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要她跟他在一起。
那一年,他為她更改了理工大的誌願。
她走到操場邊,看到那一整麵牆,十幾米長的牆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照片。她走過去,借著明亮的月光,看清了那牆上的三個大字“光榮榜”,再往下,才看到小字,原來這是近五年來考上211和985重點高校的名單和學生照片。
她依著時間順序走過去,09年,08年,07年,06年。
她摸著玻璃窗,仔細探尋過每一張照片。
終於,在第三排的中間,她看見了他。
“顧引翾,Y市大學”,後麵還有他當年的高考分數。
她隔著冰冷的玻璃撫摸他的臉。
照片中的他穿著校服,還是17歲青澀的樣子,笑得滿口白牙,那麼陽光。
她把臉貼在玻璃上,想離他更近一些,可冰涼的觸感讓她感覺離他好遠。
“對不起……”她哽咽,“如果有下輩子,我肯定陪你一起考理工大,然後陪你一起考研究生……對不起……是我耽誤你……”
她順著牆壁滑下來,蹲到地上:“……引翾啊……我回來了……你為什麼不回來啊……”
距離她100米以外的地方。
遼望靜靜地站在那裏。
他不放心她一個人,一下班就開車跟著她,看她坐上公交車,看她下車,看她走進這個學校。他將車停在校門外,尾隨她進來,看她一直走到這裏,走到顧引翾的照片前。
他的頭發是黑色的,瞳孔是黑色的,外套和褲子是黑色的,鞋是黑色的。
他整個人都與這黑暗的夜色融為一體。仿佛透明。
五月很快到來。這也是大四學生在校最忙的階段。
這個月遠淺把重心放在了畢業論文上。
她們院的論文答辯時間是在五月下旬。
於是五一假期過後一回到學校,她就忙著準備答辯的相關事宜了,導師那裏更是一天去一次,每天都將論文依照導師的指導重新打印一遍,完善,再完善。
有些學院的論文答辯安排較前。
遠淺聽說她們答辯的前一周,顧引翾他們院就已經答辯完了。
她又騎車經過他的宿舍樓下好幾次,看見那個陽台上還掛有東西,就覺得好放心。
她知道自己在害怕,害怕哪一天,他不聲不響就走了,從此了無音訊。
唐甜罵她,小五啊小五,半年過去了,在他心裏,恐怕連校友的名號都沒留給你,你惦記著,又有什麼用呢?
她惶然。
居然都半年了?
可為什麼他的樣子,還那麼清晰。
這年的夏天,Y大的樹木格外茂盛。
赤日炎炎也熔不了那層層綠茵。
樹下的道路是沒有風的,偶見幾根草微微擺動,也是因為行走匆匆的人們。
很久沒有下雨。悶熱的空氣貫穿整個校園。
仿佛連同人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要被一同蒸發去。
遠淺從教室裏走出來,烈日的強光如針紮入她的眸中。
論文答辯很順利。
隻是不知為何,從她走下講台的那一刻,就覺得腳步有些不穩。每走一步,都多一絲不安。
這種不安,從答辯結束,一直持續了好多天。
學校的廣播又開始放起那些關於青春的,關於校園的,關於畢業的歌。略帶傷感的旋律回蕩在學校的每個角落。
大四的學生們瘋狂地聚餐,瘋狂地喝酒,瘋狂地唱歌,瘋狂地玩樂。
恨不得將這畢業前所有的遺憾都彌補,恨不得將學生時代所有的青春都揮霍幹淨。
最後的狂歡。
頒發畢業證書的那天。
天很藍,陽光溫暖。
所有的畢業生坐在大操場上,聽台上的老校長,給他們講著已經重複過一遍又一遍的話語。
這是他們的畢業典禮。
典禮結束後,穿著學士服的畢業生們,開始湧向校園的不同地方。
拍照,留影,紀念。
他們畢業了。
遠淺跟班裏同學以及宿舍人拍完合照之後,看著其他一對對情侶又相約去其他地方留戀,忽而有些動容。
她的校園,她的青春,她的初戀,都在這片天空下飄然而去。
別了,我的大學。
“小五,去跟顧引翾照個相吧。”張依萱說,“該放下的,總要去告別。”
遠淺紅了眼眶,因為她突然想起,她從來未曾跟他合影。
終於,
時隔半年之後,她給顧引翾發了短信。
希望他,在這別離的季節,能再見她一麵。
雲朵蕩在空中。
空白白,像她的手機屏幕。
她那顆一直不安的心,也跟著這白色的雲朵一樣,懸在半空。
她顫動著手打電話過去,已是空號。
她驚慌失措地奔跑到他的宿舍。
他的床鋪早已空空。
他上鋪的室友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對她說:“你怎麼來了?顧引翾半個月前就走了啊。論文答辯完就離開學校了,他說不想參加畢業典禮,連畢業證和學位證,都讓別人幫他寄去。”
她的身子晃了幾下,癱坐到他的床上。
床板太硬,就如他的心。
“你不知道嗎?”那位室友繼續說,“他考上了公務員,下個月就要報到了。他去了上海。”
遠淺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那間屋子的。
她好像所有的力氣都被人抽空。
她知道,公務員考試的報名是在十月底。也就是她跟他冷戰,他和何秋扇在一起的那段時間。
原來,早在他得知何秋扇懷孕之後,就已經開始準備,離開Y市,離開有她的地方,走得遠遠的了。
心髒絞痛得快直不起身子。
她的顧引翾。
真的離開了。
連句告別都沒有,頭也不回地走了。
連同她最後的心願,連同她最美好的年華,連同她最燦爛的青春,連同她最純淨的愛戀,連同她最真摯的心,全都帶走了。
她倚著最近的大樹靠過去,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這樣的心境,與那場大雨裏多麼相似,不同的是,此刻的明媚陽光,再也不能如同雨夜將她藏匿,隻能讓她的哀與痛,全都暴露在這幹燥的空氣裏。
一瓶礦泉水突然從側麵遞到她眼前。
她餘光瞄過去,看到耀眼的光照下,那張熟悉的麵孔。
暖暖說:“原來,故事的結局,不止是灰姑娘沒能跟騎士在一起,就連白雪公主和白馬王子,也沒有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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