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皂角樹被燒死後,井宗秀心裏一直不美,連續多日的晚上都做夢,醒來想著夢裏的人都是這些年裏死去的人,就不再睡,在屋裏走來走去,煩躁不安。花生也要起來,他說你睡你的。但花生怎能繼續睡呢,還是起來了,井宗秀就生了氣,吼道:叫你睡你就睡,起來幹啥?而到吃飯的時候,井宗秀總是把飥飥饃從中分開,要夾上臘肉片、豆腐乳和辣椒絲了吃,吃了一個再吃一個,還要花生吃。花生吃不了幹的想喝些粥,井宗秀又不高興了,花生隻好陪著吃。早晨這麼吃,中午還這麼吃,還得陪,花生實在吃不下去,井宗秀把飪飪饃往桌上一拍,說:不吃算了,我也不吃了!花生委屈得流眼淚。井宗秀也感到自己過分了,就問周一山是不是有什麼不好的征兆?周一山說:我建議能在老皂角樹下栽個碑子,不知栽了沒?井宗秀說:我讓蚯蚓尋人去辦了。老皂角樹長了幾百年都旺旺的,一移走倒死了,那咱的鍾樓占的是好風水?周一山說:應該是呀!鍾樓上現在落不落鳥?井宗秀說:朱鹮蒼鷺燕子還沒有從南方回來,聽蚯蚓說去過幾次紅腹角雉和白鷳,沒有落,倒是撲鴿、藍鵲、鵪鶉不少。周一山說:鳥識得瞎好,咱去看看。
周一山是在傍晚和井宗秀去了鍾樓,鍾樓的梁上,前簷的畫板上卻棲著好多鴞,模樣各不同,認了認,是灰林鴞,翎角鴞,雕鴞,縱紋腹鴞,它們好像閉眼睡著,相互發出咕咕嚕嚕的聲音。井宗秀說:它們說啥話著?周一山說:就像人困了張嘴打哈欠一樣,不是說話。井宗秀看著周一山,說:咋都是這些鳥?周一山說:鴞好呀,也是鷹麼,吃老鼠吃兔子吃昆蟲的,既凶猛又對莊稼有益啊!井宗秀還是狐疑。這當兒杜魯成來了,他劈頭就問:魯成,你對皂角樹的死怎麼看?杜魯成說:這事是有些怪處。周一山說:就算是有怪處,咱栽了碑子麼。杜魯成說:我就是從碑子那兒來的,是應該栽碑子,但碑上不能刻渦鎮魂老皂角樹,那老皂角樹死了,咱渦鎮就也要死呀?井宗秀說:怎麼刻這話,我不是給蚯蚓說刻老皂角樹之碑五個字嗎?去把渦鎮魂三字鏟了!周一山說:這倒不必,老皂角樹是渦鎮的魂這沒錯,不能理解老皂角樹死了渦鎮也就死了麼,這碑子就是為老皂角樹安魂的,給老皂角樹安了魂,也是給渦鎮安神麼。杜魯成說:這也說得過去。我老家那兒的村子每年要唱幾次戲的,唱戲說的是給人看,其實那是給神唱的。咱是不是也請一台戲?井宗秀說:哦,這我知道了。突然叫道:不是請一台兩台戲,幹脆就再建個戲樓麼!周一山說:建個戲樓?下來咱該改造街巷呀!杜魯成說:改造街巷才更要先安頓神的。井宗秀沒聽他們爭執,問杜魯成:那些匠人走了沒?杜魯成說:我讓鞏百林去發工錢,不知道發了沒?井宗秀說:發了也不讓走。說罷,竟然就先走了。井宗秀一走,周一山埋怨杜魯成:你咋出這點子!杜魯成說:你以為隻你有點子?!兩人也走了,但沒一起走。
