,如今這些人在自己的麵前,一個個就像畏畏縮縮,被關在籠子裏的老鼠,全被嚇破了膽似的。
忠順王爺高高在上地坐在太師椅上,貓戲老鼠般欣賞著眼前這群女人。
很快,抄家的禦林軍報告說在王夫人的房子裏搜出了幾箱子罪犯甄家藏匿物品,在賈璉屋子裏搜出了放高利貸的違章票據,還有不少違規的宮中禁物。
忠順王爺聽了,高興地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嘿嘿地冷笑道:“沒想到你們膽子挺大的啊。”
抓住了證據,荒淫無道的忠順王爺,突然起了個邪惡念頭,很想使勁羞辱賈府女人,隻見他獰笑著,眼睛裏閃著野獸般的凶光,吆喝著禦林軍拔下這些女人頭飾,剝去她們身上暖和漂亮的衣服,把她們趕到院子裏吹風。
這些凶悍的禦林軍就像狼入羊群般,衝到這些老弱婦孺人群時,寶釵懷裏的賈桂又冷又餓,哇哇大哭起來。
這又粗又憨的聲音,使得忠順王爺聽在耳裏,竟然覺得很熟悉,也很親切。
他不由自主地走到寶釵麵前,猙獰地笑著問道:“這個小孽種嗓門倒不小。”說著,居然伸出他又肥又胖的爪子,撥開賈桂的繈褓瞧了一眼。
驀然,他就像被雷擊了一般,望著這個賈桂愣住了。
他發現這個孩子額頭,眉眼,特別是鼻子,還有那尖尖的下巴,簡直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也許是父子天性使然,這個賈桂見到忠順王爺,咯噔一聲不哭了,小嘴撇了撇,好像是笑了。
忠順王爺忙退後兩步,定定地問寶釵道:“這孩子幾個月了?”
寶釵虛弱地低聲回道:“今天是孩子滿月。”
忠順王爺沒有再問,心裏快速盤算片刻,確定這個孩子是自己下的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