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袁一南一北,問了問鼎的價格,開始競拍。連公孫瓚這樣的人都滅了幽州牧劉虞,獨霸了一方。這種爭霸天下的熱血遊戲,曹操卻暫時玩不上,心裏的滋味比較複雜。小朋友都出息了,自己三十七歲了,連個不動產都沒有。關東聯盟已經散夥,曹操不可能自己去繼續進行討董的事業,又沒別的事情可做,眼看麵臨失業的危險。
此時曹操還在袁紹的羽翼下窩著,袁紹以為曹操對自己的雄心壯誌有所領會並有心歸附,派人去對曹操說:現在袁老大這麼旺,兩個兒子也已經長大,天下英雄裏,誰還能強得過他?你看是不是幹脆直接入夥?
曹操對說客沉默以對,等說客走後,曹操問鮑信,你說我該怎麼辦。
鮑信說,袁紹揣了關東集團的公章幹私事,隻知道發展自己的勢力,日後必將造成新的禍亂,成為第二個董卓。既然是亂臣賊子,我們本該除掉他,隻是我們現在力量不夠,不僅達不到目的,還可能把自個兒搭進去。黃河以北咱們不跟袁紹爭,不如先南渡黃河,觀察時勢的變化。
要分手,不能直接說“我不愛你”,那樣做太傷人,弄得感情破裂了搞不好變成仇人。總要找個諸如“家裏著火了我先走”之類的借口。
打算離開袁紹的曹操,迅速找到了這麼個借口。不過家裏著火的不是曹操,而是袁紹。
就在袁紹帶著關東盟軍遊玩的時候,無人看管的黃巾軍餘部,又開始壯大起來。青州一帶本來就數量高達百萬的太平道饑民、冀州北部的黑山軍,短時間內以星火燎原之勢重新抬頭,不比當年張角的聲勢差。
黑山軍首領張燕的基本功,絕對是在普通農民起義首領之上,他把常山、趙郡、中山、上黨、河內等地分散的小股義軍聯合起來,成為黃河以北除袁紹、公孫瓚之外的又一大勢力。後來張燕也果真由農民首領變身為割據軍閥,在袁紹、公孫瓚、曹操的三角生死戀中不客氣地插了一腳。
初平二年夏天,袁紹剛剛得到冀州,秋天,以於毒、白繞、眭固為首十餘萬黑山軍便立刻進攻冀州心髒——魏郡的鄴城。好在袁紹夠堅挺,扛住了這股黑潮。黑山軍攻鄴失利,轉而南渡黃河,進攻與魏郡毗鄰的東郡。
新上任的東郡太守王肱(劉岱殺橋瑁之後所委任),見黑山軍來勢嚇人,想了想家裏還有八十老母,大喊了聲好漢饒命逃之夭夭。
與此同時,青州的幾十萬(號稱百萬)黃巾軍,也正分兩路向河北移動。
眼看青州黃巾軍和黑山軍要會師,袁紹急了。諸侯爭地盤,這是士族內部矛盾;農民義軍做大,是敵我矛盾。
十分顧全士族大局的袁紹,接受了曹操的請求,派他去東郡攔擊黑山軍。
要去東郡,當然要向南渡河,曹操就此順利達到目的。
但目標初步達成,絕對不值得歡呼。在很多人看來,曹操在酸棗比躲碉堡裏還安全,一腳踏過黃河,就是踩進了頭戴黃布手巾的農民擺出的地雷陣。
但地雷總歸要有人去踩,袁紹顯然也是讓曹操去踩雷的。隻有把雷踩完了,青、冀、兗三州才能連成一片,袁紹才能成為腳踏黃河兩岸的霸主。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真漢子肯定要去接受那伸頭的一刀,曹操渡河了。
曹操從河內進入東郡後,在東郡的郡治濮陽(今河南濮陽西南,黃河南岸)遭遇黑山軍白繞部。白繞人如其名,果然是白“饒”,被曹操輕鬆收拾掉。袁紹對曹操掃雷的優異表現非常開心,雖然討董聯盟已經完蛋,他還是以盟主的身份任命曹操為東郡太守。
又是東郡太守!這簡直是曹操宿命中的職位,四年前他拒絕了東郡太守的任命,此時物是人非,曹漢三終於又回來了。
曹操當上東郡太守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郡治移到東武陽(今山東莘縣南),這裏靠近鮑信管轄的濟北郡,與好哥們兒肩並肩,曹操覺得踏實。
對曹操擔任東郡太守一事,劉岱是捏著滿鼻子血認的。劉岱早就對袁盟主不滿,又剛好被公孫瓚遣使拉攏,便想站到公孫瓚那頭兒對付袁紹。這個計劃被謀士程昱諫阻,程昱造了個比喻句送給劉岱:你孩子掉井裏了,會不會跑到越人那裏去找人來救孩子?
