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殺罪1·暗夜行 第一章 深夜火災(3 / 3)

“你為什麼不早點說?”

“家裏發生這麼大的事,我都已經六神無主了,哪顧得上這些?再說,你也沒有問啊。”

文麗看了師父一眼,心想這女人說得也對,自己和師父看這女人的年齡,估摸著她兒子應該是個初中生,聽消防隊的張副隊說起火時孩子沒在家,就先入為主的以為孩子在學校住宿,所以沒在家,一直沒有朝另一個方向想。

她問姚伊燕:“夜裏10點多,已經那麼晚了,你兒子為什麼要賭氣跑出家門?”

“這個……”

姚伊燕看看她和秦漢川,欲言又止。

秦漢川把眼一瞪,提高聲音說:“如果隱瞞線索,延誤案情,那你可要負法律責任。”

姚伊燕這才低著頭說:“他是因為我跟他爸吵架,才負氣出走的。”

“你跟你老公,為什麼要吵架?”

“他今天又出去喝酒,而且喝多了,直到晚上10點才回家。我說了他幾句,結果兩人就吵起來了。小亮當時在複習功課,可能覺得我們幹擾了他,就扔出一本書來砸我們,然後就……”說到這裏,姚伊燕抬頭看看二樓窗戶,不知道要不要接著往下說。

文麗追問:“然後怎麼樣?”

“然後他就從他房間窗戶裏跳到外麵院牆上,跑了出去。”

“他平時有過這種情況嗎?”

“以前我跟我老公吵架,他嫌煩,也氣衝衝跑出去過幾回,不過很快就回來了。”

秦漢川點點頭,問:“孩子出門的時候,手裏拿什麼東西沒有?比如說打火機之類的?”

姚伊燕搖頭說:“沒有,他出去時空著雙手。”

“他身上有錢嗎?”

“應該有吧,我昨天才給他生活費。”

秦漢川問:“你手裏有孩子的照片嗎?”

姚伊燕說:“時裝店的櫃台裏有他的半身照。”

秦漢川對文麗說:“你跟她進去拿照片,然後用手機翻拍,轉發給現場的每一個同事,叫大家拿著照片到附近的商店、五金雜貨鋪和化工店問一下,看今晚10點到10點半之間,這孩子有沒有到店裏買過工業酒精和打火機。”

姚伊燕已隱約明白他的意思,顫聲道:“你們是懷疑小亮他……”

“做父母的,永遠不會了解孩子內心的真實想法!”

秦漢川扔下這句話,就背著雙手,踱著步子,走開了。

幾名偵查員拿到何小亮的照片,立即按照探長的布置,分頭排查。

很快就有消息反饋回來。

就在青雲巷的巷尾,有一家五金店,店裏有工業酒精出售。夜裏10點多的時候,有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敲開店門進來買了1.5升酒精和一個打火機,說是家裏要用酒精爐打火鍋。警察找上門時,五金店本來已經關門了,老板被警察敲門叫起,揉揉惺忪的睡眼,看了手機裏何小亮的照片,肯定地說:“沒錯,就是這孩子。”再一查收款機裏的收款時間,是夜裏10點16分。

秦漢川聽完情況彙報,說:“現在,案情已經十分明朗了,往二樓窗戶裏淋酒精縱火的,就是這孩子。文麗剛才還在牆角處看見他了,估計這孩子就藏在附近,大家趕緊分頭尋找。”

第二天淩晨,警方終於在鄰街一個垃圾桶旁邊找到了何小亮。這孩子靠著垃圾桶睡得正香呢。

何小亮說,他爸他媽整天吵個沒完,他早就膩煩了。昨天晚上,他本來隻是想放把火嚇唬嚇唬他們,也算是給他們一點警告和懲罰。可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酒精著火之後會燒得那麼快,他更沒有想到家裏著火的時候,他爸爸正在醉酒熟睡,他媽媽正關著門在浴室洗澡,所以家裏完全沒有人救火。等到姚伊燕驚覺之時,火災已經釀成了。

後來這孩子知道自己一把火,竟然把他爸爸給燒死了,就更是嚇壞了,既不敢回家,也不敢走得太遠,隻好不知所措地躲在黑暗中,悄悄觀察著事態發展,不想正好被文麗看見,差點被當場抓住……

4

伊燕時裝店縱火案發生在3月11日,所以警方把這個案子,習慣性地稱作“3·11縱火案”。

3·11縱火案告破的第二天,文麗正在重案二組辦公室對著電腦比對另一起案子的犯罪嫌疑人資料,忽然聽到門口有人叫她,抬頭一看,卻是金一田笑嘻嘻站在門口。

文麗吃了一驚,起身問:“你跑到這裏來幹什麼?有什麼事不能給我打電話嗎?”

