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章 民辦教師(2 / 3)

尿濕了的炕,熱了——像個大蒸籠嘬得人肉皮子生疼;涼了——冰得人難受。一個冬天炕席都長毛了。

夏日裏天熱孩子又胖,大腿根兒淹了。婆婆掀開炕席抓了一把炕土放在紙上輕輕篩沙,沙去粗粒,把細土麵敷撒在淹處。月含說,“媽,那不衛生!”

婆婆說,“啥衛生不衛生的,某們生了六七個孩子,哪個淹了都是用的這個。小孩子胖小奶光子,天又熱,可好淹了。用炕席底下土一治一個準。這幾個地方千萬要注意,經常看看:脖頸子,咯吱窩、大腿根兒最好淹。”

孩子會叫媽媽了。

孩子會走了。

孩子滿地跑了,激動得柳月含熱淚盈眶。“來!媽抱抱!”她深深地感受到做母親的幸福!再苦再累也值得!

孩子一穿三歲了。每天下班時間,小新華都會早早地等在大門口,眼睛望著學校方向。她在盼望爸爸下班歸來。

果然,爸爸露頭了。爸爸也發現了她。兩人越來越近,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五十米。小新華掉頭就跑,爸爸隨後三步並作兩步,追了上去,不由分說抱起女兒,聽著女兒的心跳聲,小肚像家雀肚一樣一鼓一鼓的。他感到無限的幸福。

父親抱著女兒往家走。他感到有女兒真好!他臉上洋溢著無比的幸福。

院子裏的小道兒平坦而幹淨。月含手拿笤帚站在道中間,迎接這對父女,一家人其樂融融。

孩子給這個家庭帶來了無窮的歡樂。

夏日中午,月含正在和婆婆嘮嗑。隻見小新華咧咧夠夠挎著一個土籃子紅頭漲臉的進了屋。婆婆驚訝笑道,“啊呀!大孫女,你咋把奶奶的辣椒妞兒都摘下來了?可白瞎了!”奶奶既心疼又驚喜。

星期日的下午,小新華突然蔫了。她不舒服。不一會兒,孩子的眼睛長了眵目糊。漸漸的眼睛睜不開了。問她,說是吃了爺爺牆台上的糖。這哪是糖?這不是父親吃的胃藥嗎?鍾學勤生氣,既怨爹吃完不把藥高點放,又怨月含不把孩子看好。還是月含冷靜,“還不抱孩子去衛生院?怨這個怨那個,有啥用!快去衛生院!”一下子點醒了鍾學勤。他抱起孩子連跑帶顛到了衛生院說明情況,把藥交給了醫生。醫生說,是《阿托品》中毒。當即打了吊瓶。觀察了一個小時。孩子好了。

奶奶說,“還是這咱好,有病有處看。小病上衛生所,大病去衛生院,再往上還有城裏的醫院。要擱這咱,小死丫頭都不能死。”

母親顯然想起了鍾學勤身下的那個死去的妹妹。

鍾學勤徜徉在去往學校的大道上,他穿著幹淨的衣服,夾著藍色塑料皮大本夾子盡量把自己做出一副教師的樣子。它不但樣子越來越像教師,而且教學也越來越接近教師的水平。他堅信教給學生一碗水教師要有一桶水。要求學生做到的教師必須先做到。教師們說,“讓學生背誦的教師不一定要自己背誦下來。”可鍾學勤要求自己必須先背誦下來,並且先示範給學生。他相信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他允許學生有差別,不能個個優秀。他叫學生寫字要橫平豎直左右呼應上下一致。嚴格遵守筆順規則,不可恣意妄為。要文如其人字如其身。他看到有學生寫“回”字,先寫外圈後寫裏圈。畫出了兩個同心圓。他指出,這位同學把方塊字的棱角寫沒了。毀傷了方塊字的骨氣,磨損了方塊字的棱角。漢字要講究字正腔圓,寫出中國人的骨氣、寫出中國人的棱角。字有表麵意義和內在意義之分。胡嬌嬌說,教小學生不要說那麼多,她不懂也記不住,反而增加負擔。徒勞無功。胡嬌嬌的話引起了他的反思,難道我的這些話真的是畫蛇添足嗎?可是他總覺得他的這些話絕非多餘。現在看來似乎沒用,但是他在學生心中會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說不定何時迸發出意想不到的結果。

鍾學勤孜孜不倦,一麵教導學生,一麵提高自己。

阿山是和鍾學勤一起被聘任為河灣小學民辦教師的。鍾學勤被安排為三年一班班主任;阿山被安排為四年一班班主任。鍾學勤一踏入學校就死心塌地的愛上了這一行。他不妄自菲薄,亦不自高自大。他說,“若無特殊情況,我是幹這一行幹定了。”他雖然沒有讀大學,當上科學家、教授,沒有掙工資,但畢竟跨入了教師這一行。即可自學又有轉正機會。他心滿意足了。阿山則和他大相徑庭。他雖然每天照常上課、批改作業............卻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總覺得阿山不是久居學校之人。水龍溝豈能養住大魚?

阿山雖然是個民辦教師,在學校裏卻獲得了高人一等的待遇。校長高看他不說,就連公辦教師都高看他一眼。直接原因就是他的同宗叔叔是大隊書記。

那時,學校有校田地。校田地大多種苞米和小麥。收割的糧食全歸學校。鍾學勤家糧食經常不夠吃,阿山家卻從不缺糧。這讓鍾學勤羨慕不已。阿山確實有著無法比擬的社會背景,但不得不賓服阿山的處事能力和手段。學校的陳苞米掛了一梁柁,公辦教師都吃商品糧,因此,都對苞米不感興趣。阿山問鍾學勤,“你家不是缺糧嗎?我給你問問校長。”阿山說到做到,果然問了校長,借了五十斤苞米。鍾學勤解了燃眉之急,他打心眼裏感謝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