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含淚抬頭:“你……”
“大哥房裏通房的金紗,自持從小便跟著大哥,對大嫂多有不敬,大嫂又是個軟性子的,大哥也拿捏不住她,內室不和,總歸不是個好事兒,不如就送她出去吧,也算是能把這事兒解決了。”
王妃聽著,連連點頭。
“二門上的香梅,做事情還穩妥,但是貪錢好賭,經常糾結幾個嬤嬤坐莊聚賭,罰過幾次,也不知悔改,她也可以算一個。”
“廚房的錦李,聽說是手腳不幹淨,經常從膳食中克扣,又逢高踩低,最是勢利,也不得人心,不如就讓她也去吧。她雖然歲數大點兒,但卻是寡婦,看著也還算年輕……”
“再有,就是那個和小廝有私情的木香,當初說是要攆出去的,因兵荒馬亂,還在柴房拘著,也算她一個便是。”
“我的兒啊……虧你想得周到,這樣安排,是極妥帖的!”王妃攬著珠兒的手,雖是誇讚,但依然不斷搖頭歎氣。
珠兒心中也是絞擰似的痛,雖說這幾個人都是府中使著不太順手的下人,但畢竟是多年來日日在府中,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如今被自己親手送去給源軍蹂躪,心中也是不忍。但,又能如何?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既然不能不送,總不能把紫笑、緋桃這幾個溫柔曉事,活潑貼心的送出去吧?人和人,畢竟是不同的,輝王和太子的性命與尊嚴,總歸是比幾個奴仆要重要得多。
天色已晚,珠兒還是裹上了鬥篷,重又登上了萬歲山頂。
珠兒斜倚在山頂飛龍亭的柱子上,似乎已經虛弱到無法站立。但她的一雙眼睛,仍穿透了暮色,炯炯地注視著這被一片昏黃夕陽籠罩著的大梁城。
一隊一隊的馬匹,從上駟院、從禁軍營、從各個富戶大宅,魚貫湧出。如涓滴細流,一點一點彙入各個城門,而後便散失不見,仿佛是大梁城的鮮血,一點一滴的流入了源軍大營。
一輛輛巨大的太平車,緩緩列隊行進著,車上,各種軍械堆得像小山一樣高。
帶著紅色擁項的小隊兵卒,穿梭在各個巷弄中,挨家挨戶敲開大門,收繳馬匹和散失的軍械。
墨跡未幹的皇榜,貼滿了四城。上麵的內容自然是要求百姓繳出軍械和馬匹,不得隱匿:“自禦馬而下,益拘藉隱匿者,全家軍法,告人賞錢三千貫。收藏軍器,悉納赴官,限滿不納,依私藏法。”這個皇榜,就貼在兩國交好議和的皇榜旁側,像是諷刺。
更有零零散散的廂車,垂簾遮得嚴嚴實實,在暮色的遮掩下,緩緩出了城。珠兒知道,那裏麵坐著的,都是那些勞軍的女子。
逃得過屠城,逃不過這貪婪的索取,逃不過這屈辱。未來,還有什麼樣不堪的淩辱等待著這座城,等待著這座城裏的人們,沒有人知道……
珠兒每過一會兒,就看向自家宅院的後門,希望能看到那四個婢女的身影,最後再看一眼她們的模樣。但,始終沒有看到。或許是一轉瞬間錯過了……錯過了,就再也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