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誰也不打了,先揍了你出氣再說。
盛怒之下的袁術,派大將張勳、橋蕤等人,聯合已經依附自己的楊奉、韓暹等部,出動步騎數萬,分七路進擊呂布,直趨下邳。
當時呂布手下人馬尚不過萬,雖然精銳,但也怕淹死在人海戰術裏。這時呂布身邊的陳珪對他說,我兒子陳登打了個比方,袁術、楊奉、韓暹等人好比幾隻鬥雞,其勢不能同棲一處,如果我們拿東西撩撩他們,你說會不會很妙?
於是楊奉和韓暹收到了呂布的信,在信中呂布追憶了三人當年的崢嶸歲月:我在長安殺董卓,你們保駕皇帝東歸洛陽,咱們可都是正直的人啊,現在袁術叛逆,咱們這些正直的人不聯合起來共同討伐他,難道還要互相打嗎?
慷慨的大字下麵,還有模糊的小字:一起打袁術吧,打敗了他分贓的時候,那些糧草輜重金銀財物我都不要,都是你們倆的。
正直的楊奉和韓暹答應了。
然後兩軍交戰,呂布率軍進發到離袁術大營隻有百餘步時,停了下來,朝袁術大營張望了一下,人呢?
正直的楊奉和韓暹出現了。
他們出現在袁術大營裏,卻向袁術攻擊。被這一記窩裏炮炸得魂飛魄散的袁術軍,十個將領被殺,死在泗水裏的士兵不計其數。袁術隻帶著五千殘兵逃回了壽春。
呂布率軍一路追到淮水以南的鍾離(今安徽鳳陽縣東北),所過大肆擄掠。呂布搶夠了,在淮南給袁術留下了一封羞辱信,才北渡淮河。
下了船的呂布覺得不過癮,便集合手下士兵進行了一場行為藝術:萬人齊聲大笑,笑給袁術聽,你呀你丫,太不禁打啦。
這一仗打得太戲劇化太有矛盾衝突太有懸念太像反轉劇,一旁看戲的曹操看得眉飛色舞,暫時忘記失去典韋和曹昂的哀慟,正式向呂布表示,我覺得你可以再升升官了。
呂布一直惦記著做個合法的徐州牧,揣摩懂曹操的意思,忙派人去許都,上表求封。
呂布派的這個人,便是那位創造鬥雞理論的陳家小子陳登。
為呂布去許都求封的陳登見到曹操後,卻說,請您不要封呂布為徐州牧。
這個轉折讓曹操一時有些發蒙,陳登繼續說,呂布這種反複無常破壞性大建設性差的人,應該盡早除去。
這種話,很難說不是呂布教給陳登來試探曹操的,陳登到底是真心投靠還是要做雙麵間諜?對這個問題,曹操沒有搜腸刮肚地去考慮,而是斷然選擇了相信陳登,並任命陳登為廣陵太守,將他父親陳珪的俸祿從二千石增為中二千石。
陳登離開許都的時候,曹操握著他的手深情地說,東邊的事情,我就托付給你們父子了。不過,你不會有事吧?
曹操在此事上顯示出他驚人的直覺和判斷力,陳珪、陳登爺倆果然成為曹操日後擊敗呂布的重要因素。
回到徐州的陳登對呂布說,我空著手回來了。
呂布大怒,你沒空著手回來!你跟你爹都升官了,我的徐州牧徐州牧呢?!
陳登在這時表現出一個超級間諜的心理素質,等呂布發泄完,他慢悠悠解釋道,我見曹公後,對曹公說:“對待呂將軍就像是養虎,要用肉把他喂飽才行,不然他就會吃人。”而曹公卻說:“我看對呂將軍倒像是飼鷹,餓了才能好好用,飽了他就飛了。”
理解能力極強的呂布,從這番話裏聽出了曹大哥對自己的讚賞與依賴,不僅消了氣,而且對陳登大加讚賞,認為他是做媒拉纖的高手。
既然呂布消了氣,曹操又得以騰出手來,專心整理自己家的一畝三分地。
偷菜的又來了——新敗於呂布的袁術,為了重整軍隊報複呂布,開始四處征糧,征糧的範圍不僅包括袁術現有的領地,也包括袁術過去的領地。袁術覺得,人走了茶應該沒涼吧?
