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學勤死心塌地的下了莊稼地。還為自己的行為找到了借口:人生不就三萬多天嗎?幹啥不是一輩子!當農民——當農民有當農民的好處,守家在地一輩子,遠離了背井離鄉拋家舍業,避免了思鄉想家之苦。往大了想,人生啥是大事?沒有自行車可以開動兩腳步行,沒有縫印機可以用手針,沒有白麵饅頭可以吃苞米麵窩窩頭............鍾學勤陷入了胡思亂想。他仔細的的審視著自己的胡思亂想,似乎在其中發現了真理,交通再發達,飛機、汽車、摩托車、自行車。他們各有各的用途。但永遠不能取代自己的兩腿和雙腳。坐飛機也好、火車汽車摩托車............最終都離不開自己的兩腿和雙腳,可見相比之下腿和腳是最重要的。你有汽車摩托自行車,出行再快再方便,腿腳不好也是殘廢!想來想去有一雙好腿好腳比啥都重要。母親不是常說嗎?這一輩子受婆婆、丈夫那些窩囊氣,歸根結底不就是因為沒有一雙好腿腳嗎?母親還說,這一輩子就這樣了,要是有來世生一雙好腿腳,再好好活活!要是沒有來世,就徹底的結束了。母親把希望寄托給了來世。城裏人吃白麵饅頭、大米飯。吃香喝辣;鄉下人吃苞米麵大餅子窩窩頭、大蔥蘸大醬。一個吃細食兒一個吃粗糧。之所以會有好吃賴吃之分完全是嘴和舌頭的原因,吃到肚子裏都一樣。不再計較香臭,不再有酸甜苦辣之分。對身體健康有益還是有害,更是不能一概而論。誰更健康怕是沒人能說得清楚。至於拉出來就更是一樣——都是屎!城裏鄉下更是各有各的好處各有各的弊端,不要好了傷疤忘了疼,困蟲城那年,餓死了多少城裏人?都說金子值錢,那要看是啥時候,困蟲城那年一個大餅子換一個金鎦子!一個窩窩頭換一個媳婦!你說是金子值錢、媳婦值錢還是大餅子窩窩頭值錢?咱鄉下人盡管吃粗糧野菜總不至於餓死。咱種地隻要天老爺不按腦袋,就餓不死!再說說累。城市裏是懶人的集聚地,他們都是夜貓子,晚上不睡早上不醒。天一黑,他們來了精神,兩眼溜圓心潮澎湃按捺不住。大街小巷像尋食的狗這兒瞅瞅哪兒聞聞像捕鼠的貓,一旦發現撲鼻的燒烤可口的啤酒,就會一下子撲過去!一頓大吃大喝,恨不得吃到肚皮外去,不吃頂膆誓不罷休!一宿折騰了大半宿,年輕人、半大子都裝滿了一肚子烤肉和啤酒。回家倒床就睡。一睡睡到日上三竿太陽照屁股了,才起床。摩挲兩把臉,有的到早攤上吃兩根大果子喝一碗豆漿或豆腐腦;有的幹脆不吃早餐,就匆匆去上班,中午對付一口,把肚子的空間留給了晚上。城市的夜晚成了年輕男女的樂園。就這樣,周而複始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這就是現代人的城市生活,令人羨慕!令人厭惡!
鄉下人的夜仿佛回到了古老的遙遠。大道上一片漆黑。村子裏一片寧靜,鴉雀無聲。偶爾有兩隻離群的雁、歸巢的鳥“嘎嘎兩聲”劃破夜空,給這古老的夜空增添了幾分寂寞。幹了一天活的莊稼人拖著疲憊的身子早已進入了夢鄉。淘了一天的孩子也睡得呼呼的。大道上空無一人,再現著古老的傳說。鬼火從西南壕方向穿穿達達蹦蹦跳跳有備而來。那是鬼的燈籠。鬼火一般都是結伴而行,一大一小一高一矮。據說那是鬼領著她的孩子。看來鬼也有母愛。可見無論人間還是鬼域,母愛無處不在。鬼火出現在野外卻總是向村子裏走來,聽大人們說,鬼也想家——也留戀家鄉。倘若你迎麵去追,鬼便背道而馳,不近不遠的徜徉在你的前邊,好像若即若離,又像不即不離。仿佛是月亮走我也走。
西大坑饞了,每年都要吞噬一個大人或孩子。仿佛《西門豹治鄴》中的河神娶媳婦。三伏天,婦女們大多在大樹下乘涼,調皮的孩子們跑到大坑裏或者打著狗泡遊泳或者把身體箍上黃泥隻留露著兩眼,然後,“媽——”的一聲嚇得同伴四下逃散。孩子們的世界真是捉摸不透,他們明知是假的——是同伴兒們扮的,卻以為是真的,嚇得要死。孩子們玩得不亦樂乎!
“淹人啦!”有人喊。
大人孩子撂下飯碗,奔向西大坑。那裏早圍了一些先知先覺的人。不知是誰弄了一口大鍋扣在地上。把死者趴在大鍋肚子上控水。若是控水後人活了,便是化悲為喜,拯救了一條生命。倘若控了半天也沒得到呼吸和心跳,那隻能一命嗚呼了。接著,大人們,說的幹脆一點兒是當媽的,哭喊著“我的兒啊!”在鍾學勤的記憶力,老葛、夢丫頭、老果老小兒都死在這個大坑裏。老葛是成年人,拔小麥回來,想洗去腦袋、脖子、身上的泥土,一個猛子紮進大坑裏,就再也沒上來。待到眾人將其撈了上來,早沒啦呼吸和心跳,七十多歲的老母親哭天喊地,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無可奈何地背過氣去,又被人叫醒。哭過痛過之後,還得麵對現實。人到中年的半大婆子不情願的領著一兒一女遠嫁他鄉。老太太忍著悲痛跟著姑娘女婿度日。一個家就這樣地散了。夢丫頭、果老小兒都是未成年人,十來歲或十多歲,死的一心無掛。可是,留給母親的是傷心的痛,瘋癲了半年。
鄉下人說他們是橫死的。
鄉下人由於缺醫少藥,知識欠缺。也有夭折的。鍾學勤身下的一個妹妹,五歲夭亡。在心靈上給母親烙上了濃重的陰影。她會來事兒,很有眼力見。父親吃飯有坐枕頭的習慣,她眼睛瞟著,發現父親抽完煙馬上把枕頭抱到父親的座位上。吃完飯又迅速地把煙袋遞給父親。贏得了父親的讚譽。父親誇讚說“我大閨女真會來事兒招人稀罕!”奶奶說,“那就是個誆人精!”妹妹的心智確實超出了那個時代那個年齡的正常水平。四歲那年她在一天中午從外麵回來,午飯後突然抽搐口吐白沫。拿現在來說,就是腦炎。全家人無可奈何束手無策隻能坐以待斃。結果可想而知。多年後,四弟出生了。四弟是一個胖孩子。大眼睛雙眼皮白白的胖胖的,人人誇獎人人愛。五歲那年夏天,從野外回來,咕嘟咕嘟喝了一肚子水。當天發燒。去了城裏醫院診斷為胸膜炎。鄉下人缺少醫學常識再加上皮拉,沒人會拿病當一回事兒 。所以打了幾針燒退了便以為病好了了事。結果四弟落下了一個胸一邊大一邊小的病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