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菊人領了花生去了老屋,在牆上的架板上取下一個罐子,罐子裏又取出一個布包,打開布包,是一麵銅鏡。花生說:姐還有這古董?陸菊人說:這是家傳的,你交給他。花生說:你是說讓他賣了湊份錢?陸菊人說:這能賣幾個錢?花生說:這鏡子還能照麼,讓他照照他自己?陸菊人說:人和人交往,相互都是鏡子,你回去就原原本本把我的話全轉給他,他和他的預備旅說的是保護鎮人的,其實是鎮人在養活著他和他的預備旅哩。我這話說得難聽,他或許聽或許不聽,不聽了也好,我也就啥不幹了,寧肯去130廟裏當尼姑也不在茶行了。花生說:你要去廟裏,我也去廟裏。陸菊人看著花生,看了半天,把銅鏡重新包好,塞在了花生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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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街甜水井巷有個老漢叫錢有益,也就是杜魯成媳婦的本族二叔,早年在老縣城做過小買賣,見多識廣,能說會道,麻縣長到了渦鎮,他的老伴病死了,他也就回來。家裏兩個兒子,大兒子駝背,在薛家飯館裏做白案活,二兒子在預備旅,小兒子小,比蚯蚓還小。大兒子二兒子都結了婚,但家沒分,先還和和睦睦,後來他處處偏護小兒子,兩個兒媳就有看法,漸漸積了矛盾。他就沒心思在家待,一天三頓飯後,便去安仁堂,安仁堂那兒人多,陳先生又有旱煙葉和茶。去得多了,認識了也到那裏閑逛的戲班子的班主郭家銘,他倆能聊到一塊兒。
這一天,錢有益的大兒媳要小兒子和她一塊兒去巷裏的水井打水,錢有益給小兒子使眼色,小兒子就不去,大兒媳便罵雞踢狗。錢有益吊了臉出門,卻在巷口等著大兒子,大兒子一出來,說爹你咋在這兒,錢有益說:噢,有事。你小兄弟快過生日呀,得給做件褂子,你掏幾個錢。大兒子說:清明時不是做過一件嗎,我一月就發那幾個錢。錢有益說:那你看吧,你就這一個碎兄弟。大兒子從口袋摸出了幾個錢。錢有益拿了錢,到安仁堂那兒,果然郭家銘也在,兩人就又五馬長槍地說起來。說六軍又在哪兒打仗了,聽說打得天昏地暗,死的人埋了一個大坑,坑是三丈深的坑。說逛山和刀客勢力不行了,把金銀財寶藏在一個山洞裏,會不會東山再起呢,如果起不來,這金銀財寶又會好過了誰?說紅十五軍團開拔到了秦嶺東南一帶去了,紅十五軍團到哪兒都愛打土豪分田地,可他們又愛轉移,一轉移,土豪又回來把分去的田地收了,殺的人更多。東南一帶富是富,那裏瘴氣重,他們有一半是平原人,就拉肚子,沿途都有拉死了的人。說麻縣長來秦嶺任上有好多年了吧,能提升回省城嗎,如果還不提升回省城那就沒前途了,方塌縣的老縣長是被人殺了的,桑木縣的縣長當了七年被撤職的,最後死在牢裏。他們說的都是大事,誇誇其談,口若懸河,聽得旁邊人一愣一愣的,說:你們咋知道這多!錢有益說:你還想聽啥?陳先生給病人號過了脈,說:他們想聽你說說你家的事。