井宗秀當晚就去見了任老爺子,要留下他們師徒繼續建戲樓,任老爺子噢了一聲,說:我們回不去了!井宗秀笑著說:你們把渦鎮當作第二故鄉嘛!任老爺子說:戲樓你想要什麼樣式?井宗秀說:這你出主意,應該是你一生建得最好的,後世裏也讓人知道這是你建的戲樓!任老爺子說:要得好,這渦鎮有了鍾樓也得有鼓樓,晨鍾暮鼓,這鼓樓要緊靠街巷,從街上看是鼓樓,從下邊的門洞進去,回頭看,又是戲樓,戲樓後是一個場子,除了演戲,也可以集合,平時還是交易市場。井宗秀說:既是戲樓又是鼓樓,那這多好啊!當場拍了板,並畫了一個草圖。任老爺子看著激動的井宗秀,突然問:井旅長,你小時候是不是家境富有?井宗秀說:窮苦家,我哥的褲子穿著短了就給我穿,家裏老是稀飯,飯一熟,我和我哥就爭先著藏鏟子,有鏟子了可以鏟鍋底的粘粘。你咋問這個?任老爺子說:窮苦出身麼,現在幹啥事咋這麼講究?井宗秀哈哈大笑,說:你是說丫鬟的身子小姐的命?!任老爺子說:貴命,貴命!卻又說:前五年,我帶著徒弟在方塌縣姓吳人家修陵園,吳家排場大呀,每一塊磚都要求磨一天,四棱都得見線,辣椒麵是吃過了一擔五升的。井宗秀說:這你放心,活兒你們咋好咋來,渦鎮有的是錢!
但是,井宗秀拿著草圖和周一山、杜魯成商議的時候,他們為錢的事熬煎了三天。清點了預備旅的積蓄是一千五百個大洋,這幾百號人還要吃還要喝,讓夜線子他們加緊去納糧繳款,按以往的情況看,可以拿回來千兒八百大洋,茶行收購了新茶,新的利潤還沒有,是否能再擠出幾百大洋,這攏共也不過是三千大洋,肯定是差得遠,何況要改造街巷。錢不夠卻一定要建,商議來商議去,最後達成了一個可行的方案,那就是,既然要改造街巷,何不全鎮各家各戶都得出錢呢,出錢的數額以拆遷重建的房屋間數為計,每一間五個大洋,這就是一筆很大的收入,再加上預備旅的積蓄,茶行的擠兌,還有擴大征納,基本上就沒有了問題。那麼,建戲樓的事不宜宣傳,宣傳出去可能有人不理解,必須以改造街巷的名義,在改造街巷的過程中建戲樓。即便這樣,肯定會有抵製和反對的,就得一方麵請麻縣長出麵講改造街巷以防敵人攻進來的必要性,使其人心所向,另一方麵讓鞏百林賴筐子他們密切監視,如有人挑頭鬧事,趁早打壓,必要時不妨殺雞給猴看。籌集錢款當然是需要些時日的,準備工作就要著手,先拿出一些錢去白河岸許莊窯買磚瓦,去黑河岸灰峪裏買石灰,去虎山灣開鑿石條,去黑河上遊購買木料,木料是最重要的,一定要好木料。
方案定下來的第二天,黎明時分井宗秀騎了馬巡查,走到正街北頭,看見前邊似乎有人,問:誰?那人竟拔腿就跑,井宗秀雙腿一夾馬追了過去,見是任老爺子的徒弟。問叫什麼名字,回答叫嚴鬆,問這麼早到這兒幹啥,回答他想回家啊。井宗秀抽了他一鞭子,把他帶回了城隍廟。中午鞏百林賴筐子押了嚴鬆到楊記壽材鋪,嚴鬆的稀糞從褲管裏往出流,見了任老爺子隻是哭。鞏百林賴筐子就收回了發散過的全部工錢,宣布定下來要建戲樓的,誰也不能離開,工錢會在建好戲樓後一並付清,絕不虧欠一分一厘,但若誰擅自逃跑,北城門口有哨兵就會開槍,逃跑一個人,其餘人就都再拿不了工錢。
