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誰是真正的大英雄?(1 / 3)

人中呂布,馬中赤兔。

這句話常被用來誇人,以呂布做喻體,表明某人出類拔萃。類似的句式還有很多,比如“新時期活雷鋒”。在我們這個崇尚所謂精英的時代,沒有人願意做雷鋒,“活雷鋒”成了諷刺用語;但還還有人願意做呂布,“人中呂布”的市場很廣。

拿“呂布”誇人跟拿“雷鋒”罵人一樣,都是悲劇。

赤兔馬無疑是中國曆史上最有名的馬。就像一個陪導演睡覺的不入流女演員隻有半句台詞那樣,很多削尖了腦袋或者昧著良心的人拚命擠進二十四史,有時隻能留下一個孤單單的名字,導致還不如一個畜生——赤兔馬在《後漢書》和《三國誌》中均有特寫鏡頭:——“布常禦良馬,號曰赤兔,能馳城飛塹。”(《後漢書·呂布傳》)——“布有良馬曰赤兔。”(《三國誌·呂布傳》)範曄和陳壽顯然對赤兔都頗為喜愛,硬插一筆也要讓赤兔鳴垂青史,那麼他們如何評價呂布呢?

——“布亦翻覆。”(範曄)——“呂布有力虎之勇,而無英奇之略,輕狡反覆,唯利是視。”(陳壽)三國名將喜歡閹馬,所以可愛的赤兔,不幸是個太監。赤兔被呂布閹掉的隻是調戲母馬的功能,呂布被自己閹掉的卻是做人的基本原則。

真正了解呂布的人,大概都不會接受別人拿“人中呂布”的帽子往自己頭上扣,這頂綠油油的帽子,戴著很難感覺舒服。

綠帽子意味著背叛,背叛正是呂布的拿手好戲。丁原、董卓、袁紹、張邈、袁術、劉備、曹操,都被呂布不同程度地背叛過。

被呂布背叛得最狠的是丁、董二位老爹,被呂布背叛得最多的,卻是劉備。

背叛別人的事情,呂布全部隻做一次,對劉備,呂布做了一次……又一次。

如前所述,劉備在徐州收留了呂布,結果被呂布趕跑,然後兩人和解。

但好花不常開,開了也是食人花。要呂布不反複,比要劉備不哭更難。

就在曹操三征張繡灰頭土臉的時候,投靠呂布的楊奉、韓暹正在徐州大肆劫掠。呂布對兩人很有意見,徐州現在是我的家啊,雖然我家庭觀念不強,你們也不能拿我的口杯當馬桶吧?

楊奉、韓暹被呂布小小教訓了一下,略微有了點做客的禮貌。但受到羞辱的楊奉不肯就此罷休,他知道劉備跟呂布有仇,便親自找到劉備,表示願意與劉備聯合擊走呂布,光複徐州。

劉備含混答應了這個誘人的建議,並擺下豐盛的酒席招待了楊奉。等楊奉酒足飯飽之後,劉備才問他,剛才這頓飯吃得可還好?楊奉興奮地說,很好。

劉備說,哦,斷頭飯挺難準備的,很怕委屈你,你滿意我也就滿意了。

在這件事上,劉備沒有計較跟呂布的私怨,表現出一個顧全大局的政治家風範。對牛彈琴的結果當然是弦斷無人聽,呂布不但不感激劉備殺掉楊奉,反而責怪劉備擅自做主,並懷疑劉備是要剪除自己的羽翼。

近視眼呂布接著又琢磨曹操,認為他跟劉備是一夥兒的,當時稍微了解曹、劉脾性的人都明白他們倆絕無奸情,偏偏呂布除外。

既然已經想象出一個曹、劉恩愛的畫麵,呂布也要找個伴:袁術。

呂布並不在乎自己曾經背叛過袁術,他一麵部署軍隊準備攻打劉備,一麵派人聯絡袁術。袁術還留著呂布扔在淮南的親筆信,對信中的每一句髒話都記憶猶新。但為了抵禦曹操,袁術也便選擇性地遺忘了呂布的混蛋部分。為了表達自己不計前嫌的誠意,袁術提出,咱們倆結為親家怎麼樣,把你女兒嫁給我兒子吧。

呂布答應了袁術的提親,擇良辰吉日把女兒嫁了出去。眼看袁、呂合流,曹操的臥底陳登立刻著急起來。牙尖嘴利的陳登為呂布分析了這樁親事門不當戶不對的各個方麵,勸呂布打消念頭。呂布想了想自己花容月貌的女兒,也覺得呂家的鮮花不能插在袁家的牛糞上,竟派人追回送親的隊伍,並讓迎親的人給袁術帶一句話回去:虎女不能嫁犬兒。

就這樣,再次被呂布羞辱的袁術,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派兵相助呂布了。沒有袁術的幫忙,勇冠三國的呂布仍然輕鬆攻克劉備駐軍的小沛,將劉備再次變成沒有地盤的黑戶。

奉曹操之命瞭望東方局勢的夏侯惇出兵為劉備拉偏架,也被日後的同僚、呂布手下大將張遼打走。至此,呂布威震東方,並收編了徐州的割據勢力臧霸。

劉備帶著殘部逃到梁國(今安徽淮北一帶),終於放下了架子,向曹操求救。

救不救劉備呢,其實曹操開始很躊躇。

曹操躊躇的是,袁紹方麵之前都有攻許的意思了,雖然是虛晃一槍,但天知道這一槍什麼時候會實實在在地紮過來?於是曹操產生了先打袁紹的想法,並問計於荀彧、郭嘉,我打算攻擊袁紹,可是沒他力氣大,你們看怎麼辦?

