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案:狼魂(2 / 3)

素芬嚇了一跳,就叫阿文,你、你受傷了?

阿文點頭說剛才我們在南門橋頭伏擊鬼子兵的中將木村圭佑,可惜沒有成功,還死了好些兄弟,我也中了一槍,幸好還死不了。

素芬忙拿出家裏的小藥箱,給他止血包紮。阿文休息一會,緩過氣來,說鬼子兵很快就會找來,我不能呆在城裏了。

素芬說那我叫亞叔用船載你出城,到三社那邊去躲一躲。就到隔壁叫了亞叔,將阿文受傷的事悄悄跟他說了,請他撐船走通濟河將阿文載出城,再想辦法將他送到三社鄉下自己的娘家避一避。

亞叔跟阿文是堂叔侄關係,很是熱心,忙將阿文從後門接出,走下通濟河碼頭,上了船,避過日軍哨卡,出城去了。

素芬送走丈夫,回到屋裏,看見田惠美還坐在那裏,就對她說今天就學到這裏吧,你先回去。

田惠美剛走,繡莊大門就被人砸得砰砰直響。素芬戰戰兢兢地打開門,門口站著一隊荷槍實彈的偽軍,領頭的是個瘦高個子,兩眼凶光閃閃,嘴裏齙出兩顆金牙,正是繡林城臭名昭著的漢奸“齙牙燦”。

齙牙燦叫囂道鄺素芬,快把跟皇軍作對的抗日自衛隊隊長伍啟文交出來。

素芬說阿文沒回來。

齙牙燦哪裏相信,帶人闖進繡莊,裏裏外外搜了個遍,果然沒有找到阿文。就趁機搶掠了幾件金器,揚長而去。

素芬這才鬆下口氣,幸好自己早就將屋裏屋外的血跡清洗幹淨,要不然非被這狡猾的漢奸瞧出破綻不可。

過了幾天,素芬在臉上塗上鍋灰,扮作一個老婦,收拾了幾件衣服,正要回三社娘家看望丈夫,忽見亞叔跌跌撞撞跑進門來,帶著哭腔說不好了,阿文、阿文遭了鬼子毒手,屍體都被吊在縣政府門前的旗杆上了。

素芬的臉,當即就白了,急忙往縣政府那邊跑去。來到鬼子的駐紮地,遠遠地躲在一個牆角處,探頭一瞧,果然看見縣政府大門口的旗杆上吊著一具屍體,赤裸著身體,渾身血跡斑斑,仔細一看,正是自己的丈夫阿文。

她隻覺一陣天旋地轉,人就往後倒去。幸好亞叔在一旁,將她扶住。

後來經過打聽,才明白丈夫出事的經過。

原來阿文剛到三社不久,消息就走漏了。木村圭佑派齙牙燦帶著幾個偽軍,扮做中日親善宣傳隊,假裝到三社貼標語,實則暗地裏偵察阿文具體藏在三社哪戶人家。不想齙牙燦的身份被鄉人識破,群情激憤之下,就拿起鋤頭鐵鍬將這幾人打死在河中。誰也沒料到的是,齙牙燦狡猾過人,竟然裝死騙過鄉人,逃回城裏,向木村圭佑報告了消息。

木村大怒,親率一隊日軍,氣勢洶洶趕到三社,將村子團團圍住,限令鄉人十分鍾內交出抗日自衛隊隊長伍啟文,否則就放火燒村。鄉民不肯交人,正躲在外父家養傷的阿文不想連累鄉人,就自己站了出來。木村抓了阿文,卻不解恨,下令屠村。頓時火光大作,槍聲亂響,三社被燒成一片焦土,近千人慘遭屠殺。

日軍將阿文抓回城裏,嚴刑逼問,要他招出其他抗日自衛隊隊員下落,阿文誓死不說。木村惱羞成怒,親手開槍,將阿文殺害,並剝光衣服,將其屍體吊在旗杆上,以震懾鄉民。

素芬就有些懷疑,阿文去三社養傷的事,知道的人並不多,鬼子又是怎麼收到消息的?難道是亞叔……

當晚,她帶著香燭,悄悄來到縣政府圍牆外,隔牆祭奠丈夫。剛燒著香燭,就聽得牆內傳出一個女人的笑聲,竟十分耳熟。止不住心中好奇,就踩著一個樹墩,攀上圍牆向裏張望,隻見牆內二樓窗戶裏,正有一名日軍軍官摟著一名化著濃妝、穿著和服的年輕女子在喝酒調笑。那軍官正是木村圭佑,而那個女人,居然就是田惠美。

素芬驚得差點從牆上掉下來。原來田惠美竟是日本人,難怪她的中國話說得那麼不地道。對了,那天阿文受傷回家,正好被她看到。莫非是她在門外聽見了阿文跟我講的話,知道了阿文的去向,然後告訴了木村?