接下來的三個月,渦鎮都在大張旗鼓地宣傳要改造街巷,動員各家各戶出錢。果然是阻力很大,說什麼話的都有,麻縣長曾經三次登上鍾樓,在敲過鍾後,給集合在鍾樓下的人們訓話,但有的人家交了,有的人家仍是不交。麻縣長發感慨,這人不是動物變的就是植物變的,有些人胡攪蠻纏是菟絲子,有些人貪得無厭就是豬籠草,有些人是菱角還是蒺藜呀,渾身都帶刺!西背街的趙屠戶本來人還不錯,生意也好,可多年攢的錢才在正街買了三間門麵,他就堅決不交,說:預備旅說是保護渦鎮哩,就這樣保護呀?直巷子要改個半截子,還得出錢,那還不如我到虎山建石窟去!他不交,好幾家都學樣,也都手拍著屁股高聲叫罵。賴筐子說:你橫啥哩,趙屠夫?趙屠戶說:你嘴幹淨些,誰是屠夫?!賴筐子說:你殺豬就是屠夫!趙屠戶反倒拿了個殺豬刀就坐在門檻上,說:就是屠夫看誰來讓我交?賴筐子說:我可告訴你,不交就拉去關禁閉!趙屠戶就說:來呀,來呀!刀子在麵前晃。鞏百林不吃他這一套,提了槍就往門裏走,刀還在晃,一槍托打過去,刀掉在了地上,幾個兵上前把趙屠戶製住了。拉著趙屠戶往城隍院。趙屠戶大聲罵,來了好多圍觀的,幾個兵揪著趙屠戶的頭發使勁向後拉,脖子都拉直了還在罵,賴筐子抓了一把土塞在了他嘴裏。
趙屠戶真的就被關了禁閉。整修城牆時預備旅在東北角留了三個洞做禁閉室,洞很小,人進去直不了身,洞門鎖了門外還有兵看守。趙屠戶被關了一天一夜不給吃喝,第三天就再不喊了。鞏百林在街巷裏說:還有兩個洞空著,誰完成指標呀?不交錢的人家就開始了交錢。但是,趙屠戶一關起來,鎮上的豬沒人殺了,有人勉強去殺,捅了幾刀豬翻起身還跑,再去逮住了殺,肉上的毛到底處理得不幹淨。
杜魯成讓鞏百林、賴筐子去買木料,鞏百林說:我正監視著還有沒有再鬧事的,去買木料又不是半月一月的。杜魯成說:井旅長最看重木料哩,你應該立功啊!鞏百林說:那我就聽你的!就和賴筐子還有三個兵去了黑河上遊。五天後,收買了一大批木料,紮了排三個兵順河趕,賴筐子提前趕回,安排人要在十八碌碡橋那兒接收,鞏百林卻到了棣花街。棣花街距鐵頭鎮不遠,鐵頭鎮出名的是產木耳和醬筍,棣花街雖叫街也是一個鎮,出名的卻是出美人和戲子,戲子多就有了兩個戲班,一直走鄉過縣地演出。鞏百林找著一個戲班,說渦鎮有著新蓋的戲樓,要請他們去演戲,就把戲班二十人請了回來。
戲班一到,見渦鎮並沒有戲樓,就要回去,還要討賠償費和返回的盤纏。鞏百林向杜魯成討主意,杜魯成就去給井宗秀說:這鞏百林心急,戲樓才要建呀,他倒把戲班子請來了!井宗秀說:哪兒的戲班子?杜魯成說:棣花街的義鳴社。井宗秀說:那是個好戲班,以前我看過龍馬關的義和班的戲,那壓台的老旦聽說就是從義鳴社挖過去的。杜魯成說:他們來了一看還沒戲樓,要走的,你看咋辦,是不是給人家些錢了打發回去?井宗秀說:給什麼錢,讓他們就住下麼,可以搭個草台子先演呀,吃住咱都管上,等著建戲樓。杜魯成說:好!就把義鳴社留下來,住在了130廟裏的那些空房裏,又組織人在拐角場子裏用運回來的木料搭了個簡易台子,叮叮咣咣便出演了一場。