錢有益當下噎住,郭家銘說:陳先生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大家都笑,錢有益也笑了,說:唉,都是咱兒不好。郭家銘說:世上的兒都是好兒,是媳婦不好才是兒不好了。錢有益說:是沒好兒,才有不好的媳婦!郭家銘說:你那兒子我都見過,好著的,一個在飯館裏做白案一個在家門口當兵,每月還都能掙幾個錢。我孩子他舅,十幾歲跑去鬧紅哩,十多年沒給家裏拿過一條線,連回家給他娘磕個頭都沒有。錢有益說:鬧紅就是入了秦嶺遊擊隊,現在是紅十五軍團麼,人家不回家是不是當了什麼官了?郭家銘說:是個連長吧。錢有益說:當上連長就上道兒了,很快就營長、團長、軍長的,我那二兒就一直是個兵,也就是以前在大戶人家裏當的常在或答應。郭家銘說:屁營長團長軍長的,他當個連長還叫自己人打死了,通知家裏人去搬屍,還要的那屍體幹啥呀?!錢有益說:死了?叫自己人打死了?!郭家銘說:聽說被打死的七八人哩,連他們的團長都被打死了。錢有益說:內亂啊?紅十五軍團有幾個團長,不是說井宗丞也是團長嗎?郭家銘說:井宗丞是誰?錢有益說:井宗丞是井旅長的哥哥。郭家銘說:啊?!我都是聽人瞎說的,這話不敢多說了。你大兒在薛家飯館是白案?那幾時請我也去見識他的手藝啊!錢有益說:行麼行麼,你掏錢我給咱張羅,把陳先生叫上,剩剩也叫上。
這天沒有閑聊到天黑,錢有益就回了家,他覺得應該把郭家銘的話告訴給杜魯成媳婦的,而給杜魯成媳婦告訴後,杜魯成媳婦當然也告訴了杜魯成,杜魯成連夜報告了井宗秀,井宗秀先是吃驚,但立即不肯相信,他知道紅十五軍團一共有四個團的,井宗丞是其中一個團長,哪有這麼巧的?紅十五軍團怎麼會自己人打死自己人呢,還一次就打死七八個,即便是清洗叛徒內奸,井宗丞是秦嶺遊擊隊時期的人了,也不至於就清洗到他頭上。杜魯成去把郭家銘從被窩裏叫到旅部屋院,郭家銘早嚇得渾身哆嗦,說他老家是鐵頭鎮,他媳婦是棣花街人,他來渦鎮前,嶽丈來見了他,說孩子他舅是被打死了,被打死的七八個人,還有個當團長的,他就知道這些,別的都是加鹽加醋胡扯哩。就拿手打自己嘴,叭叭叭,一顆門牙都打掉了,嘴成個豬宣頭。放走了郭家銘,井宗秀給杜魯成說:你去睡吧,沒事的,我兄長比我強,他不殺別人誰能殺他?但支開了杜魯成,井宗秀心總是慌慌的,也不去睡,坐著吸紙煙,天還早就騎了馬去巡查。在全鎮巡查了兩遍,天明時撞了鍾,直腳往茶行去。
陸菊人拒絕聽堂會,又讓花生把那麵銅鏡帶回去,想著井宗秀若是好的,見了銅鏡能回憶起銅鏡的來曆,會明白其中的意思,若井宗秀是不好的,那就以為她不給他麵子,不領了他的人情,也後悔了當初,要麼氣急敗壞地來責問她,要麼一怒之下就不願再見她了。陸菊人這回是做好了準備,萬一他真是來責問或不理不睬,那她也就離開茶行了。但是,這一天早晨她剛剛睡醒,頭還沒梳好,井宗秀騎馬到了茶行大門口,夥計一通報,她心裏說:他來了!頭梳不及了,拿帕帕包了亂發,說:接他進來吧。卻坐在那裏沒動身。陸菊人沒有想到的是,井宗秀竟瘦得眼睛多大,顴骨多高,那些稀疏胡子也長了,他並不是來問責的也不是來說軟話的,他告訴了關於井宗丞的事情,說:你們女人能感應,你說說,這可能嗎?