郭嘉先指出曹操的前提錯誤,我們沒必要討論怎麼打袁紹,因為根本就不該打。郭嘉帶著曹操共同回顧了一下劉邦、項羽爭霸的宏大場麵,讓曹操好好參悟項羽勢大的時候劉邦的應對方式。最後郭嘉指出,袁紹正在北方跟公孫瓚打到了高潮部分,我們應該趁袁紹全部的體力都消耗在公孫瓚身上的時候,向東攻取徐州。不然,一旦袁紹對我們有所行動,呂布若在旁支援,我們就會很危險。

曹操這時還念念不忘張繡和劉表,流露出四征張繡的意思。曹操的這個念頭,也被荀攸扼殺在萌芽裏,荀攸認為,張繡和劉表都是缺乏膽略的人,勢必不敢冒險進攻,但呂布反複、袁術雞賊,是一對黑白無常。如今呂布沒了劉備的牽製,如果讓他得勢於淮、泗之間,時間長了,響應他的豪傑就會日漸增多,到時袁、呂合體,反倒不好收拾。要打呂布,就要趁他現在剛剛有坐大的跡象的時候打!

自從不聽荀攸的話在南陽被賈詡算計之後,曹操就再也不會否決這幾個人精的意見,決定按照郭嘉和荀攸的戰略構想,東征呂布。

建安三年九月,曹操率軍東下,首先到梁國慰問了一下垂頭喪氣的劉備,讓他與自己一起去找呂布報仇。

十月,曹劉聯軍進抵呂布據守的彭城。這時,陳宮向呂布提了一個建議:趁敵軍遠來疲憊,我們應該迎頭痛擊,咱們占了以逸待勞的便宜,當能取勝。呂布不同意,覺得應該像上次打袁術那樣,把曹軍趕到泗水裏做水鬼。

對比二人的戰術思想,其實也比較不出哪個更高明,但似乎陳宮的更有可操作性一些。以曹操之強,當然不會按照呂布的步調走。休整完畢的曹軍很快用一輪強攻拿下了防守薄弱的彭城,呂布敗走,退守徐州治所下邳。

既然曹操來了,廣陵太守陳登也沒必要再跟呂布裝模作樣,旋即在呂布窩裏舉兵。

呂布此時認清陳登的真麵目已經太晚,在陳登的接應下,曹操得以從容渡過泗水,來到下邳城下。

城防堅固的下邳不是彭城,曹操沒能再次速戰速決。

兩軍對拚消耗,都有點撐不住,呂布便派人出城去淮南向袁術打SOS。袁術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呂布的求救,對來使說,呂布不願跟我結親,活該落到這步田地。

對袁術的話,呂布理解得頗為到位,馬上背著女兒往城外衝殺,準備親自把女兒送到袁術兒子的床上,再帶著袁術的援軍回徐州,結果被重重圍困的曹軍用亂箭射了回去。

也不是沒人願意來救呂布,遠在河內的張楊便突發奇想去幫呂布一把,且不說河內與徐州之間隔著曹操占據的廣大區域,張楊自己也在萌生這個創意不久後被部將楊醜殺掉。然後董昭白衣飄飄單騎臨河內,說服了楊醜跟隨曹操。這是後話。

不止呂布耐不住性子,眼見士卒極度疲勞的曹操,也有些倦了,動了撤軍的心思。其實曹操打仗時不靠譜的想法挺多,多虧靠譜的郭嘉和荀攸常伴曹操左右。

二人認為,呂布有勇無謀,舉而不堅堅而不久,現在屢戰屢敗,銳氣已經喪失。三軍以將為主,主衰則軍弱。陳宮有智謀,但腦子轉得慢,我們不抓住眼下呂布內力沒有恢複、陳宮腦子沒轉到位置的時機,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曹操決定繼續圍攻下邳,並派人將下邳城外的兩條河(沂水和泗水)決開灌城,把下邳變成了一個大遊泳池。

到了十一月,呂布的鬥誌已經像鍾擺般搖個不停。有一天呂布發了癔症,竟親自登上城樓,對曹軍喊話:你們不要再圍城了,我去向明公自首還不行嗎?

一旁的陳宮以為呂布要說什麼豪言壯語,聽到這話氣得要命,跳著腳罵道:曹阿瞞這個逆賊算什麼明公,你去投降他,會保得住性命嗎?

陳宮再怎麼罵呂布也晚了,呂布的演講大夥兒都已聽到,除了陳宮等幾個死硬分子,覺得大勢已去的呂布部將侯成、宋憲、魏續等人,已經徹底灰了心。

接下來的呂布軍形勢自然是急轉直下如山體滑坡般勢不可擋,侯成等人叛變,抓了陳宮捆起來押著出城投降了曹操。呂布帶著部分將士退守下邳南門的城樓白門樓,見曹軍圍攻甚急,充分為手下人著想的呂布對手下說,要分別了,沒什麼好給你們的,你們割下我的腦袋去獻給曹公,換點盤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