素芬心頭升騰起一股仇恨之火,回到家裏,將一把菜刀磨得鋥亮。

4

第二天上午,田惠美穿著一件碎花旗袍,打扮得花枝招展,照例來到素芬繡莊學習刺繡。

鄺素芬手持菜刀立在門後,待她踏進一步,立即將她抵在牆上,寒光一閃,菜刀已架在她脖子上。田惠美吃了一驚,說師父,你、你幹什麼?

素芬怒目圓瞪,眼睛裏幾乎噴出火來,別叫我師父,我沒有日本徒弟。

田惠美一怔,心裏就明白過來,問你都知道了?

素芬說昨晚我到縣政府圍牆外祭奠我丈夫,看見你身穿和服,跟木村圭佑混在一起。

田惠美說不錯,我的確是日本人,我的名字叫做古田惠美子,我小時候曾在中國呆過幾年,所以會說中國話。我是日本東京都的一名藝伎,被派到中國來慰問日本軍隊。不想被木村看中,他將我留了下來。我很早就開始關注你這間繡莊了,如果不是我跟木村提了要求,你這間小小的繡莊,早就被日本兵燒光了。

素芬怒聲問,我丈夫的事,也是你向木村告的密?

古田惠美子說是的,那天我躲在房門口,聽見你跟你丈夫說的話,知道他躲在三社養傷。他是繡林抗日自衛隊隊長,也是木村的心頭大患,如果我能協助木村抓到他,那可是大功一件。

素芬心如刀絞,怒火中燒,咬牙道我要殺了你替阿文抵命!一手扼住她咽喉,一手擎起菜刀。古田惠美子臉色煞白,閉目待死。素芬瞧著她那不住閃動的睫毛,心中一軟,菜刀連舉三次,終是不忍砍下。

良久,她丟下菜刀,眼裏噙著淚花,說你給我滾,別讓我再看見你。

古田惠美子仰著頭說不,我不會走的,我是來學習刺繡的。沒有學會之前,我是不會走的。

素芬盯著她咬牙切齒地說,我的刺繡手藝,就是爛在心裏,也絕不會傳授給日本人。

古田惠美子歎口氣說如果你不肯再教我,那也行,但你得幫我繡一件東西。

素芬問,什麼東西?

古田惠美子說木村的妻子在日本病死了,木村對我很好,但這還不夠,我不想做一輩子藝伎,我想成為他的妻子。木村的四十五歲生日快到了,他很喜歡中國傳統文化,我本來想找你學會刺繡,親手繡一件披風送給他,以增加他對我的好感。既然你不肯再教我刺繡,那就隻好由你代勞了。

素芬說別做夢,我絕不會給日本人繡東西。

古田惠美子臉上就露出惡毒的表情,眼裏透著殺氣,說如果你不肯幫我達成心願,隻要我在木村枕邊吹一口風,明天早上,你的繡莊,連同這條大街上所有店鋪,就會被燒成一片灰燼。

素芬驚退一步,你……

古田惠美子盯著她問,你到底肯不肯繡?

素芬的目光軟下來,半晌才歎口氣說,你想繡什麼樣的披風?

古田惠美子知道她已經答應,就笑了,說木村最喜歡狼這種動物。他說狼與別的動物迥然有別,它代表著自由的天性和征服世界的勇氣。他常常把自己比喻成一頭雄健的蒼狼。你就在披風上繡一個狼頭吧,他一定會喜歡的。

素芬說好吧。

古田惠美子問,你要多久才能繡好?

素芬說至少要一個月時間。

古田惠美子問,為什麼要這麼久?

素芬說我繡過走獸,但從沒繡過狼,也沒有現成的畫稿。繡林石花山常有野狼出沒,我必須先潛入山中,仔細觀察狼的形象,心中有數之後,再上繃刺繡,才能繡好。所以要想繡出一件上品的狼首披風,至少也得花一個月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