金一田一邊搓手一邊笑著走進來:“我來看看你啊!”

文麗臉色微紅,看看辦公室兩個同事忙碌的背影,小聲說:“別胡說八道,我在上班,正忙著呢,趕緊走!”

金一田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四下張望著;“哎,怎麼不見你們秦探長啊?”

“他在裏麵辦公室。”文麗用手指了一下,問,“你找他幹什麼?”

金一田說:“3·11縱火案,誰也沒有想到放火燒死何慶國的凶手,竟然是他未成年的兒子,而種下惡果的,正是何慶國和姚伊燕夫妻倆。這是中國家庭教育失敗的生動案例。這個案子不是你們秦探長負責的嗎?我想采訪一下他,寫成一篇小說,絕對有震撼力。”

他邊說邊往裏走。

“哎,哎,站住!”文麗想要攔住他,卻沒攔住,隻好跟著他跑進秦漢川的辦公室。

秦漢川正在辦公桌後麵擦槍,看見有人進來,先把槍鎖進抽屜,然後才抬起頭看著金一田問:“你是……”

其實他以前跟金一田打過照麵,有點印象,卻記不太清。

“秦探長,您好您好!”金一田是個自來熟,上前跟他握一下手,“我叫金一田,日本有個名偵探叫金田一,中國有個寫推理小說的作家叫金一田,那就是本人。我也是文麗的男朋友。”

“誰是你女朋友了?”文麗一張俏臉漲得通紅,喝叱道,“在師父麵前,別亂說話!”

秦漢川生就一張四方大臉,仿如刀削斧砍一般輪廓分明,給人一種沉穩冷峻的感覺。這時他卻忍不住笑了,說:“原來是金大作家,我在書店裏看到過你的書,好像很受讀者歡迎啊。”指指旁邊的沙發,“請坐!不知金先生找我有何貴幹?”

他看了文麗一眼,“如果你是想約文麗出去,那就不用向我請示了,不過最好是在下班時間。”

金一田往他麵前湊了湊:“其實我這次來,是想采訪一下您,主要是關於3·11縱火案和教育孩子這個話題。”

“哦,原來是這樣。”秦漢川的臉忽然陰沉下來,“關於案子的事,如果你想采訪,可以直接到我們局宣傳科找張幹事,他負責咱們局外宣這一塊。”

“可是我……”

“我還有事,請出去。”

金一田沒想到他會突然下逐客令,還想說什麼,卻被文麗一把拽了出去。

一直來到走廊,文麗才放開他。

金一田拉一下被她扯歪的衣領說:“你師父怎麼這麼大的架子啊?”

文麗看看秦漢川關緊的辦公室門,告訴他:“師父原本有個女兒,後來因為一場變故去世了,師父一直很內疚,覺得自己是一個失敗的父親。你去采訪他,談什麼關於教育孩子這個話題,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哦,原來如此,難怪我一提這個話題他就翻臉。”金一田恍然大悟似的點點頭。

文麗白了他一眼:“你以為每個警察都像我這樣好說話啊。”

“那確實,全世界的警察都沒有我師姐平易近人。”金一田笑了,“走吧,為了感謝師姐好說話,我請你吃晚飯。”

“沒見我正上班嗎?”

“這不隻差10分鍾就下班了嗎?要不你老人家繼續上班,我站在門口等10分鍾。”

“你就饒了我吧。”文麗看看表,“算了,我還是提前10分鍾下班好了。”

她換了便裝,跟金一田一同走下樓。

來到大門口時,門衛朝金一田敬了個禮,說:“金作家好!”

文麗一怔,走出大門問:“你跟咱們單位的門衛很熟啊?”

金一田搖搖頭:“不熟啊,以前我找你要資料都是在外麵接頭,今天是我第一次到你們單位來,跟這門衛也是第一次見麵。”

“廢話,第一次見麵會對你這麼禮貌?告訴你,咱們這個機關大院,閑雜人等可不是能隨便進來的。”

“這我知道。不過我做了兩件事,他就很客氣地讓我進來了。第一,我跟他說,我叫金一田,是刑偵大隊最漂亮的那個女刑警的男朋友。”

“他怎麼說?”

“他說,你說的是文麗麼?”

“去你的。”

“第二,我拿出我新出的一本推理小說當場簽名送給他。”

“你怎麼知道我們門衛喜歡看推理小說?”

“這個難不倒我這個小有名氣的私家偵探吧?我看見門衛室的桌子上扔著兩本翻得卷了邊的推理雜誌,其中一本雜誌上還有我的連載小說。門衛表示很驚喜啊!”