茶沒涼,不過茶杯在曹操手裏。
建安二年九月,袁術攻打陳國,得勝,殺陳王、陳相,占據陳國。曹操遂大舉南伐又到自己鼻子底下偷香油的老鼠。
遇到曹操的大軍,被曹操打怕了的袁術,根本不敢招架,又腳底抹油,留下幾部人馬任由曹操宰割,一路跑過淮水,在淮南窩了起來。自此之後,袁術元氣大傷,對曹操來說再也不足為患。
不論成敗,創業皇帝中慫、衰、雷成袁術這樣的,還真不多。也許他登基真的隻是為過把癮。
過把癮,就死。
袁術跑了,繼續去跟呂布和劉備拉大鋸唱大戲。重新看到東部南部出現可喜的混亂局麵後,曹操又想起了南陽。此仇不報非君子,兩征陶謙的曹操,報仇時從來都有股子倔強到底的味道,建安二年十一月,曹操再次兵發南陽。
大軍來到淯水邊,曹操設壇祭奠一征張繡時戰死的將士,仰望天空,淚流滿麵。
受到曹操淚水激勵的曹軍,一舉攻破湖陽(今河南唐河縣南),生俘鎮守湖陽的劉表部將鄧濟,接著又拿下舞陰(今河南泌陽縣西北)。
二征張繡的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此時關中尚未安定,曹操旋即引兵回許都,為在關中開展業務的鍾繇掠陣。
鍾繇沒有讓曹操失望,不僅憑著不多的部隊,將李傕、郭汜的殘餘部隊打掃幹淨,還陸續收降了一些地方上的小軍閥。
但鍾繇最大的成就還不在關中,而在西涼。
西涼的馬騰、韓遂雖然與許都相隔遙遠,但曹操還真擔心他們被袁紹誘拐著來打自己,鍾繇為曹操解決了這個後顧之憂。在鍾繇代表漢朝中央進行了一番慷慨激昂的忽悠之後,無意摻和東方爭霸賽的馬騰、韓遂,分別把兒子送到許都,向曹操證明,我們確實是路過打醬油的。
輕鬆拿下關中,心裏再次踏實的曹操,還是不能忘記張繡,你的日子過得倒是滋潤,我的喪子之痛該去找誰訴說?
建安三年(公元198年)三月,曹操三征張繡。
對曹操緊盯張繡不放的做法,荀攸是反對的,他認為,張繡與劉表互相依靠,勢力比較強,但張繡是外來戶,軍糧要靠劉表供給,時間長了,劉表很難保障供應。沒了飼料,急眼的兔子也會啃窩邊草,兩人那時必會發生摩擦。不如暫緩進擊,靜觀其變。反之,我們逼得越緊,他們就會靠得越近,咱們反而打不贏。
一向從善如流的曹操,這回沒有聽從荀攸的忠告,毅然決然地踏上了一條失敗之路。
事實將證明,當年沙盤推演顯得最軟的骨頭,其實是一條堅韌的牛筋,怎麼咬也咬不斷。
曹操進圍張繡據守的穰城,劉表果然發兵救援。
穰城攻擊戰又變成了持久戰,雙方均是兵員充足糧草充足,而且都離後方不遠,要分個勝負,隻能是一字真言:耗。
既然是耗,總有耗不下去的人。
耗不下去的是曹操。就在曹操圍攻穰城無功無過的時候,五月份,家裏發來了八百裏加急速遞:謀士田豐向袁紹建議,趁曹操身陷南陽沼澤地,咱們直取許都,抄了曹操的後路,拿下皇帝。
曹操大吃一驚,哪裏還敢在南陽多呆,立刻下令撤軍。
這時曹操後麵有張繡追擊,前麵有剛剛到達安眾(今河南鎮平縣東南)的劉表的軍隊阻截,形勢不比被袁紹果真南下攻許好到哪裏去。
不能力敵,隻有智取,曹操先向荀攸道歉,然後給荀彧寫了封信說,不用擔心,我準備在安眾破敵。
能吹出這種海豚音,當然是藝高人膽大。
麵對劉表軍的阻截,曹操連夜開鑿通道將糧草等物資運走,然後自己率領精兵,潛伏在張繡的來路上。
這時跑得正快的張繡被賈詡拉了一把,賈詡說,不要去追,追的話要吃敗仗。
張繡死活看不出敗仗這盤菜在哪裏擺著等他吃,不顧賈詡的勸阻,馬不停蹄地追過去,踏進了曹操的伏擊圈。
張繡敗回之後,賈詡推了他一把說,你回來幹嗎,還不快去追曹操。
張濟糊塗了,先前我沒聽你的意見,以致被曹操算計了,現在怎麼還要去追呢?
賈詡說,少囉唆,快去追。
張繡這回乖乖聽話了,急追過去,果然將曹操留下殿後的部隊殺得大敗。
得勝班師的張繡對賈詡已是佩服得如滔滔江水,他請教賈詡,開始我以精兵追擊敗兵,你說要敗;後來我以敗兵追擊得勝之敵,你說會勝。你怎麼能算這麼準呢?
賈詡向幹兒子耐心解釋:你雖然善於用兵,但哪裏是曹操的對手。曹操雖然是慌忙撤退,必然要做準備,親自率精兵斷後,打你個措手不及,敗是正常的;但曹操無故撤軍,肯定是後方發生了變故,因此他在打敗你之後肯定要率輕軍跑在最前頭,留在後麵的將領就算勇猛也未必是你的對手,勝也很合理。
賈詡眼光毒辣,一至於斯,僅憑曹操的行為特征,就斷定許都出了問題。但他僅僅猜中了這開頭,沒有猜中那結局:袁紹並未進攻許都。
袁紹手下不缺好謀士,沮授和田豐都是佼佼者,如果袁紹依著田豐的計策行事,三國會演繹到哪個方向,真是未可逆料。但袁紹正如荀彧和郭嘉所看穿的那樣,優柔寡斷又剛愎自用。田豐認為曹操是大敵,袁紹卻不同意,他對公孫瓚無比專一,不肯移情別戀。
就此,曹操陰錯陽差躲過一次大劫。
然而,後院沒起火,鄰居家來放火了。
這個鄰居姓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