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有錢,很早就送朝朝上了私立的托兒所。當別的孩子還在學校裏玩泥巴,哭著要回家找媽媽時,朝朝已經學會獨處,不聲不響地看著他人哭鬧,手裏拿著少兒字典,笨拙地搜索著“產後抑鬱”這幾個字。
少兒字典裏沒有那麼深奧的詞彙內容,他隻能找到“生產”“不開心”這種短語拚湊在一起,自己試著解讀。直到讀了幼兒園,他才明白“產後抑鬱”的意思,那是很多女人生了孩子後才會得的精神疾病,它會讓人很不快樂。
他開始隱隱自責,覺得他媽媽會覺得不快樂,是因為生了他。她要是不生孩子,就不會生病了。要是沒有朝朝,他媽媽或許還活著。
因為有了這樣的認知,他一個人難過了很久很久,卻不知道該跟誰訴說他的難過。
跟外公、外婆他們不能提,一提杜欣,二老就哭。跟黃娟也不能提,一提就是“你們要逼死我嗎?那我也去死好了”。
漸漸地,他變得越來越孤僻,越來越安靜。他期待著有人能發現他的不正常,主動過來問問他,那樣他就可以像一個小女孩一樣,哭著把自己的委屈說出來。可是沒有人,沒有一個人來問他,那些整日圍著他轉的顧家人甚至都覺得他天性如此。
朝朝喜歡安靜。他們這樣說。
因為沒有人來打開他的心門,所以他心底的那扇門逐漸閉合,到後來,他已經不想讓人打開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朝朝逐漸長大,他接受的知識越來越多,他的思維越來越成熟,他與顧家人相處的時間越來越久,對他們的嘴臉越來越熟悉,他的內心也越來越清楚母親去世的真正原因,他就越來越涼薄。
杜欣,那個單純的女人,他的母親,她死,並不是因為什麼產後抑鬱,而是她以為她嫁給了愛情。
她是溫室裏的嬌花,自幼在萬千寵愛之下長大,被保護得太好,過往得到的愛都是真摯的,所以她根本接受不了顧家人那些虛偽欺騙的愛。
就像玫瑰的根慢慢生了蛀,花會死,她亦是。
在長久與婆婆黃娟的矛盾爭吵中,她越來越清楚婆婆、丈夫,乃至整個顧家人的心思,她就越絕望。
最終她受不了了。
突然地,朝朝感到一陣窒息,他似乎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進了顧西辭家,廳裏家政師傅們早就擺好了桌子,金燕子娘家的那些親戚都已入座。顧西辭跟陳老拐一家坐在最中間的主桌上,桌上還坐著顧西辭的爸爸顧金虎。
金燕子嬉笑著把朝朝跟顧明雷拉到主桌上,就連眼神都透著得意。
朝朝不以為意地挑了挑眉,落座後,他便一直低著頭不說話。
倒是他爸顧明雷站起身來,開了瓶紅酒,主動敬顧西辭:“西辭,今天是你請新媳婦,你先給大家介紹介紹新親眷啊!”
“請媳婦”是焦城市的一個習俗,男方送完聘禮和聘金並跟女方訂完婚後,男方家就要請女方一家來自家吃飯。男方父母要給“新媳婦”包“新親眷”的紅包,類似見麵禮。
顧明雷說話的間隙,家政師傅們開始陸續上菜。其他人見老大開了口,便也紛紛湊過來起哄。
朝朝的幾個堂叔都圍到了主桌旁,舉著酒杯要敬顧西辭酒。
顧西辭被起哄得滿臉通紅,他本就長了張粉雕玉琢的小臉,此刻兩頰更像塗了胭脂。
在哥哥們的慫恿下,顧西辭被逼著灌了一大杯紅酒,臉色潮紅地拽著坐在他身旁恭默守靜的女人,向眾人宣告:“這是陳司南,你們以後的弟媳婦。”
“好!”其他桌的人跟著一頓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