文麗不由得格格地笑起來,扭頭看了這個個頭跟自己一般高的學弟一眼,有那麼一刻,她在心裏想,如果有這麼一個男朋友,也許還真不錯!

吃飯的地點,金一田選在衣鋪街的三味魚屋。這家餐館前臨大街,背靠長江,擅用江魚為食材,做出各種美味菜肴。

文麗叫了一道芙蓉鯽魚,還有魚頭豆芽湯,正吃著,金一田忽然又拿出那枚求愛戒指,一本正經地遞到她麵前說:“這個,你還沒有收下呢。”

“我就說今天為什麼要請我吃飯,原來是有陰謀的。”

“我這是陽謀好不好?”

文麗眼瞼低垂,睫毛閃動,猶豫片刻,正要伸手去接,手機忽然又唱起歌來。

金一田臉都綠了:“不會又是你師父吧?”

文麗掏出手機一看,還真是秦漢川打來的。

秦漢川說:“何慶國的命案,案情有了變化,我們懷疑是姚伊燕殺了她丈夫。我現在帶人去拘捕姚伊燕,你馬上趕到青雲巷,我們在巷口彙合,然後統一行動。”

文麗心中大疑,剛想發問,秦漢川已經掛斷電話。

她不敢耽擱,立即起身說:“我有緊急任務,先走了,你慢慢吃吧!”

金一田眼巴巴望著她:“你倒是收下這枚戒指再走啊!”

文麗回眸一笑。

“如果你娶個女刑警當老婆,可能連一頓飯都吃不安寧,你最好想清楚再做決定!”

5

青雲巷在老城區,南與建設西路相連,往北一直通到老城區的城中村。

文麗剛剛趕到青雲巷口,就看見一輛警車從建設西路拐過來,車門打開,秦漢川在車上叫她:“快上車!”

文麗跳上車,司機一踩油門,警車就開進了青雲巷。車裏除了秦漢川,還有四名刑警,都是他們組的同事。

文麗問:“師父,什麼情況?”

秦漢川沒有說話,卻扔給她一件防刺背心。文麗心頭一緊:“連這個都帶上了?”

秦漢川說:“下班的時候,我接到法醫中心的電話,說何慶國的屍檢報告出來了,煙灰和炭末僅停留在死者口鼻部,呼吸道並沒有高溫作用的表現。”

文麗吃了一驚。她知道,如果是在火場中被濃煙熏死,或被燒死的人,呼吸道內必定會有煙灰炭末沉著,甚至連食道和胃腸內都有可能檢出煙灰。如果煙灰僅飄落在口鼻腔內或咽喉部,則說明死者在起火之前已經死亡,死後焚屍的可能性極大。

果然,秦漢川接著說:“法醫中心傳來的消息說,何慶國在起火前已經死亡。”

文麗問:“死因是什麼?”

“屍檢報告說,死者臉上和脖頸處,都有爪痕。我們單獨找何小亮詢問過,他爸何慶國身上的爪痕,是跟他媽媽姚伊燕吵架時,被姚伊燕抓傷留下的。”

“一個大男人,被老婆抓幾下就死了?”文麗覺得難以置信。

“法醫說,抓傷何慶國的指甲上,塗有眼鏡蛇毒。這是一種劇毒,通過傷口進入人體血液循環係統後,會在十分鍾至一個小時內出現中毒症狀,包括體溫升高,心跳加速,呼吸困難,全身抽搐等,最後臥地不起,死於窒息或心動力衰竭。”

文麗看了師父一眼:“你懷疑是他老婆毒殺了他?”

“從目前咱們掌握的證據來看,這是最靠譜的推斷。”

“咱們掌握了什麼證據?”

“何小亮告訴警方,他媽媽在外麵有一個情人,雖然他沒有見過那個人,但他知道一定有這麼一個人存在。”

文麗點點頭,如果姚伊燕真是殺人凶手,一個能想得出用蛇毒殺人的女人,那自然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人物。她感激地看了師父一眼,這才明白師父叫她穿上防刺背心的原因。

青雲巷是一條老街,街麵十分狹窄。巷道兩邊,低矮陳舊的小樓灰蒙蒙的了無生氣。老舊的公共廁所外麵堆滿垃圾,衣衫襤褸的拾荒者在垃圾堆裏亂翻,汙水在街麵肆意流動。

警車差點蹭到一個亂穿馬路的女瘋子,秦漢川吩咐司機:“不要著急,別開太快!”

幾分鍾後,警車在伊燕時裝店前麵停下。

時裝店的卷簾門緊緊關閉著,二樓被火燒過的痕跡仍然清晰可見,時裝店的招牌被濃煙熏得幾乎已經看不清楚。

文麗上前敲門,並沒有人開門。她回頭問:“師父,要不是撬門進去搜查?”

