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案:虎骨膏藥2(3 / 3)

範安平見江暮雪真的醫好了尾崎元次,心中恨得暗自咬牙,想起自己和老爹當初設下的計謀,真是偷雞不著反蝕一把米,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原以為向尾崎元次推薦江暮雪,可以借日本人之手置他於死地,重振老爹和回春堂的聲威,誰知到頭來反而成全了他的神醫之名,也不知他到底從哪兒搞到虎骨,製成虎骨膏藥的。

正在他瞧著江暮雪的背影暗暗咬牙切齒之際,尾崎元次忽然走到他麵前,心情爽朗地拍拍他的肩膀,道:“範會長,江先生是你請來的,現在他隻用三天時間就治好了我的傷病,免除我下半輩子半身不遂的殘疾之苦,你說我該不該重重地謝謝他?”

範安平急忙換上一副笑臉,點頭哈腰,諂媚道:“是是是,該該該。”

尾崎元次道:“那好,今天我就好好感謝感謝他。”

猛然轉過身來,把臉一沉,大喝道:“來人。”

“咳。”門外有人答應一聲,隻聽一陣腳步聲響,一隊荷槍實彈的鬼子兵忽然氣勢洶洶衝了進來,端著槍,一下就將江暮雪圍在了中間。

江暮雪臉色一變,看著尾崎元次道:“尾崎隊長,這是何意?”

尾崎元次盯著他看著,兩道陰冷銳利的目光就像兩把錐子,咄咄逼人,似乎要把他釘穿一般,嘿嘿冷笑一聲道:“江暮雪,你就不要再裝模作樣了,其實你的底細我早就調查得清清楚楚,你並不是從四川瀘州來的,你是八路軍冀南軍區劉伯承部下的一名隨軍軍醫,一年前在一次與皇軍的戰鬥中為了掩護幾名傷員轉移,你與八路大部隊失散,突圍之後你獨自一人流落江湖,四方飄泊,後來你打聽到八路大部隊到了湖南湘江一帶,於是你就想越過湘鄂邊界去尋找自己的部隊,但因為此間水陸交通被皇軍切斷,你無法過關,隻好暫時隱居繡林城,明裏以行醫為業,暗中卻一直在想方設法與八路取得聯係。江先生,我說得對不對?”

江暮雪瞧他一眼,眉頭一展,哈哈一笑道:“既然你早已知道我的身份,還放心讓我為你治病,這份膽識,倒是讓江某佩服。”

尾崎元次道:“那也是情勢所迫,不得不姑且相信你一次,不過我也並非全無防範,你為我診治之時,自始至終都有軍醫在場,隻要你稍有差池,他們一個眼色,埋伏在窗外的狙擊手就會把你射成馬蜂窩。”

江暮雪鄙夷地瞧了三位同行一眼,冷聲笑道:“我還以為他們真是來虛心學習中國醫術的呢。”

尾崎元次重傷初愈,精力欠佳,不想與他多費唇舌,把臉一沉,揮手道:“來呀,先將這個八路押下去關起來,明日午間在北門口碼頭公開處決,我要讓你們這些冥頑不化的中國人看一看跟皇軍作對的下場。”

範安平差點興奮得跳起來,搶著回答一聲:“是。”一推江暮雪:“他媽的,搞了半天,你還是個八路哇,這回落到皇軍手裏有你好看,快走!”

8

杜奇心裏一直記掛著江暮雪和他的虎骨膏藥的事,在家裏等了一整天,也不見小周來通知他,到了第二天,他再也忍不住,徑直跑到膏藥鋪,鋪子裏隻有小周一個人在守著。

小周告訴他,江先生的虎骨膏藥早就煉製好了,都已經去給尾崎元次治過兩回病了,聽江先生說這小日本的重傷已快痊愈了。

杜奇問:“暮雪兄現在何處?”

小周說:“江先生今早又去了尾崎元次那裏。”

杜奇奇道:“這麼說暮雪兄拿到虎骨了?是誰給他送虎骨來的?怎麼送來的?”