劉岱一想,對啊,舍近求遠是要死孩子的,便宣布服從袁紹的命令。袁紹一點客氣推讓的意思也沒有,問都不問他一句,就任命了曹太守。麵子被掃了的劉岱恨得牙癢,又無可奈何。
雖然劉岱對曹操是不爽、不管、不支持的三不態度,曹操還是在東郡站住了腳。
站住了,不代表站穩。曹操此時站立的姿勢是金雞獨立,之所以金雞獨立,是因為,東郡依然滿坑滿穀的地雷,另一隻腳不知道該往哪兒擱。
黑山軍於毒、眭固部再次進攻東郡,還有一支匈奴兵,在於夫羅的率領下也直奔魏郡、東郡方向而來。
初平三年(公元192年)春,曹操主動向於毒出擊。快走到於毒家的時候,東武陽留守的人來報告:家裏來客人了。
這位客人正是於毒,曹操去抄他的老窩的時候,他也在去抄曹操的老窩,兩人很是心心相映。
有手下建議,回師救援東武陽吧。曹操否定了這個建議,並對手下上了一堂曆史課,講了一則“圍魏救趙”的小故事——曹操不但不回師,還繼續猛攻於毒的大本營。你打我孩子,我也抽你媳婦,誰會先扛不住,比的是心理素質。
於毒果然被迫撤去東武陽之圍,急急忙忙趕回家滅火。曹操在半路上設下伏兵,正好攔住眭固所部,將眭固軍打得大敗。
連連得勝的曹操,毫不停留,趁於夫羅立足未穩,直搗內黃(屬魏郡,今河南內黃縣西北),大敗於夫羅的匈奴兵。
這幾記漂亮的連擊,讓東郡、魏郡一帶的黑山軍徹底潰散。隨後袁紹也沒有閑著,出兵把於毒、眭固、白繞的殘部打掃幹淨。
以上,是新娘劫犯袁紹、曹操小哥倆最後一次的並肩戰鬥。
威震東郡的曹操,王霸之氣開始四溢。亂世中最多的,就是盯著這一潭渾水找王八的薑太公。第一個發現曹操這位王霸的,便是一位真正的薑太公——荀彧。荀彧原本是韓馥的賓客,在袁紹吞並韓馥後,荀彧繼續被待以上賓。在觀察了袁紹一段時間後,荀彧發現袁紹身上的弱點比麻子還多,斷定他成不了大事。掃描天下,荀彧的雷達停在曹操這裏。
荀彧投奔曹操時,是初平二年,曹操隻有一塊未必會屬於他的地盤。但荀彧不嫌棄,還是死心塌地做了曹操的軍司馬。這一年,荀彧二十九歲。曹操在初見荀彧之後,便說,你就是我的張子房啊。曹操喜歡用誇張的修辭手法來表達自己對人才的愛,說過很多這樣的話,有些並不靠譜,但他還真沒有看錯荀彧。
之後二十年,荀彧將向曹操證明,他之於曹操的意義,遠遠大過張良之於劉邦。
我們知道,曹操手下的人才,大多不是被曹操發掘的。在曹操發掘他們之前,他們早就被發掘出來成為知名人士。但這些人偏偏會拋棄自己的本主,投向曹操的臂彎,不得不說,曹操虎軀一震時的個人魅力,真是能風靡萬千男人。
這時曹操手下新增的人才,還有從張邈那兒跑過來的典韋,還有從山陽跑來的李典,還有原本就在東郡任職的:陳宮。
在東郡打了一段時間的小戰,曹操的經驗值穩步增長著。黑山軍不過是初練級的對象,接下來,曹操將麵臨更多更高等級的對手。
農民大起義的特點,很像春運時的景象,一波接一波,沒有波平時,隻有波在起。
兗州的風水很不好,黑潮剛退,黃潮又來。
初平三年夏天,就在曹操剛剛解決黑山軍的問題之後,青州號稱百萬的黃巾軍,在袁紹任命的青州刺史臧洪的強力威壓下,越界擁向兗州。
黃巾軍先攻下了任城(今山東濟寧市),殺死任城相鄭遂,接著向東平(今山東東平縣東)進擊。
一直覺得自己混得有些窩囊的劉岱,在黃巾軍的威脅下,腎上腺素急劇分泌:袁紹欺負我也就罷了,泥腿子也來欺負我!
急於找個弱弱的對手撒氣的劉岱,準備親自帶兵迎擊黃巾軍。
作為劉岱的手下,好人鮑信站出來勸阻說,黃巾軍來勢凶猛,把老百姓和士兵們都嚇得不輕,這時候軍心不穩,不能去跟他們硬拚,而是應該堅守城池。我看黃巾軍都是攜家帶口的,組織性紀律性差,又缺乏兵器糧草,單靠掠奪維持,很難持久。咱們養精蓄銳,等黃巾軍糧食接濟不上餓散架了,再挑選精銳伺機出擊,何愁不滅了他們?
對這種並不逆耳的忠言,劉岱也聽不進去——曹操打黑山軍那麼威風,我這裏要是慫了,以後怎麼當領導?
堅信黃巾軍不過是烏合之眾的劉岱,終於還是去跟黃巾軍死磕了。
自命勇武的劉岱身先士卒,勇敢地衝在了最前麵,也死在了最前麵。
黃巾軍大勝,兗州危急!
兗州的危機,正是曹操的良機。
大鵬和麻雀的區別是,大鵬就算發育晚了,還是大鵬,麻雀發育再早,也一輩子是個ACUP。
曹操是發育晚的鵬鳥,三十八歲了,還待在東郡這個麻雀窩裏。
但鵬鳥的翅膀已經長大,勢必要掙脫雜草的束縛,遮蔽更廣闊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