陸菊人也是心咚咚地跳,一頭水,說:咋能有這事,不可能吧。井宗秀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可能了呢?我和他這多年沒見過麵,也沒聯係過,甚至想都沒有想過,可一聽到這消息倒滿腦子都是他,心慌得不行,才感覺到我們是樹上的兩個枝股,枝股都是一棵樹上長出來的啊!陸菊人說:咱不要急,都不要急,一急這腦子全亂了,同胞兄弟總是親的,甭說你,楊鍾生前也是找過他,我也常作想,他要是能回鎮上,你們哥倆盤龍臥虎的,那會起多大的風雲!這消息從哪兒來的,靠得住嗎?井宗秀說:是戲班子的郭家銘說的,他隻說紅十五軍團內部處治了七八個人,其中有個當團長的。陸菊人說:戲子的話哪裏能信,這得查實啊!井宗秀說:這咋查實?陸菊人也是坐下了站起,站起了又坐下,頭上的帕帕不知啥時掉下來,頭發披散著,說:可惜三合縣分店出事,要不在那裏就能立馬查實,這樣吧,我去一趟桑木分店,看能不能打聽到真實情況。井宗秀說:桑木分店能行嗎?陸菊人說:要麼說這得我去。井宗秀說:這還得靠你!那怎麼去,你坐這馬上,我派幾個兵?陸菊人說:坐了馬又有兵那太顯眼,我又不會騎馬。井宗秀說:那讓花生也去。陸菊人說:也好。你心放鬆,去查實是查實,可哪有那麼巧的事,井宗丞不會有事,你爹在那裏還不會護佑你們兄弟嗎?井宗秀說:我想也是。
當日中午,陸菊人上的路,帶的花生和茶行的一個夥計,竟也有寬展師父。陸菊人在臨走時去廟裏燒香,要為井宗丞求個平安,見到了寬展師父,萌生了如果寬展師父也去,那寬展師父在,菩薩就在,事情或許吉祥順利,而且有出家人一起,路上也不至於引起別的懷疑。她給寬展師父把什麼都講了,寬展師父口不能說,卻微笑著點頭,當下就懷揣了尺八和一本經書。四個人當天晚上到了一個鎮上,尋著客棧,夥計住一個房間,陸菊人花生和寬展師父住一個房間,陸菊人和花生睡下了,寬展師父就坐在燈下看經書。陸菊人和花生睡不踏實,一覺醒來,寬展師父還在那裏看經書,陸菊人說:師父,你看的是啥經?寬展師父亮出書皮,花生認得是《地藏菩薩本願經》,說:書上都寫的啥?寬展師父手比畫著,口裏有聲,卻不是話,就揭開席角,用指頭在炕麵上寫:記載著萬物眾生其生老病死的過程,及如何讓人自己改變命運以起死回生的方法,並能夠超拔過世的冤親債主,令其究竟解脫的因果經。陸菊人哦了一下就坐起來,花生說:我和我姐能看嗎?陸菊人說:能看的,說不定咱以後也做尼姑,趁早看看經書也好。花生說:師父,那我來念,你和我姐用耳朵聽。寬展師父倒是高興,把經書給了花生,花生翻開一頁念道:其險道中,多諸夜叉,及虎狼獅子,蚖蛇蝮蠍。如是迷人,在險道中,須臾之間,即遭諸毒。有一知識,多解大術,善禁是毒,乃及夜叉諸惡毒等。忽逢迷人,欲進險道。而語之言:咄哉男子!為何事故而入此路?有何異術,能製諸毒?突然停止,說:我咋弄不懂意思?陸菊人說:你往下念麼。花生又念:是迷路人,忽聞是語,方知險道,即便退步,求出此路。是善知識,提攜接手,引出險道,免諸惡毒,至於好道,令得安樂,而語之言:咄哉迷人!花生又停止了,說:姐,你聽懂了嗎?陸菊人說:好像聽懂了,好像也沒全聽懂。寬展師父又在炕麵上寫字,寫了:弄不懂隻要你念就行。人叫人名,用不著知道名字的含義和為什麼起這麼個名字,但你叫了,那人就會應的。你念經書,菩薩會知道的。花生再念,後邊的話越發沒弄懂,而且有許多字認不得,讓陸菊人看,陸菊人也認不得,她就跳開了念,這麼一直念到雞叫兩遍了,三人才睡下。
