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新凱本來有些後悔把話說得那麼直白,但現在一聽孟憲如此說,火氣又往上冒,指著她又想開罵。孟憲卻不想再激怒父親了,她擦幹眼淚,對母親出去說了句出去冷靜冷靜,就拿上衣服走了。

田茯苓兩頭顧不住,這邊攔著丈夫,那邊又擔心著女兒。見女兒關門走了,丈夫還在這兒叫囂,氣上心頭,她使勁推了他一把:“老家夥,你給我閉嘴!”

這天,孟憲倒是沒在外麵待多久就回來了。之後也沒再跟父親孟新凱吵,卻也沒再跟他說一句話。

田茯苓以為父女倆這是一時的,想著過不了一兩天就好了。沒想到這兩人居然徹底開始冷戰了,誰也不跟誰說話。

田茯苓慌了,勸了這個罵那個。所有手段用盡,實在沒轍,她最後想到了周幼棠。要說這事兒也是他惹起來的,找他總沒錯吧。田茯苓毫無底氣地想,費盡周折,撥通了周幼棠的電話。

電話打到總參大院的時候,周幼棠剛出了個短差回來,行李還沒來得及放下,就聽小劉說一個叫田茯苓的人找他。他沒敢耽擱,立刻給她回過去了電話。

田茯苓在這邊等著,一聽到他的聲音就跟找到救星了似的,連忙把事情倒豆子般告訴了他。周幼棠一聽,就知道這事兒辦壞了。寬慰了田茯苓幾句,他立刻掛掉電話,辦完手頭最緊要的工作,擠出時間去了孟家。

到的時候孟憲正好在家,聽到敲門聲的時候她就莫名有些許預感,開門一看果然是周幼棠來了,臉色就有些不好。

“你怎麼來了?”

“我都知道了,過來看看。”周幼棠說。

孟憲:“……”瞬間一陣難堪和羞恥湧上來,比那天當麵被父親罵不要臉還難受。

“沒什麼好看的,你快走吧,去忙你的。”回過神來,孟憲慌忙就把周幼棠往外推。

周幼棠被她還真推的踉蹌了兩步,迅速站穩,他抓住孟憲作亂的手微微失笑,正要說話,裏頭傳來田茯苓的聲音:“憲憲,是誰來了呀?”

“伯母,是我。”周幼棠先孟憲一步出聲,在她的瞪視下,進了家門。

田茯苓看見周幼棠也是一愣,雖然她是有意打電話給他讓他來解困局的,但沒想到來的會這樣快。

“是小周啊。”田茯苓局促一笑,“快,快進來吧。坐,我去給你叫——”

“你伯父”三個字尚未說出口,臥室的門就打開了,孟新凱從裏麵走了出來。客廳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幾秒後,周幼棠走上前,說:“伯父,晚上好。”

孟新凱背著手,神情嚴肅,看著周幼棠沒有說話。其他人也沒有言語,心卻都不由自主地提了起來。終於等到孟新凱發話,卻是對田茯苓說的:“去,你去帶囡囡出去轉轉。”

話音剛落,就遭到孟憲反對。

“我不去!”

孟新凱看她跟頭發強的小牛似的衝上來,眼睛不由就是一瞪。怕爺倆再起衝突,田茯苓慌忙拿著大衣,哄孟憲:“囡囡,陪媽媽出去買瓶醬油。”

周幼棠也上來勸她,還給她披上了衣服。孟憲沒有辦法,隻得萬分擔憂地離開了。

兩人一走,家裏瞬間安靜了許多。

“坐。”孟新凱指著沙發,沉聲道。

兩人在沙發兩側坐下,孟新凱將看了一半的報紙丟在一邊,說:“小周,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極有數的人,怎麼那天晚上那樣的事也做得出來?”

雖然過去兩三天了,但提起這事兒,孟新凱仍是滿腔惱火。

周幼棠微彎著腰,雙手交叉放置在膝頭,說:“那晚的事,是我糊塗了,跟孟憲沒有關係,您要發火,盡管罵我。”

罵他?他能罵他什麼?而且一聽到這個“罵”字,他的心裏就陣陣刺痛。想起那天口不擇言數落閨女的那幾句,後悔的不得了。

深吸一口氣,他說:“算了,先不提這件事了,我撿重要的跟你說吧。”

周幼棠微微坐直了身體:“您說。”

孟新凱瞅了他一眼,又微微凝神幾秒,才緩緩開口:“這兩個月你來家裏的次數不少,我一直沒跟你好好說過話。當時也是想著憲憲不在家,說什麼都沒用。現在憲憲回來了,話我也該跟你說清楚了。”停了下,複又道,“我一直感謝憲憲去遼城這一年多來你對她的照顧。還有之前在歌舞團,不管怎麼說,你也是為她盡了心。我們一家對此感激不盡,無以為報。但我還是想說,你跟憲憲,我不能同意。”

周幼棠一怔:“伯父——”

孟新凱一伸手,打斷他的話:“如果可以,麻煩你直接跟憲憲說分手,指著她開這個口是永遠不可能的。分手之後,你們就不要再見麵。憲憲還年輕,過不了兩年就能忘了你,到時候再找對象也不遲。小周你就更不用說了,樣貌能力家庭樣樣都好,找個門當戶對的不是難事。我也代我們全家,祝你以後工作順利,生活幸福。”

周幼棠沉默良久:“伯父,您既然覺得我樣樣都好,為什麼就不能同意我和孟憲?”