小周一問三不知,一個勁地搖頭。

杜奇止不住心中好奇,穿過院子,來到江暮雪的房裏,希望能發現些兒蛛絲馬跡解開自己心中的謎團,可是房間裏一切如舊,與他前次來時並無半點變化,江暮雪那幅虎氣勃發《山林夜嘯圖》仍然掛在牆上。

就在他要轉身離去之時,忽然發現圖紙上那隻老虎的一隻虎爪被撕掉了。

他心中一動:難道這就是江暮雪所用的“虎骨”?

……

據說一天中,子時剛過,醜時初至的那一段時間,是人最疲倦、警覺性最低的時間,江暮雪就是在這個時間從嘴裏吐出第一枚銀針,像變戲法一樣打開手銬和腳鐐的。兩名看守的日軍正倚在牢門邊打瞌睡,當他躡手躡腳經過時,一名看守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睜開惺忪的眼睛,正要張嘴大叫,江暮雪順手將手中的銀針紮進了他脖頸上的大椎穴,於是這名鬼子兵頭一歪,連哼也沒哼一聲,就繼續做他的春秋大夢去了。

關押江暮雪的監牢是由縣政府一間倉庫臨時改建成的,距尾崎元次的住所並不遠,江暮雪輕巧地避過幾撥巡邏的鬼子兵,輕而易舉地就摸進了他的房間。

“什麼人?”

盡管尾崎元次已經睡了三天三夜的門板,這一夜全身輕鬆睡得很沉很熟,但行武出身的他到底還是保持著軍人應有的警惕,一旦覺得床前有人影晃動,立即伸手從枕頭底下摸出了手槍。槍口還沒抬起,就覺手背一陣刺痛,合穀穴上不知怎地就被插上了一根銀針,虎口一麻,短槍掉落在地。

他敏捷地翻身跳下床,一條黑影正好擋在他麵前。定睛一瞧,隻見來人長衫勝雪,目光炯炯,正是白天被他下令關起來了的江暮雪。他驀然一驚,睡意全無,側身退後一步,顫聲道:“你、你是怎麼出來的?你想幹什麼?”

江暮雪逼近一步,冷峻地道:“我代表千千萬萬中國人民取你狗命來了。”

尾崎元次心知不妙,回身去取掛在床頭的軍刀,雙手剛剛舉過頭頂,兩邊腋下同時一麻,左右極泉穴上被同時釘上一枚銀針,兩條手臂頓時失去知覺,舉之不起放之不下,就那麼僵在半空,模樣甚是滑稽。

江暮雪絲毫不給他喘息之機,又從口中吐出三枚銀針,閃電般紮進了他頭頂百會、額前印堂、喉頭廉泉三處大穴。

尾崎元次宛如被人施了定身法似的,全身一震,僵在那裏,竟再也動彈不得。他不由心下大駭,張大嘴巴驚恐地盯著他:“你、你使了什麼魔法?”

江暮雪道:“這不是魔法,是中國的點穴術。從中國中醫的角度解釋,人的身體內遍布經絡,‘經’即經脈,猶如路徑,貫串上下,溝通內外,是經絡係統中縱行的主幹;‘絡’為絡脈,有網絡的含義,為經脈別出的分支,縱橫交錯,遍布全身。經絡內屬於髒腑,外絡於肢節,運行氣血,濡養周身,構成一個貫串上下溝通內外的體係,將人體聯係成為一個有機的整體。而穴位則是經絡上特殊的‘點’,通過外力適當地刺激這些‘點’,可以達到關閉穴道阻止體內血液流動的目的。”

尾崎元次道:“你是說穴位就像人體血管中的閥門開關一樣?”

江暮雪道:“不錯,正是這個意思。我現在關閉了你頭頂、額前和喉節處的三處‘閥門’,你全身血液流經這裏的時候,遇到阻塞無法繼續暢行,血液在‘閥門’處越聚越多,壓力越來越大,無可突破,鮮血就會從你的眼睛、鼻孔、耳朵、嘴巴中迸裂而出。”

尾崎元次道:“你、你是說我會七竅流血而死?江先生,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你既然要殺我,當初又何必那麼煞費苦心救我?”

