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機已至!曹操當即上奏許彧張濟等人舉奏不實,導致人怨“天怒”。此時靈帝依然還覺得人怨不要緊,但他怕天怒,於是把曹操的奏章發到三府(三公府衙),責備許、張失職。許彧還在稍後的十月份被罷官。
曹操勝利了,但這個勝利的代價是慘烈的。倒不是曹操失去了什麼,而是勝利的基石:連綿的天災!
正是這些天災,點燃了東漢王朝爆破工程的引線。
曹操再次獲得了廣泛的聲譽,得到廣大士大夫的交口稱讚。但曹操並沒有再接再厲繼續跟宦官鬥下去。這時朝政越來越黑暗,豪猾之徒越來越猖狂,曹操在皇帝身邊無比清楚地看到了大廈將傾的不可逆轉。既然伸出雙手雙腳也無法阻止樓倒倒的出現,那麼,我便不說話吧。
此後兩年,曹操始終沉默著,直到黃巾軍的呐喊聲一夜之間響徹天下!
如前所述,在靈帝時期,百姓們愛好音樂,常有原創民歌童謠問世。
在這些原創歌曲中,最著名的一支是:“小民發如韭,剪複生;頭如雞,割複鳴。吏不必可畏,民不必可輕!”
這首被廣泛傳唱的抒情歌曲,生動地反映了東漢民間的現狀。
這個現狀可以寫成一部名著:《悲慘世界》。
東漢自漢和帝以後的腐敗政治自不必說,單從靈帝的賣官事業說起。因為靈帝賣官店的出貨量比較大,州郡官職有時會一個月輪換幾次。花錢買官自然要做官賺錢,這才符合市場經濟規律。這些買賣人到任後,就以聚斂搜括為己任。
加上朝廷長期對羌族用兵,耗費軍餉四百多億,這一沉重負擔又全部落到農民頭上。
還要加上各種自然災害。
那時的老百姓遭受著怎樣的痛苦,其實與權貴們無關。該享樂的去享樂,該死的去死。即使是在今天,也不妨認清這個社會現實。
政治腐敗+賦稅加重+天災不斷=大批農民四處流亡+餓殍遍野。
中國人民從來不缺“反正是死,死得其所”的覺悟,在靈帝之前的八十年,見於史書記載的大小農民起義就近百次。我們知道,中國曆史上的農民起義多利用宗教為組織形式,其中道教被利用的最多。但在東漢末年,道教不是被利用,而是被創造。
黃巾軍的根基所在,正是太平道,太平道則是成型的道教發端點之一。
平淡衝和的道教,正是在血海中成長起來。
建立太平道的,是冀州巨鹿人張角,他自稱“大賢良師”,奉黃帝、老子為教祖,以傳道和治病為名,在農民中宣揚教義,進行秘密活動。張角顯然是個傳銷好手,十餘年間,太平道的信徒便多達數十萬,遍布青、徐、幽、冀、荊、揚、兗、豫八州。
張角把太平道的信徒分為三十六“方”,大“方”萬餘人,小“方”六七千,每方設一渠帥,由他統一指揮。
太平道雖說是秘密傳道,但秘密從來是傳的人多了,就不再是秘密。熹平五年(公元176年),司徒楊賜曾上書靈帝,請求誅殺太平道的渠帥,以免釀成後患。而靈帝則嚴重地沒有看清楚,已經揭竿而起和抱著竿子睡覺的饑民之間,並沒有太大區別。
一邊是靈帝的疏忽懈怠,一邊是張角加緊部署起義,廣泛傳播自己創作的名句:“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太平道並不是隻會在下層農民中做工作,“大方”馬元義便多次往來京師,物色可以合作的權貴,並成功發展宦官封諝、徐奉等為內應。
光和七年(公元184年),歲在甲子。張角劃定的時間到了。
這年初,張角命令馬元義調動荊、揚等地徒眾數萬人向鄴城集中,約定三月五日各地同時起兵。如果張角順利地從容起兵,大概就沒了曹操後來的用武之地。但現實是,事情不能太順利,如果一切都很順利,很容易在節骨眼上出問題。
馬元義不止是太平道的高人,還是無間道的好手,但他可惜生得太早,沒看過梁朝偉和劉德華的電影,不知道無間道是相互的。
就在二月份,張角弟子唐周上書告密,致使馬元義被捕。進一步的結果是馬元義被車裂、洛陽百姓和太平道徒眾千餘人被殺。回過神來的靈帝隨即下令冀州官府搜捕張角等人,逃掉的張角則派人飛檄各方提前起義。
於是,三十六方“一時俱起”,眾達數十萬人。“旬日之間,天下響應,京師震動。”
麵對突然冒出來的強大威脅,靈帝的小宇宙也突然爆發。一直昏聵的靈帝,終於做出了堪稱英明的決策。
站在農民起義立場上的史書會說,靈帝倉促應對、慌忙布置等等。但我們應該客觀地看到,腦殘兒也有春天。平心而論,在黃巾大起義初期,靈帝應對的步驟是有條不紊的:首先,靈帝下令各州郡修理兵器,加固城防;其次,靈帝拜大舅子何進為大將軍,命其率左右羽林和五校尉營鎮守洛陽;再次,靈帝在洛陽附近增置八關都尉,重兵防守。
以這三項舉措看來,靈帝頗懂禦敵之道,一手是讓地方不亂,一手是讓京師無憂,兩手都比較硬。