第二日又走了一天,黃昏時分才到的桑木縣分店,掌櫃來長計喜出望外,說:咋不提前告知呀,我會用毛驢去接的!安頓住下,陸菊人交代了事情,叮嚀一定要盡快查實,但又得小心謹慎,不要讓外人看出意圖。來長計諾諾著,就采買這樣好吃的那樣好喝的,竟然從街上買回來一個大草包,說:今日給你們吃個好東西!陸菊人說:這是啥?來長計就踩住草包,然後一點點扒草,最後是一個刺蝟縮了個球。來長計說,桑木縣城有名的菜就是醬爆刺蝟肉,刺蝟在山上一受驚動,就把自己縮個球向草堆滾,一邊滾一邊要抱幹草,使自己形成一個大草包,但獵人知道它這一招,反倒更容易逮到。說著拿一個木棒在刺蝟的鼻子上一敲,刺蝟展開了,就用鐵釺一下子紮下去,紮死了就要剝皮。陸菊人說:我來不是要好吃好喝的,你得辦正經事。來長計說:你來一次不容易,晚上吃過了我還要報告分店的生意麼,明日一早我就去見一個教書先生,他常來店裏喝茶,他交往廣。吃過了飯,來長計抱著賬本給陸菊人報告分店的業務,寬展師父和花生就去街上閑逛了。桑木分店的生意一直很好,這上半年利潤超過了去年上半年的一成,而來長計又提議麥溪縣沒分店,卻有他們分店的一個銷售點,是不是把銷售點擴大也是個分店,但這個分店仍是歸屬桑木分店的。陸菊人同意了,說:人說你是小諸葛,真是點子多,茶行多有幾個你就好了!來長計笑著,拿出一卷絲綢,要送給陸菊人,說:這可不是羊皮出在羊身上啊,是我用自己錢買的。陸菊人也就收了,說:送我禮品,你還得給跟我來的人都送。來長計就又拿出禮品,說:這我是割肉了,這一個頭簪可是純金,那就給花生吧,人家現在是旅長太太麼,這一塊布給寬展師父,那個夥計嗎,明日我送他一雙麻鞋。陸菊人收了禮品到住的屋裏,寬展師父和花生早已從外邊回來了,又在燈下翻看經書。花生見了送她的頭簪,喜歡得不行,直念叨著來掌櫃的好,陸菊人說:都是旅長太太了眼窩子還這麼淺,我待你千好萬好,倒沒見你這樣高興過!花生說:人是離不得太陽月亮的,可太陽月亮日夜照著,人並沒有把謝呈掛在嘴上麼。沒有你,來掌櫃也不可能送我金簪,那我給你念一段經讚吧。她就念起來:猗歟大士,誓願宏深。湣念眾生,長劫沉淪。悲運同體,慈起無緣。當處地獄,冀解倒懸。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未空,成佛無期。由此因緣,諸佛讚歎。況彼六道,能不悲戀。念畢,陸菊人說:再念念,你念一句了我也念一句,多念幾遍,但願明日有消息。花生就領著念起來。