渦鎮從來都沒有來過戲班子,以前看戲不是坐船去老縣城,就是到了龍馬關,現在戲班子竟到家門口來演了,鎮上人就把改造街巷惹出的是是非非都先放下,換了一副心情和嘴臉傳播著這消息,有的竟也在午飯後就跑去了白河黑河岸的親戚家叫人,婦女們更是在家裏洗了臉,收拾頭腳。才到傍晚,天還陰著,好像有雨,但頭上衣服上並沒有濕,又恢複起來的小吃攤擺滿了場子的四邊,老人和孩子全拿了板凳在戲台下占地方。等叮叮咣咣地開始了吵台,街巷裏一溜帶串的人都擁過來,場子上已經盛不下,擁來擠去,那些坐板凳的老人和孩子就無法再坐在板凳上,全站起來了,一時人窩裏如風過麥田,波濤般地一會兒全都向左邊倒,一會兒又都向右邊倒。有人就被踩著了腳,有孩子就在直著尿,有人跌倒了爬起來哭,有人在罵,罵得凶了還動了拳頭,場麵混亂成一鍋粥。鞏百林賴筐子在維持秩序,跳上台子不停地喊:都坐下,坐下!後邊的不要擠!要坐,坐不下,不擠,又站不穩,誰也不聽他們的話,鞏百林和賴筐子就各拿了個竹竿,一個在場子東一個在場子西,見哪裏亂就在那裏打,終於安然了一些。
井宗秀也騎了馬來,他就站在拐角場子口,鞏百林立即吆喝賴筐子去驅趕戲台前的人群,放一把椅子給旅長。井宗秀卻說他不進去看了,讓群眾看吧,就問:人還夠多的?鞏百林說:多得水潑不進去,就是有些亂。井宗秀說:亂就亂,亂了熱鬧。勒轉馬頭,笑笑地走了。鞏百林再進了場子,戲已經開演,他也沒有擠到人群中去,就站在了燒焦的老皂角樹下,樹上爬著三個孩子,他吼道:這樹才移栽的,下來,下來!孩子說:樹已經死了呀!他說:死了也不能上!你爺死了你還往身上騎?!就走過來了周一山,周一山說:孩子看不到麼,就讓待在樹上。鞏百林說:你也來了,我給你在前邊安個座位去。周一山說:就站在這兒看看。兩人站在那兒看,周一山說:聽說這戲班是你叫來的?鞏百林說:改造街巷呀,有個戲了,能煽火煽火。周一山說:哦。再沒說話。鞏百林不明白周一山是啥意思,就掏紙煙給周一山,並點上火了,說:你不是渦鎮人,可渦鎮人現在離不得你啊,剛才賴筐子還給我說你厲害,我說,當然厲害,神人麼!你就是神人!周一山說:啥事都是井旅長拿主意,我跑個腿就是。鞏百林說:車跑得快,那是軲轆子跑得快麼。周一山說:不說這些了,咱看戲。鞏百林並不喜歡看戲,看了半天,不是出來個帝王將相,就是出來個才子佳人,他問周一山,這是哪出戲?周一山說:念詞了,你聽。一個角兒在道白:日頭出來,日頭落下,急歸所出之地。人一生的勞碌,就是日光下的勞碌。萬物令人困乏,人不能說盡,眼看,看不飽,耳聽,聽不足。已有的事,後必再作,已行的事,後必再行,有什麼意思呢,日光之下,並無新事。鞏百林說:這說的啥,都是淡話。周一山沒有吭聲,還在認真聽。鞏百林再說什麼,見周一山不理他,他就蹴到場子邊吸起紙煙來。直到戲完,人都散盡,場子上到處有斷了腿的板凳,磚頭,瓜子皮,花生殼,鞏百林和賴筐子用腳踢著看有沒有遺下的錢或女人的簪子和頭帕,沒有,賴筐子說:那麼多的女人,說散一下子就沒了?鞏百林說:都有主兒的,也沒見誰走錯門。賴筐子踢出了兩隻鞋,撿一隻看看,再撿一隻看看,都小,就扔了。