“嗬嗬,這個世界上樣樣都好的人多了去了,難不成孟憲都能嫁?找對象,還是講究個合適。”

周幼棠掐住他的重點,問:“那您覺得我跟孟憲哪裏不合適?”

“不合適的地方多了,首先光是你的年齡就很要命。我問你,你比憲憲大幾歲?”

周幼棠:“……我是比她大了幾歲。”他不緊不慢地說,“但在我看來,這一點隻要孟憲不介意,就沒有問題。”

“你們都還年輕,當然可以不在意。等老了以後就顯出來了,到時候後悔還來得及嗎?”

周幼棠明白了他的顧慮,便說:“我想,我以後應該有足夠的能力,為孟憲安排老了之後的生活。”

孟新凱:“……”他還真不是在吹牛。

“那你的家庭呢?”他又問。

“這一點您更可以放心,我的家庭——”

“行了行了。”孟新凱一想起他的家庭隻會更煩心,連忙打斷。扒拉了一下頭發,他稍稍冷靜,說:“總歸,我的意思就是這樣。你有能力可以,你找別人去,放過我們家憲憲。”

這可真是不講理了。周幼棠在心底歎一口氣,說:“伯父,我跟孟憲已經到這一地步了,您想讓我們分開,光憑這些是不夠的。”

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無奈,仿佛麵對的是一個無理取鬧的頑童一般。孟新凱一下子有種怒火中燒的感覺,他瞪眼道:“怎麼不夠?我的女兒我還做不了主?難不成我不同意,你還來搶不成?!”

周幼棠失笑。他自然不會搶,好好的能娶回家,他為什麼要搶?!

“伯父。”垂思良久,周幼棠讓自己冷靜下來,聲音輕緩地開口,“我知道您可能不愛聽這話。但如果您還介意的話,我願意代我大哥,向您道個歉。”

孟新凱:“……”

孟新凱忽然覺得呼吸一窒,幾乎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周幼棠跟他對上,也不閃不避,兩人就這麼四目相逼著。孟新凱有些被逼急了,同時心底有種不可言說的怒火在彙集和燃燒,等到終於累積到了臨界值,他謔地一下站起,指著周幼棠,罵出七個字:“你他娘的放狗屁!”

孟憲這邊,出了門就急衝衝地往外走,連路也顧不上看。田茯苓跟在她身後,小跑著才追上她:“憲憲,你再走那麼快,媽媽腳要崴了!”

孟憲這才停了下來,心緒劇烈起伏了好一會兒,她回過頭,看向堪堪追過來的母親。

田茯苓腳是真的快崴了,平複著呼吸,嗔怪地看了女兒一眼:“脾氣怎麼就那麼大?你爸跟他說幾句話能怎麼?”

“是不能怎麼,但為什麼我不能在場?”孟憲臉有些紅,是氣的,“我一走,他肯定又要對周幼棠說難聽話。”

田茯苓也知道自己丈夫那個臭脾氣,無奈地歎一聲,她摸摸孟憲的背:“好了好了,你也不要怪你爸爸,他是為了你好。”

孟憲有些無奈。她苦笑了下,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田茯苓看在眼裏,說:“我知道,你們年輕人最不願意從父母嘴裏聽到的就是這句‘為你好’。但是憲憲,你爸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幹脆說,“憲憲,你知不知道,其實你去遼城那年,你爸本來不用轉業。”

孟憲站定,滿是驚訝地看著母親。田茯苓看她這個樣子,也有些猶豫接下來的話到底要不要告訴她。思慮再三,她閉閉眼,拉著孟憲走到一旁,說:“那年部裏本來是要你爸爸走,但後來他爭取了一下,又可以留下了。隻是沒想到後麵又發生了你的事,部裏覺得這事情影響太大,正好上麵又重提精簡人員的事,就把你爸給安排上了。你爸活動了一番,最後還是不得不離開。”

孟憲隻覺得有一股寒意從腳底往上湧:“媽,你是說我爸是因為我才離開部隊的?”

“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你被栽贓陷害那件事。說起來,那跟你有什麼關係?”田茯苓現在想起來都是恨恨的,她深吸一口氣,說,“你爸回來就當著我的麵兒哭了,我隻當他是舍不得離開,後來才聽他說,這都是天意。之前你那麼不情願去部隊,他非要送你去。後來你在裏麵過的不好,他也因為受到影響而提前結束自己的軍旅生涯,這都是老天安排好的,讓他受這個教訓。”

孟憲從來沒有想過這其中會有這樣的曲折,一時控製不住地有些失神。

田茯苓瞧著她這樣無著無落的模樣,伸手攬住了她:“從此這就成了你爸的心坎兒。你要說他多討厭小周,倒不至於。就算有從前的那些事,再難過也算過去了。但他為什麼非要反對你和小周?無非就是過不去這道坎兒。他怕你再回到以前的環境中去,隻想有多遠帶你跑多遠。小周固然好,可也不是離了他不行。既然如此,為什麼非要冒那個險?你爸呀,倔脾氣,一直不肯給你說,也就是出了昨晚的事讓他著急了,所以才動了怒……”

田茯苓仍絮絮說著,孟憲聽著聽著,思緒就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