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革命者永遠年輕(2 / 3)

在曹操的所有政治舉措中,最重要的無疑是《抑兼並令》。在這道命令中,曹操留下一句千古名言:“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

漢末豪強四起,從亭到州,各級行政單位都有豪強。這些人打起仗來未必是好手,在搜刮百姓時卻都是精英人才,他們一麵兼並土地,讓許多自耕農變成自己的附庸、家奴,一麵又將各種賦稅轉嫁到貧弱的百姓身上。

有錢人掌握金錢、權力等各種資源,可以有各種辦法變相讓弱勢群體為自己的奢靡買單,這一點即使在二十一世紀,我們也仍能有深刻體會。而弱勢群體隻要還想留住最後一絲生活的安穩,除了聽話就別無辦法。

所以有錢的越來越有錢,沒錢的越來越沒錢,各種財富隻流向既得利益階層,絕不回流。此理古今皆同。

《抑兼並令》文如其名,首先便是抑製兼並,斬斷這條財富單行道;然後便是清查戶口,不管大戶小戶,都一體對待,誰也不能替誰當差納賦,法律麵前人人平等。

——“郡國守相明檢察之,無令強民有所隱藏,而弱民兼賦也。”曹操毫不掩飾對這些大大小小的望族的戒備和些許敵意。除此之外,曹操繼續加強國有農場建設,在自己統治的全部區域內推行屯田政策,將無主的土地分給農民。

曹操做的這些,在我們今天看來,似乎並無出奇之處,但不妨想想,曹操身處的時代和他所背靠、麵對的人群——在當時若想成就功業,沒有百姓的支持可以,沒有豪強的支持絕對不可以。

曹操的這些舉措,無疑是在自家後院裏點起了篝火。事實上,就在建安十年左右,青州、徐州一帶仍有組團造反的人,這些人,正是被割了肉的豪強。

這些豪強本都不管皇帝是誰,看到自家糧囤、錢箱不那麼豐滿了,他們便立刻想到“大義”來。

曹操對付豪強,從自身做起,曹仁、曹洪就多次被處置,搞到最後,隻要地方上有新官上任,曹家和夏侯家的家主們,就紛紛寫信回領地,嚴厲告誡家人,哪怕在一個亭長麵前,能裝孫子就連兒子都不可以當,不許有任何違法行為。

能達到這樣的效果,原因在於曹操任用了一大批能幹的郡守國相、縣長縣令。

對官員,曹操另有一套管理辦法,除了用嚴刑峻法約束他們,還發布《清時令》,禁止官員結黨營私;發布《禮讓令》,禁止官員攀比鬥富爭權奪利。

在曹操的不懈努力下,久經戰亂的北中國,在建安十年之後漸漸穩定下來,出現了水利等基礎工程大幹快上、農業增產增收、經濟跨越發展的高潮。

曹操此時已經是貨真價實的萬戶侯,但他也並未急著享受,而是下達《分租與諸將掾屬令》,將自己封地的食邑收入分給眾將、屬官及老兵。

曹操的手下都過上了小康生活,在曹操自己家裏呢,卻是到溫飽即止,“食不過一肉”,而且不許穿精致的絲織品,一家人從老到小都不追求時尚,打扮得很鄉土。

曹操對家人的要求,苛刻到近乎殘忍,曹植的妻子不過穿了一雙繡花鞋,就被曹操賜死。這則小故事生動地告訴我們,如果家教真得很好,所謂官二代富二代的囂張行徑,幾乎不可能出現。

曹操對手下比對自己更好,這才是他的王霸之氣得以四溢的真正原因。有些守財奴領導,要求員工拿低薪幹重活,卻隻肯畫個餅給員工看,幹得好了,也不過畫個更大的餅。曹操發明了“望梅止渴”,但他沒有真的這樣去對待下屬。曹操對此認識很清醒,他在《孫子兵法》的注中說,封賞若不及時,正如水之流散,不複回環,所以對有功勞的人不但要賞,而且不能賞得慢。

基於這一指導思想,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曹操下達《封功臣令》,將手下二十幾人都封為列侯。對功勞最大的荀彧,曹操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誠意,在《請增封荀彧表》中,曹操將荀彧立下的功勞一一細數,連外人不知道誤以為是曹操自己決定的一些事,曹操也逐個以當事人的身份加以說明,並表示,我不如荀彧。

領導做到這個份兒上,哪個屬下會不拚命?