此時黃巾軍的主力集中在冀州的巨鹿(今河北寧晉南)、豫州的潁川(今河南禹州市)和荊州的南陽(今河南南陽市),對洛陽形成三麵包夾之勢。
針對黃巾軍的主力位置,靈帝使出了更硬的一手:選派將領分路禦敵。在選用將領時,靈帝再次令人刮目相看——他選用的三個人,沒有一個軟柿子。皇甫嵩、朱儁、盧植,東漢人注定會記住這三個人的名字,他們是東漢王朝最後的名將。
北中郎將盧植被派往黃巾軍最為強盛的冀州,左中郎將皇甫嵩和右中郎將朱儁被派往離洛陽最近的潁川。南陽被有意、無奈地放棄,軍隊不夠的情況下要集中優勢兵力,誰說靈帝不懂兵法。
盧植穩重,足以封住張角、張寶、張梁三兄弟從冀州往洛陽進發的腳步。皇甫嵩和朱儁剛柔相濟,勢必一掃潁川的黃巾軍——曆史便按照三人的角色屬性穩步向前,盧植果真擋住了黃巾軍的絕對主力,而皇甫嵩也與朱儁打敗了南陽的黃巾軍。
當然這其中不免是一波三折,皇甫嵩與朱儁兩大強人聯手,卻在剛到潁川時敗在潁川黃巾首領波才手底下。波才把兩個強人圍在長社(今河南長葛東)的時候,南陽的黃巾軍張曼成部,也打下了南陽郡的郡治宛城。
從南陽到潁川,這是東漢開國皇帝劉秀創業的路線,南陽和潁川的局勢如果潰爛,黃巾軍就會像劉秀那樣,直進洛陽。這時的形勢對皇甫嵩和朱儁來說不算特別危急,但已足夠將靈帝嚇得小心肝亂顫。
深恐潁川局勢惡化的靈帝,臨時起用了一員他心目中的大將,盡管這個大將沒有帶過兵,但靈帝依然拜他為騎都尉,給他一千精騎,命其馳援潁川。
這個大將坯子,當然是曹操。麵對曆史我們隻好苦笑,最先識拔英雄的,竟是個腦殘皇帝。
曹操自幼好武,終於有了練手的地方!他的武藝是高是低,我們無法妄測,但從曹操墓中出土的“魏武王常所用挌(格)虎大戟”來看,阿瞞至少善於使用高端的武器。
在潁川的皇甫嵩被黃巾軍圍著,似乎不怎麼著急,因為他知道缺乏戰爭經驗的黃巾軍注定要犯錯誤。果然這個錯誤來了:波才竟讓軍隊依草紮營!
放火吧,不放火的是傻瓜。
就這樣,火燒連營的大手筆,在陸遜之前,已經被皇甫嵩用到了黃巾軍頭上。新科騎都尉曹操趕上的,就是這麼一把滔天大火。如果說曹操是撿漏,似乎也無可厚非,但曹操在外圍的衝殺,確實幫了皇甫嵩很大的忙。曹操也因此很得皇甫嵩的賞識。
皇甫嵩和朱儁大勝了,黃巾軍的強勁勢頭被掐住了,靈帝的腦殘病也該發作了。這次靈帝腦殘病的受害者是勞苦功高的盧植——盧植與監軍的宦官不和,靈帝便聽信宦官的讒言,將盧植換掉。臨陣換將是兵家大忌,何況換了一個急躁冒進的主兒。
這位新登場的人物,名叫董卓。
董卓輕敵躁進,被黃巾軍殺得大敗,但好在東漢王朝還注定要喘完最後一口氣,皇甫嵩騰出手來施施然到了冀州。麵對皇甫嵩,張角又沒了辦法。最後張角病逝,張梁、張寶陣亡,冀州的黃巾主力,轉眼潰散。
朱儁和皇甫嵩分手之後,去了南陽。張曼成部對上朱儁的後果也可想而知:敗,亡。
對黃巾軍和盧植、皇甫嵩、朱儁三人的介紹,不得不詳盡一些。因為眾所周知的漢末亂世和亂而後立的三國群雄,與這場九個月的戰爭息息相關。
曹操和董卓已經出現在黃巾軍的對麵,盧植、皇甫嵩、朱儁三人的左右。那麼還有誰呢?
第一個是孫堅,他是朱儁的部下。第二個是劉備,他是盧植的學生,因黃巾之亂而聚眾起兵討賊。第三個是公孫瓚,他也是盧植的學生。第四個、第五個……太多三國牛人都絞纏在這場戰爭中,矛頭一致對準黃巾軍。
所以不要怪黃巾軍無能吧,想想他們的對手都是哪些BOSS。哪怕這些BOSS還未到全盛時,殺傷力也已足夠。換秦皇漢武來試試,未必比張角更堅挺。
如果曹操當時知道,孫堅有一個將來讓自己束手無策的兒子,會不會給與自己並肩作戰的孫策背後來一刀?
曆史無法假設,曹操和孫堅相談甚歡。這時的曹操,才真正初步見識了天下英豪。兒時結交所謂英俠的小打小鬧,已經變成笑談。在戰場上淬過火的曹操,開始正式成為一把帶刃的不鏽鋼。
必須要補充的是,阿瞞的小夥伴袁紹在幹嗎?袁紹沒有參與戰爭,但戰爭讓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為了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在二月份黃巾起義爆發後,三月份靈帝就大赦了黨人,歡欣鼓舞的袁紹,立刻響應朝廷號召,應征出仕,做了新科大將軍何進的掾屬。
曆史就是這樣微笑著把東漢王朝推入火坑,漢末亂世盛大場麵的第一個衛星,已由張角放了出去,接著放衛星的,將是何進,而袁紹則是何氏衛星上天的總工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