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月如把起子、鉗子找來了,一一遞給全喜。全喜就慢慢的檢查著。檢查不累人,也不需要幫忙,但是很瑣碎,很慢。月如幫不上忙,也沒有走開,畢竟是給她家拾掇,人家忙得跟搖鈴的樣,你閑得跟狗曬蛋的樣,那就太不像話了。就像玩把戲的說的那樣,有錢幫個錢場,沒錢幫個人場嘛。月如就站在那裏看全喜,看全喜忙活,以便需要什麼隨時能遞給他。
天很熱,全喜這樣高高低低東東西西爬來爬去的一折騰,汗就流得很厲害,多會兒還能下意識地擦一下,現在集中精神了,兩手也占住了,汗珠子一會兒就從腦門流了下來,流進了眼睛裏,刺啦啦的。全喜就把臉往抬起的一隻胳臂上蹭,不經意地一低頭。月如上身穿的是汗塌子,領口是方的,顯得很大,一對不算很大的奶子就耀眼地呈現出來。那會兒,月如無意中從褲腿裏看到了全喜的東西,臉忽地就紅了,正低著頭胡亂看著,心裏但願全喜沒看到。事實上她低頭的時候全喜還在全神貫注地檢查著。現在,全喜看她她也沒有發覺。全喜看著,心裏一動,趕緊又忙活起來了。全喜終於忙活完了,渾身已是濕漉漉的。月如慌得趕緊跑下樓到院子裏給全喜壓水,剛壓出來的水很清也很涼爽,會很舒服的。
全喜慢慢地走下來月如看見了,說,趕緊洗洗臉,天熱。
全喜說,沒事。來到壓水井邊洗了起來。月如已經為他準備好了毛巾。全喜也不客氣了,接過來按進水裏濕了,輕輕擰了一下把渾身上下都洗了一遍。
月如這時好像才想起來的樣子,說,哎,忘了買煙了。
全喜說,忘了就對了,反正我也不吸煙。
月如說,不吸煙好,吸個煙成天咳咳哢哢的哪恁好啊?
她沒說不吸煙能省錢,全喜就覺得月如很會說話,因為當地有順口溜,說,三年不吸煙,省個大老犍。雖說沒誰當真,可一說到吸煙省錢的時候,大家都會把這句順口溜順嘴說出來。全喜現在最怕的就是誰說省錢、沒錢之類的話,那跟挖苦他差不多。
全喜一覺得月如不錯,心裏就跟月如親了許多,原本想走的,不知怎的竟然不願邁步了。全喜就說,嗯,說實在的,不吸煙身體就是好些。
全喜說的是實話,可他還是把說實在的這句話放在前麵,既是擋一下,也是引一下。一個男人不能掙錢養活一家老小是很丟人的事,全喜那時候能掙錢,不覺得,也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不能掙錢,那時候大概就快不中了吧?沒想到突然間就不能掙錢了,一挨著錢心裏就格外敏感起來,就連說個話都不利索了,生怕人家說他為自己不能掙錢打掩護。一句話,有了短處,真的一挨著短處就心驚肉跳啊!
月如就說,是啊,是啊。沒有具體說出來不吸煙身體就好的事例,明顯是在附和他,他就不好說什麼了,話就斷了。
一沒話,全喜就不好再呆下去了。
全喜剛要轉身回去,月如忽然說,想俺嫂子了吧?
全喜轉過來,說,想她弄啥啊。
月如說,不想是假的。
全喜說,真的,她都不想我,我想她弄啥?
月如說,真不想?
全喜說,真不想。
月如就說,男人的心真硬。
全喜沒想到月如會這樣說,一下慌了,不知道該怎樣說了。
月如看著手足無措的全喜說,看看,還是想吧?
全喜沒說話,淡淡地笑了。
月如突然低了頭,叫,全喜哥!
月如到現在都還沒有洗臉,全喜回頭的時候看見她的臉紅撲撲的,額頭上汗絲絲的,愣了愣,半晌說,你還有事嗎?
這明顯不是月如想要的,因此月如愣了神,撇了全喜一眼,然後就直愣愣的看了。
全喜被她看得有點慌,結結巴巴地說,你要沒事了,我就走了。
月如沒說話。全喜就走了。
全喜走得很慌亂,即使出了月如家的大門也還是有些淩亂。
全喜正走著,忽然聽見一個聲音叫,叔,你弄啥去了?
這是當地打招呼的常用話,不是真正的關心你幹什麼去了。全喜心裏牽牽念念的在想著心事,沒防備有人跟他打招呼,吃了一驚,轉了頭才看到是春梅,忙說,哦,你幹啥去啊?
春梅說,下地轉轉,薅點草。
全喜說,哦,那你去吧。轉身走了。
全喜走到家裏才覺得口渴了,才想起來月如沒給他煙吸,這沒什麼,女人家不吸煙,家裏不備煙實屬正常,再說他也不吸煙,給不給他煙都一樣,可是月如也沒讓他喝水啊。全喜的病是盡人皆知的,他留在家裏本身就在向人們說明他是病了的,紅麥外出打工更把他的病證明得結結實實的。可,月如還是沒讓他喝水!全喜喝了水,坐下來扇著蒲扇還在想,後來才想通了,人家大概是怕他傳染,盡管糖尿病是不傳染的,不過,離病遠一些總是好的。全喜忽然間覺得活人好難啊!不能掙錢怕人家說,病了也被人家嫌……
唉……
全喜坐著歇了一會兒,發了一會兒呆慢慢想起來,月如叫他恐怕不單是修燈泡,而是還有別的,這是他沒想到的,太突然了,簡直有點猝不及防。現在想想,也不一定,一個村裏住著眼熟麵花的怎麼可能?也許是自己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