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全喜家熱鬧起來。

自從紅麥走了以後,全喜家就再沒有這麼熱鬧過了。其實紅麥在家的時候也沒有這麼熱鬧過,紅麥不是太好熱鬧的人,她很少去串門,即使去串門了也是有事說事,很少跟人家閑拉呱聊家常。大家也都知道紅麥的脾氣,到她家來也是有事說事,沒事就走。因此,全喜家就熱鬧不起來。紅麥一走,全喜家就全喜一個大男人,就更熱鬧不起來了。現在不一樣了,全喜家不但熱鬧起來了,而且來的大多是婦女,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也是全喜沒有想到的。

紅麥一走,家裏就很空落,當然孩子會回來,可那是有數的,大多數時候轉過來轉過去就全喜一個人,他不動什麼都不會動,他動一下就是一下,動成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 ,沒人跟他爭也沒人跟他搶。開始的時候全喜很不習慣,他還從沒沒過過這種隻有他一個人的日子。現在是農閑,沒什麼事,婦女們沒事就聚在一起打牌。全喜沒有事,有時候就會湊過去看。全喜打工的時候沒事了也打牌,雖說不大研究,可是見識得多了也懂得一些道道兒。婦女們打牌圖的就是個消磨時間,很少有人去琢磨打牌的道道兒。全喜在一邊看著明顯的錯牌竟然大大方方就打下去了就會很著急,免不了指點一下半下的。女人們聽了他的指點出牌贏了也不怎麼當回事,輸了則會抱怨。全喜不急不惱,就認真地幫婦女分析牌路。全喜分析得盡管頭頭是道,可惜婦女們都不按正經打牌的套路出牌,使得全喜的心血很少能起作用。全喜就覺得婦女們打牌純屬胡鬧,沒滋沒味,就沒了興趣看,可不看實在沒什麼打發時間,就還是看,慢慢就看出了門道。婦女們打牌不是不見套路的,隻不過不是男人們打牌的套路,當然這套路要比男人們的套路簡單多了。全喜看出了門道,就把男人們打牌的套路稍稍改換了一下,再搬到女人們打牌的套路上來,果然很好用,贏了的女人自然很高興。這樣,全喜打牌的權威就慢慢豎起來了。

有時候人手不夠,或者全喜沒指點的另一方的誰生氣全喜指點了借故走了,就拉全喜一起打。當然有時候碰上牌背,全喜使勁指點或者使勁運籌也無濟於事地輸了,對方就會很高興,覺得把權威打倒了,自己就很了不起。再有的時候還沒打過癮,吃飯的時間到了,不得不暫時散了,要是碰上主家歇晌有事,就會有人說,要不歇晌擱全喜家打吧。一致同意。開始這樣說了也沒誰真去,可有時候半路上主家有事了牌又沒打過癮,就會搬到全喜家去打。這樣打了幾次,婦女們忽然發現全喜家最適合打牌了,沒事了略一商量就到全喜家打了。三番五次全喜家就成了專門的打牌場了,尤其是下雨。

有一天牌散的時候,大家紛紛伸著懶腰說著牌事說著做飯,也相約著歇晌繼續打,月娟就對春梅說,你還回家弄球啊。

春梅說,那你回家弄球啊,大春又沒呆家。

月娟說,看看這貨,說著說著不上路了。我是說正好全喜叔沒人做飯,你給他做趁著吃點,反正歇晌還打哩,你就一個屌人來回跑啥啊?

月娟說的也是實情,春梅的兩個孩子都在上小學,學校就在娘家莊東頭,平時孩子不想回來了就到姥娘家去了,下雨了自然更不會回來。孩子不回來,家裏就春梅一個人,這一點倒是跟全喜一樣。月娟又向全喜說,我給您管管閑事,叔,中不中啊?拿出來的完全是一派和事姥的架勢,好像春梅和全喜之間真的有什麼過節一樣。

全喜還沒說話,別的女人就笑嘻嘻地嚷著替全喜做了主張,中中中,一個?吃飯,一個?幹活,保準一說兩停當。

全喜當然沒法說拒絕的話,隻能滿口的同意歡迎求之不得。因為種菜,全喜家跟春梅走得很近,可還沒到不年不節就吃飯的份上,即便是簡單的家常便飯。

春梅就有點不好意思。全喜沒辦法隻能滿口的挽留。

女人們也說,有啥啊?您兩家誰跟誰啊?

大家都這樣說,春梅再勢必的要走全喜臉上就掛不住了。就說,好,今兒晌午不走了。叔,趕明兒我做好吃的了再請你。

全喜說,那中,那中。

紅麥在的時候死讓活讓春梅都沒肯吃一口,現在居然吃了,還親自下廚做飯,這是全喜沒想到的,忙著給春梅打下手。打下手也不容易,啥啥的都要給春梅弄到跟前,不然讓她找更麻煩,全喜就慌得一頭汗。

下雨天比較涼快,倆人說好了吃湯麵。全喜去菜園掐了菜,回來春梅已經和好麵開始擀麵了。

全喜家的灶屋不大,也沒多少東西,案板、鍋台、碗櫃,樣樣都很醒目。案板跟一般人家一樣是衝著門口放的,那樣在案板上操作的人離開了,進進出出的就很有地方。擀麵不是重活,也不是輕活,不需要太大的力氣,但需要有力的手,也需要全身都協調起來。春梅彎著腰擀麵那屁股就很突出,以至於全喜不想看都不中,看,又覺得很下流,心裏惶惶的。春梅也是,她覺得全喜一直在偷偷地看她,心裏也惶惶的,有點後悔不該留下來吃這頓飯。全喜想離開,到堂屋去,等春梅擀好了麵再去燒火,那樣一來可以避免尷尬的氣氛,二來也省得春梅熱。想了一下還是沒走,覺得走了好像厭煩春梅似的。

倆人單獨在一起不是一回兩回了,按說沒什麼好新鮮的,可那都是在地裏,是在種菜、澆菜的時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就算是誰到誰的家裏去也是在院子裏說說話,從來沒進過屋子的。那麼,倆人相距的距離、有什麼動作,別人從哪裏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就算是開個玩笑都沒準會被過路的誰聽去,不過,時間長了也習慣了。不單是他倆習慣了,村裏的人也都習慣。習慣了就沒什麼了。可現在還是有點不一樣,外麵下雨,又是做飯,隻能呆在屋子裏,那就顯得很親密。倆人都覺得很新奇,也很拘束,一時都沒什麼話。其實也真是沒什麼話,對方的情況能說的彼此都知道,不知道的自然是不能說的,不能說的自然沒法說。可要是什麼都不好說,就這樣各幹各的就會很悶,很憋,怪別扭,怪不得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