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的住所平常,死後的陵寢也是平常。從當前曹操墓的發掘情況來看,曹操的地宮隻能用寒素來形容。而曹操活著的時候留下的有關身後事的明令也詳細記載了,曹操對自己王陵的要求,也是不許堆土不許種樹,儉葬薄葬。
有說曹操是怕死後被人盜墓,不得安寧。這幾乎是笑談,混到曹操這個地步的人,哪裏會怕人盜墓,認真要讓賊空手,君王們有一萬種方法,比如嬴政。
早在曹操的墳墓未被挖掘之前,西晉的陸雲便給其兄陸機寫過一封信,一一列數了自己在某處見到曹操遺物的情況。
“如吳小人(普通人)”、“器物皆素”,這便是陸雲目睹手玩之後的深刻印象。
那麼曹操為什麼留下了這麼惡劣的名聲呢?
我們可以嚐試著從一類人身上找原因。
無論是在冷兵器時代還是在熱兵器時代,或者是到了變形金剛、阿凡達的時代,人與人或與外星人之間創造曆史的方式,都是拿槍杆子瞄準對方完成進化。我們都熟悉的一個詞叫“革命”,它的KEY從來都定在“命”上,閱讀曆史時不抓準這個KEY,怎麼哼唧都難免跑調。
與槍杆子相比,筆杆子一直被輕視,但槍杆子固然能一招製敵,筆杆子卻是人鬼皆宜的慢性病菌,得罪文人的結果就是做鬼也不放過你,包括你的十八輩祖宗。你骨頭再硬,也沒有碳12來得恒定。而且這個勝利者與下個勝利者絕對不能夥同,但文人卻永遠都是同夥。
截止到1979年那個春天之前,在金錢還沒有成為我們的阿彌陀佛之前,文化人在中國社會一直都是股很邪乎的力量。越往前推,這股力量越要命,推到曹操所在的年代,文化是稀缺資源,擁有這種資源的人,是社會的主宰。如今讀到博士還會因為買不起房去自殺,那會兒隨便識幾千個字過了漢語四級,就好賴能混個地主。
而曹操大大得罪的,恰恰是這群人。
曹操對土地兼並令行禁止,將土地盡可能地分給農民,這便堵上了文人發財的路;曹操廣納人才杜絕“浮華之徒”,這又堵上了筆杆和唇舌搖動起來都很厲害的部分文人的升官坦途。曹操一殺孔融,二除楊修,這又給廣大文藝青年留下了口實。
從一係列野史中可以看到,在大魏朝短暫的存亡之後,幾乎各代的文人都不喜歡曹操。
這也許也是因為曹操沒有一個帝王應有的深沉城府,他自己也是個文人。
而這種身為帝王、行非帝王的強者,也正是老百姓編排戲文喜聞樂見的對象,那麼多帝王的“劣跡”被捂得嚴嚴實實的,好不容易有個人尾巴辮子全露在外麵,不揪住好好玩耍,實在也對不住這個人的慷慨大方。
曆史的真相從來是半抱琵琶,中國曆史尤其如此。我們不能說正史中的曹操絕對是那個曹操,也不能說戲文裏曹操絕對不是那個曹操。而既然曹操連遺骨也被好心腸的考古工作者搬進了實驗室,我們不妨對這個死後近兩千年也不得安寧的強者報以一定的同情。
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對一個行了萬裏路的人,也許正需要去讀萬卷書才能真正了解。
曹操沒有水晶棺,他隻沉睡在書中。
不管怎樣,雁過留聲,曹操是中國曆史上叫得最響的鴻雁之一。
我們對此隻需靜靜傾聽,權當天風滌耳,清爽不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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