秦漢川搖搖頭說:“她可能不在家,咱們在外麵等一會。”

正說著,鄰居家院門打開,一個男人提著一袋垃圾走出來。秦漢川認得是火災當晚跟自己說過話的胖子,上前叫了他一聲。

胖子也認得他,馬上放下垃圾說:“警官好,警官辛苦了!”

秦漢川問:“我們想找你的女鄰居姚伊燕,你知道她去哪裏了嗎?”

胖子搖頭說:“這個我可不大清楚。自打她家裏著火之後,我就很少看見她在家,一大早打扮得清清爽爽,挎個包包出門,很晚才回來,好像很忙的樣子。”

秦漢川“哦”了一聲。

這時胖子的老婆走出來說:“那個女人,這兩天好像在找人。今天上午,我去東方大道一家藥材銷售公司抄電表——”

“我老婆在供電局上班。”胖子插了一句。

女人接著說:“當時我正好看見她在這家公司。她站在大廳裏跟老板說話。具體說什麼我沒大聽清,好像是在找這家公司的一個什麼員工。老板一直在搖頭。她離開後,老板還罵了一句粗話,所以我覺得這應該不是她第一次去找老板了,要不然老板不會這麼不耐煩。”

秦漢川和文麗對望一眼,心底同時升起一團疑雲:丈夫剛剛去世,兒子因為涉嫌犯罪還在刑拘之中,這女人完全不管不顧,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去找人?她在找誰?跟這個案子有關係嗎?

秦漢川問胖子:“這兩天,她都是晚上什麼時候回家的?”

胖子想一下,說:“至少也是晚上9點以後了吧。”

秦漢川看看表,現在才晚上7點多。

待胖子和他老婆進屋後,秦漢川讓司機把警車開到附近隱蔽之處,自己則帶著文麗等人鑽進時裝店旁邊那條路燈照不到的過道裏,以免被姚伊燕回家時看出端倪,打草驚蛇。

剛在黑暗中蹲下,文麗的手機就在口袋裏震動起來,掏出來一看,居然是金一田把那枚求愛戒指拍成照片發了過來。金一田在短信裏問她到底收不收下?現在正在執行任務,又有師父在一旁盯著,文麗哪裏敢回信息?趕緊把手機揣進口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一陣一陣的夜風吹得人頭皮發緊,街巷裏行人越來越少。

到了夜裏9點,仍然不見姚伊燕回來。

難道是她知道警方盯上了自己,所以畏罪潛逃了?

文麗小聲地問:“師父,怎麼辦?”

秦漢川倒是沉得住氣:“再等等!”

又在黑暗中蹲守了約莫半個小時,文麗正覺得眼皮發沉,忽然聽到一陣汽車發動機響,一輛紅色的出租車從小巷裏開過來,停在伊燕時裝店門口,車門打開,從車上走下來一個女人,牛仔短褲配黑色絲襪,肩上挎著一個紅色的漆皮單肩包,高跟鞋底踩得水泥路麵橐橐作響,正是剛剛喪夫的姚伊燕。

就在她將出租車打發走,掏出鑰匙準備打開卷簾門時,秦漢川他們從黑暗中閃身出來,迅速朝她靠近。

姚伊燕聽見腳步聲,回頭看見幾名警察站在身後,不由吃了一驚。她認得秦漢川,就問:“秦警官,有事嗎?”

秦漢川說:“姚伊燕,請跟我們走一趟。”

姚伊燕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變:“是不是小亮他、他出事了?”

“沒有。”文麗說,“你兒子的案子,我們正在依法處理,他不會出現意外的。”

姚伊燕滿臉狐疑地望著幾名警察:“那你們找我……”

“經法醫屍檢查明,你丈夫何慶國並非死於火災,而是中毒身亡,他是被人毒殺的。”秦漢川朝對方出示了《拘留證》,“我們有理由懷疑你丈夫的死,跟你有關。現在,你正式被警方刑事拘留!”

“什麼,我丈夫他……”

“有什麼話,到了公安局再說吧。”文麗上前,利索地給她上了手銬。

秦漢川招招手,停在不遠處的警車很快開了過來。文麗將姚伊燕帶上警車。

鄰居家的胖子在門縫裏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搖頭說:“看警方這架勢,莫非何慶國真是被這女人殺死的?唉,可惜了……”

他老婆從後麵擰住他耳朵怒聲道:“你還會為這女人惋惜啊?”

胖子忙說:“哎喲,不敢不敢,我是替那個死鬼何慶國惋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