那麼,國王和大臣從此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嗎?

如果曹操滿足於目前的成就,當然可以,但所幸他是個完美主義者,不征服全天下不肯罷休,所以我們才得以領略恢弘壯闊的三國大場麵。就在曹操讓百姓休息、將士休息的時候,劉表和孫權都沒有閑著,前者已經在這幾年中打下荊州全境,後者也在江東生根發芽長成了參天大樹。

但是,在三國鼎立的轉捩點到來之前,曹操還有一個文件夾沒有處理,這個文件夾的名稱是:烏桓。

烏桓是古代居住在我國東北方的少數民族,早在西漢初期,烏桓就與中原政權有了聯係,當時烏桓被匈奴欺負得很慘,每年要向匈奴貢納牛馬羊皮,“過時不具,輒沒其妻子”。直到漢武帝擊敗匈奴,烏桓人民等來了金山上的太陽,才算擺脫為匈奴人做牛倌馬倌的飼養員生活。漢政府曾遷徙烏桓部落於上穀、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五郡的塞外,置烏桓校尉監管。

從那之後,烏桓人就成了漢政府事實上的地方自治單位,雖然偶爾有不懂事的部落首領侵襲幽州郡縣,但比起他們出兵出糧協助漢政府攻打匈奴、鮮卑人的功勞,也真算不了什麼。到了東漢末年,烏桓部落也並未攪進東漢的亂局,漢政府名義上還在,他們就還老實聽話。不管是劉虞、公孫瓚還是袁紹,誰做了幽州的主人,烏桓就做誰的兄弟。

隻是到了曹操這裏,烏桓人才稍稍有點發癔症,現在中原到底哪位兄弟當家?

袁尚為烏桓人答疑解惑說,還是我們姓袁的當家,曹操是奸賊,老百姓其實是擁護我們的,不信你看——烏桓王蹋頓看到的,是被袁尚兄弟倆裹挾到塞外的幽、冀吏民十餘萬戶。

沒有這十萬戶,蹋頓不會那麼輕易被袁尚說服。

沒有這十萬戶,曹操也未必願意去打袁尚。

你自己走可以,怎麼能攜公款外逃呢?

曹操追回國有財產的決心,比當今某些官僚機構要來得更堅定。

遠征烏桓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出兵之後,荊州的劉表是否會乘虛而入襲擊許都,這是一個大問題。對此,曹操召集手下文武官員,專門開了次辦公會議。

有的人認為,劉表或許不足為慮,但在荊州的劉備太奸猾,大軍去往烏桓了,劉備不勸劉表往北邊散散心才怪。而且這幾年劉表風風火火的,似乎要雄起了。

劉表是個清談客。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郭嘉給劉表下了斷語。

郭嘉認為,劉表自知才能不及劉備,不敢委劉備以重任,劉備也不會真心實意地幫助他,這兩個人是背靠背睡覺不說,中間還放了一把刀。而袁尚之患,必須清除,否則一直留著他寇擾幽州,是對人民不負責的政治錯誤。

有了郭嘉的支持,曹操的決策得以順利實施。

雖遠必誅!

建安十二年五月,曹操率大軍進至易縣(今河北雄縣西北),在這裏,郭嘉再次提了意見,兵貴神速,現在我軍出擊千裏之外的敵人,輜重太多,行動遲緩。如果敵人得知消息,必然做好防備,不如留下輜重率輕兵日夜兼程趕路去給敵人一個驚喜。

曹操曰,善。

他一向很尊重郭嘉,覺得這個年輕人足以托付後事,成為曹家小輩的顧命大臣,但曹操沒想到,在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地方,將要有壯士一去不複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