天明後,來長計就出去找教書先生,陸菊人、花生和寬展師父就在分店門前看風景,有幾個穿著保安團服裝的人經過,卻回過頭問她們是幹什麼的,花生就緊張了,陸菊人扯了她一下襟,說:臉放平,你去給他們說。花生咳嗽了一聲,過去說:我是美得裕的丫鬟,店裏近日老是鬧鬼,不幹淨,請了廟裏師父來念經驅邪的。保安看了看寬展師父,寬展師父合掌行禮,保安說:那個女的是誰,也是丫鬟?花生說:哦,那是掌櫃的太太。保安說:我還以為來了個官夫人!又看了一眼陸菊人,就走了。保安一走,花生抱了陸菊人說:姐,人家以為你是官夫人哩!陸菊人說:官夫人?官人在哪兒?!自己都笑了。而這時來長計哼著曲兒回來了,告訴陸菊人:先生說他不知道。陸菊人當下垂頭喪氣了,說:人家說不知道,你還唱唱歌歌的?來長計說:你不急麼,先生是不知道,但他又說他可以去打問另一個人,那人是個挑豬騸羊的,有個兒子以前在秦嶺遊擊隊,後來死了,或許那人知道。我就問那人的家是那邊的秘密聯絡點嗎?他說這誰知道!我從他眼裏能看出是的。他答應去找那人打聽,明日不回話,後日肯定是傳過話來的。花生就說:這就好,這就好,沒想到蠻順利麼,都是念經起了作用。
在分店裏又待過兩天,兩天的夜裏,花生還是給陸菊人和寬展師父念經書,第三天果然傳來話:紅十五軍團是清除了六七個人,其中就有井宗丞團長,人是在南平縣崇村被打死的,打死井宗丞的叫邢瞎子,原是阮天保的警衛,後來當了營長,不久又和阮天保弄翻了,不幹營長了,回老家三合縣又當了縣保安團副。來長計給陸菊人和花生複述了一遍,說:我問那人現在還能不能找到井宗丞的屍體,那人說過這麼久了到哪兒找去?噢,咋出這事,真的就出了這事!井家出了兩個英雄,就這樣把一個沒了?!花生就嗚嗚地哭。花生一哭,來長計和那個夥計也都哭。陸菊人倒平靜了,對來長計說:怕啥真的就有啥,既然事情是這樣了,你再去街上備些香燭燒紙和供品,還有,買一隻白公雞,咱搬不了他的屍,也得祭奠祭奠,把他的魂接回去。
到了後半夜,四人就關了店門,在後院設了個小小祭桌,放上了豬頭果蔬水酒,再把公雞放在中間,就念叨著井宗丞的名字,點燭上香,燒了紙錢,寬展師父開始吹起尺八。公雞買來時一直撲騰,待放到祭桌上了,便安靜不動,像是一塊木頭。花生說:他魂真是附到公雞身上了。陸菊人說:是附上了。祭奠畢,把公雞裝在一個背簍,陸菊人說:咱們回吧。公雞在背簍裏抬了一下頭,又恢複了原狀,一動不動,夥計就背了背簍。來長計見沒法再留,說找兩頭毛驢讓陸菊人和花生坐了,他也護送著一塊回渦鎮,陸菊人拒絕了,說三更半夜的到哪兒再去借毛驢,也不用護送,有夥計在哩,即便路上遇到打劫,打劫鬼呀?倒是讓找了兩件白衫子她和花生穿了,又白布纏了頭,四人就原路返去了。
又是兩天一夜到了渦鎮,在旅部屋院裏,井宗秀知道了情況,半天坐著沒有動,也沒說話。杜魯成、周一山、夜線子、鞏百林、陸林都在場,把白公雞抱了放在上房正堂的條案上,白公雞突然一翻白眼,竟倒下去就死了。鞏百林說:宗丞哥是回來了!跪下就磕了三個頭。鞏百林見過井宗丞,而杜魯成周一山他們都沒見過,鞏百林跪下磕了三個頭,他們也都跪下磕了三個頭,然後就做井宗丞的靈位牌子,點燭上香。花生放聲大哭了,屋院裏一時哭聲一片。陸菊人站在井宗秀旁邊,她說:你要哭,你就哭,不要憋在肚裏。井宗秀往地上唾了一口痰,痰裏有了一顆牙,他說:冤有頭,債有主,誰要了我哥的命,我就要誰的命。夜團長,你明日就去三合縣,把邢瞎子給我活著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