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精神點兒！前邊那個屯就是《勞家屯！》”
勞家大娘名叫姚欣萍，自我介紹說，她是“老三屆——1966年高三畢業生。”提起老三屆，姚欣萍可是心潮澎湃熱血沸騰。“那是一個激情燃燒的歲月，《鼓足幹勁力爭上遊，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深入人心。她的母校《勞家鎮中學》就是大躍進的產物。從此，鄉下姑娘上中學不再是夢。她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走進了中學的課堂。學校是她們親手建的。記得那時，她們是上午上課下午勞動。吃完午飯飯盒一刷放進桌堂裏，師生們馬上到操場集合，排著長隊唱著《我們走在大路上》、《社會主義好》等歌曲，意氣風發鬥誌昂揚地行走在奔往紅瓦店的路上。男老師背五塊、女老師背四塊、大同學背四塊、小同學背二塊，返回學校是已經是五點鍾了。硬是靠螞蟻啃骨頭的精神把十間教室的瓦背回到學校。瓦匠是本公社的民工，拉磚的車馬是本公社各生產隊派的。至今學校正麵的門楣上《1958》的字跡仍然清晰可見。那是一個師生一心，合力建校，不計個人得失，無私奉獻的年代。現在想起來，她雖然六十了，依然心潮澎湃人血沸騰！”
一個年齡相仿的老人走進了院子。
“這是我的老伴，他叫勞新初，我們倆曾經是同班同學。高中畢業後我們沒有參加高考就回生產隊幹活了。我的人生軌跡非常簡單非常清楚。上學讀書——畢業——參加生產隊勞動——結婚生子。”
一個中年人走進院子。
“他是我的兒子，叫勞錄。——你看看，嘮這麼半天了，還不知道您貴姓？”
“啊！我叫鍾學勤，是樂園區實踐基地的負責人。我們是同一時代的人。那可真是一個激情燃燒的歲月。我是民辦教師出身，幹著老師的工作，掙著社員的公分。我們和那些掙著工資的公辦教師同處一個學校，同教一樣的課程。但是，大家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麼差別。我的同事阿華也是民辦教師，老婆阿豔是公辦教師，兩口子午飯吃的是大米飯煎雞蛋；我吃的是高粱米飯土豆絲，但是，我感覺一樣香！那是一個隻有分工不同，沒有貴賤之分的年代。不知是什麼時候興起了《補課》之風。我們也不例外，爭相補課。為的是提高教學質量、提高升學率。老師們有了用武之地，不計得失踴躍參加，為的是不錯過這個機會。他們把名譽看得比啥都重要！補課後，教導主任給補課教師每人發了一個《窩窩頭》，算是報酬。主任笑嘻嘻的問，你們還有什麼要求？一個窩窩頭是有點拿不出手，大家就將就點兒吧！我們豪邁地說：不給窩窩頭，我們也照樣補！那是一個隻講奉獻不講索取的年代！是一個我為人人人人為我的年代！是一個舍己為人助人為樂的年代！”
“是啊！一張《五好社員》的獎狀，一個《勞動模範》的稱號，就讓你感到無上的光榮無窮的力量。”
勞新初姚欣萍把我們一直送到大門外。
五月三十號，第一批實踐學生就去了勞家。
姚奶奶看見學生們進了院，打心眼裏喜歡，隨口誇道，“這都誰家的老娘們生這些孩子，一個個白淨的，胖乎乎的。真招人稀罕。”
“老姚婆子，你要是能生能養你生不生啊？”東院老太太隔著杖子問。
“隻可惜那個好時候過去了，要生要養等下輩子吧！”
“東院小媳婦在河東新河鎮住，就生一個女兒。大夥勸她再生一個不多，姐妹也好姐弟也好，是個伴兒，不孤。這小媳婦就是不聽，說什麼一個都養不過來，還倆呢！細想，小媳婦說的也對，一個都費很大勁，何況倆？”
“這咱這人說不上咋想的，我這一輩子六十多歲，經曆過整個合作化人民公社時期、改革開放。五十年代那咱哪家不生個五六個孩子？沒有一個說養不過來的。也不怪，那咱也沒有別的招。這老爺們來了那個勁他管你三七二十一，我都生了六個了，又有了。沒招，隻好生。就這樣生了七個。四個閨女三個小子。那可真是一件衣服老大穿完老二穿，縫縫補補給老三。說句不好聽的那可真生夠了。哪像現在還能吃藥、帶環兒，一不小心懷上了，還能做人流。實在不願意要了還可以做結紮。那咱死活你就得生。”
“這咱這人呐沒趕上計劃生育，他們正好符合那咱的要求，一對夫婦隻要一個孩子。正好對他們心眼子。你說這人他就是怪，越不讓生他越生，忘了，五老蒯那兒媳婦，計劃生育嚇得東西屯跑？現在沒人管了，她還不生了。”
“人都是這樣，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好說好商量不行，拳打腳踢他認口服說！”
“要不咋說中國人不中慣，咱們眼皮底下的，西頭王小眼兒那年公社王書記那麼動員他家裏的計劃生育，他一百個不幹，硬說他家裏的帶環兒了，他保證不生。可王書記說，你保證不生不行，那要懷孕咋辦？不是沒有先例，你們屯的李超生就是先例。可是，大隊書記王大膽先是一腳，隨後一句《操！你小子多啥？不作試試！》結果縷順條揚做了。”
姚欣萍摩挲一個女同學問，“小同學，你叫什麼名字？”
“奶奶，我叫晏陽春。”
“好漂亮的名字，今年多大了？”
“十六。”
“跟我孫女兒同歲，屬蛇的。你們坐著我給你們摘柿子去！”姚欣萍挎著籃子去了房前小欄。姚奶奶摘了一筐柿子就蹲在門前小水井旁挑出小的、長得猴頭八相的放在了地上。大的放在另一邊的簍子裏。
“奶奶，挑它幹啥？”
勞奶奶說，“大的長得好看的，顏色鮮豔的。留著到集市上去賣，賣倆錢好買鹹鹽糖醋啥的。”
勞奶奶挑一陣子，就去屋裏拿盆子洗了一大盆子西紅柿，放到學生麵前，拿了一個粉紅色的西紅柿給了晏陽春。“來！奶奶給你挑一個。其他同學自己吃自己拿吧。”
晏陽春把奶奶給她的大的送回籃子，自己挑了一個又小又醜的小嘎，“奶奶，大的留賣吧！我吃這小的。我家門前超市賣5塊2角錢一斤呢！”
姚欣萍把那個大柿子拿出來遞到晏陽春手裏，“多懂事的孩子，奶奶喜歡！孩子，你吃吧，這是奶奶親手種的，奶奶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