戲班子演過了一場,都說出彩的是那個青衣,但井宗秀卻沒看到,杜魯成就讓戲班子到旅部屋院裏唱堂會。井宗秀很高興,他也懂戲,一唱畢還給各位戲子了一包茶葉和一封糕點。第一次堂會,井宗秀是和杜魯成、周一山,還叫了夜線子、馬岱、陸林他們,又要辦第二次堂會了,井宗秀要請麻縣長和任老爺子師徒,也要請鎮上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者掌櫃,這當然就有陸菊人。花生去請陸菊人,陸菊人在茶行後屋招呼才放出來沒幾天的趙屠戶,借給了十個大洋,送了三斤茶葉,正送著走到前院。花生一進來,趙屠戶臉就變了,不看花生。陸菊人說:哎呀花生來了!趙叔趙叔,這十個大洋可是我五個花生五個,都是我們的私房錢。趙屠戶還是不看花生,說:饑時給一口,強似飽時給一鬥,我記你的恩!等我緩過勁了,就還你。陸菊人說:花生拿錢的時候說了,不指望你還,將來生意又好了,用肉頂著。趙屠戶這才看了一眼花生,說了句謝謝,從院門出去了。趙屠戶一走,花生疑惑地說:這是咋回事,不是才放出來嗎,你給他錢了?陸菊人說:屎拉在炕上了,總得擦麼。花生說:他可不是好人,拿著刀子要鬧事哩。陸菊人說:他是橫了些,但確實也有難處,你知道不,他被關了那些天,總有人去禁閉室那兒去看望,他一回去,有上百人就在巷道迎接的。我給了他十個大洋,讓他能到南北二山裏多收些豬,講明了是借的,瞧他剛才一見你臉就黑了,我才說這錢一半是你的。花生說:哦,還是姐想得長遠,也想得周到。陸菊人說:你今日咋來了,人好像又瘦了,是請我去聽堂會嗎?花生說:姐啥都知道!今晚上戲班子又要在我那屋院裏唱戲,麻縣長去,任老爺子去,鎮上一些老者掌櫃也去,他特意讓我過來請你。陸菊人說:謝謝他還有這個心,但我不去。花生說:你要嫌去的人多,咱就不見他們,我陪你坐在後房的窗子裏看。陸菊人說:不是怕見人。吃飯穿衣要看家當的,才建了鍾樓咋又要建戲樓?花生說:我聽說是改造街巷過程中才建戲樓呀。陸菊人說:趙屠戶要知道交錢還要修戲樓,那他就不是鬧事,還真敢拿刀子殺人呀!花生就說:姐要不去,我也不回去聽戲了,就在這兒陪你。陸菊人說:那好那好,你也別回去,咱泡了茶喝!
茶泡好了,兩人喝著,陸菊人說:你真的是瘦了,還是胃口不好?花生說:是睡得不好。陸菊人說:他還是折騰著不讓你睡?花生說:他倒是不折騰我。陸菊人說:那他仍要招一些人去?花生說:現在也有了戲班子幾個女的。陸菊人說:這事讓杜魯成給他說的,話隻能杜魯成能說。花生說:我是給杜魯成說過,杜魯成卻說男人麼,這有啥,何況他是旅長,杜魯成這麼一說,我又不能說了實情。陸菊人說:那你得把那些戲子弄走呀,也不讓再唱什麼堂會不堂會的才是。花生說:我咋弄走呀,我能不讓唱堂會嗎?陸菊人說:唉,剩剩他爹還活著的時候,他就是在外頭再混賬,回到家裏也得寧寧的。花生說:我沒姐的本事麼。眼淚便撲簌簌流下來。陸菊人給花生擦了眼淚,說:不哭了,跟我回一趟老屋去,我拿個東西你交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