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兩個老太太(1 / 3)

牆外老太太生於民國年間,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娘家也是本地人,家境生來貧苦。嫁到婆家後依然貧苦。都說窮不紮根,可是她家,從娘家到婆家從來沒有富過。都說馬糞蛋子還有發燒的時候,可是,她家從來沒發過燒。老太太早已喪失信心,帶著四女二兒蹉跎歲月。一頭白花花的亂麻秧子似的頭發下麵是一張飽經風霜刻滿年輪的臉。可憐地訴說著辛酸和無奈。

老太太就住在生產隊老牆的外麵。這裏原來就是屯中有名得豪橫齊大仙、齊二仙的老院子的牆外。老太太沒有大名,丈夫死得早,人們就勢叫她牆外老太太。這一叫就是八九十年,直到而今。

鄉下人不識字沒有文化,可是,會起外號。別小看這外號,最能概括出人的特點。一個外號便能看出這個人的所作所為、行為特點。滿滿的土文化。一句《牆外老太太》,住在牆外、白毛蹀躞、飽經風霜、無怨無悔、聽天由命、蹉跎歲月的老太太躍然紙上。

老太太的丈夫叫胡連河。從名字上看,這是多麼寬闊的水域?湖連著河。意味著寬闊、無拘無束、漂泊自由、居無定所。胡連河雖說是個莊稼人卻不本分,一年幹不上半年活。大多遊蕩於大嶺、燒鍋店、人口鎮、破爛市之間。這兒瞅瞅那兒看看,像覓食的狗、捕鼠的貓,伺機下手抓取獵物。一次,他眼瞅著一名小販順手偷了臨攤的一頂帽子,放在自己的帽子堆兒裏。還得意洋洋的叫賣著:“帽子啦!賣帽子啦!上好的帽子便宜啦!給錢就賣。”這一切都被胡連河看得明明白白。他眼疾手快,就在小販得意叫賣的一瞬間,順手拿起那頂帽子,左手倒到右手,大言不慚的問道:“你看我這帽子比你那帽子咋樣?”問得小販目瞪口呆。這不是我的帽子嗎?怎麼一瞬間就成了你的?小攤販也是市場的老油條,知道“偷來的磬兒敲不得”;再者,你說是你的,你把他叫答應啊?因此,小攤販不敢作聲,隻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逗賊的遇到了打杠的,自認倒黴。小攤販苦笑道:“胡爺,我的帽子怎能和您的比呢?”胡連河見好就收,白得了一頂帽子。

胡連河用這種小手段有時賺點小錢,有時兩手空空。發不了家。直到土改前依舊家徒四壁一貧如洗。

胡連河在屯中是有名的“惹不起”。雖然說兔子不吃窩邊草,那是在兔子完全控製了窩邊草的時候才會考慮的。窮人不惹他,他是窮哥們中的英雄,肯為窮哥們出氣;有錢人人不敢惹他,都知道“得罪了閻王爺養不住小肥豬”,還知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忍一忍饒一饒,忍字倒比饒字高”這些老人言的道理。所以,都“忍”了。也正是這個“忍”字助長了胡連河的氣焰。形成了惡性循環。有錢人越害怕他就越囂張,他越囂張有錢人就越害怕。那還是解放前,老村長齊八瞎子在屯中吆五喝六,小村長更是耀武揚威。爺倆在屯子裏飛揚跋扈,肆意妄為,惹起了眾怒。一次,胡連河在大道上走著,小村長看著不順眼,張口罵道:“操你媽的,我看你咋那麼憋氣!”胡連河明知道是罵他,問道:“你罵誰?”小村長不屑道,“罵你咋的?有能幹你使去!”胡連河運足了氣力,一巴掌打得小村長滿地找牙,哭喊著找他爹去。胡連河故意高聲罵道:“再罵我,我讓你回你姥家喝豆粥去!我他媽整死你,一命償一命,再過四十年,老子還這麼大。”他是罵給老村長聽的。

屯中人齊萬一橫行霸道,專門欺負外姓人。點名不讓果封庫、果封山、果封有、果封林............等幾戶外姓人家吃屯中大井水。這井水本是公共資源,屯中人共享。而且這井水不怕吃,越吃水越旺、越是幹淨。相反,要是隻幾戶人家吃不了,剩水多了,雖不至腐爛倒也不新鮮,說不定裏麵會滋生何等雜物。可齊萬一就是看不上果家人,硬是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蠢事,他的兩個兒子大仙、二仙更不是揍,一天操著手東頭走到西頭,那種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樣子讓人看著惡心。果家人軟弱又不團結,隻能任人宰割。在自家門前澇窪地裏挖了一口土井,用柳樹條編了一個無底的囤子下到井裏,以防土堆下來。有時衝著太陽一瞅,格格楊楊,不知是些啥東西。果家人就吃著這樣的井水度日。胡連河看不下去,手提鍘刀挑著水桶來到井台一邊打水一邊揚言,“誰不讓我打水試試!”

俗話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這話一點不假。齊萬一怕鬧出人命,沒敢阻擋。打破了齊家人立下的規矩。

胡連河生死不怕,打仗下死手的名聲傳遍十裏八村。他平時的口頭禪就是,“有錢人的命值錢!要是人死了錢剩下了,他死不瞑目,窮人的命不值錢,死活一個價!”打起仗來下死手。口中喊著“打死就當娘沒生!”

俗話說,天作有雨人作有禍!胡連河突然得了怪病,殃戧一個多月一命嗚呼。屯裏人都說,這回死了個禍害!沒人同情有人憎恨。這就是胡連河的一生。

屯中人有可憐的地方也有可恨的地方,他們受人欺負值得可憐,可是他們自私自利個兒顧個兒、幸災樂禍又遭人唾棄。公然當著老太太的麵兒說,“遠折兒女近折身,傻兒子都是他爹積行的!老爹過於奸詐,兒子傻啦吧唧。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