江暮雪走到他麵前,目光灼灼,盯著他一字一句地道:“我救你,是因為我是醫生,你是病人。我殺你,是因為我是中國人,你是侵略我們的日本強盜。”

尾崎元次本來還抱著一絲僥幸之心,以為江暮雪不過是故弄玄虛虛張聲勢,直到他感覺到頭腦發漲,似乎有某種東西要從自己臉上爆裂而出時,他才相信江暮雪所言不虛,絕望之際,憋足最後一口氣,突然放開嗓門大聲叫道:“來人,快來……”

第二聲呼喊尚未吐出,隻覺喉頭一甜,一股鮮血箭一般從他鼻孔中躥了出來,接著眼睛、口腔、耳孔中也有熱熱的血液噴薄而出。

他雙目圓瞪,麵容因痛苦和驚駭而扭曲變形,從喉嚨深處發出幾聲心有不甘的咕嘟聲,突然雙腿一顫,兩眼翻白,直挺挺向後倒了下去。

就在這時,江暮雪忽然聽到外麵哨聲大作,呼起四起,推門一看,隻見四下裏燈火通明,數百名日軍士兵手持步槍,正潮水般向這邊湧來。顯然,尾崎元次垂死的呼聲驚動了日軍。

江暮雪臉色一變,急忙退回尾崎房中,抓起他掉落在地的手槍,跳出門來,咬一咬牙,正要衝出去拚個魚死網破,忽然旁邊一扇小門吱嘎一聲,打開一條小縫,鑽出一個人,手裏拿著一支短槍,悄聲道:“江兄,別硬拚,快跟我走,這邊有一道後門。”

江暮雪隻覺聲音甚是耳熟,定睛一看,驚道:“杜兄,是你?”

杜奇笑道:“別客氣,自己人,我是中共湘鄂邊支部的特派員。”

江暮雪喜道:“太好了。”縱身跳進小屋。

杜奇回身關上房門,小屋裏頓時一片漆黑。

突然,屋裏傳出“砰”的一聲槍響……

9

這是抗日戰爭時期,發生在作者家鄉繡林縣(現已更名為繡林市)的一個真實故事,作者通過查閱縣誌,走訪民間老人,掌握相關史料,力圖向讀者真實再現這個故事的開頭結尾來龍去脈,但是要請讀者們原諒的是,關於這個故事最後確切的結局,嶽勇查遍了所有能搜集到的相關資料,均不見提及。倒是在繡林城街坊民間,廣泛流傳著有關對這個故事結局的猜測與傳聞,作者通過搜集整理歸納,發現民間軼聞傳說的結局大體有三種。

第一種。地下黨員杜奇接應江暮雪之後,悄然將他送出繡林城,並通過組織的力量,順利地幫他找到了自己的隊伍。這當然是最理想主義的一種說法。

第二種。杜奇的真實身份,其實是一名國民黨特務。他通過暗中調查,掌握了江暮雪的身份背景,正要向上峰報告,這時日本鬼子進城,國民政府在繡林城的統治崩潰,已無力顧及江暮雪的事,他隻好向鬼子告密泄漏江暮雪的真實身份,本意是想借鬼子之手害死江暮雪,誰知江暮雪神通廣大,非但逃過一劫,還把日軍中隊長尾崎元次給殺死了。雖然事後驚動日軍,江暮雪被日軍圍殺,但杜奇擔心江暮雪可能會再施手段從日軍的重重包圍之中突圍而出,到那時再要對付他可就不容易了。所以他隻好現身假冒我黨特派員騙取江暮雪的信任,趁他不備之機,在他背後開了冷槍。最後黑暗小屋裏傳出的那一聲槍響,便是因此而來。

第三種。江暮雪本是心細如發、警覺過人之人,被杜奇帶進小屋之後,發現屋子裏漆黑一團,並沒有杜奇所說的“後門”,他立即明白其中有詐,危急之時不容多想,果斷地對杜奇開了槍。於是屋子裏便傳出“砰”的一聲槍響。

除此之外,還有沒有第四種結局呢?

就在作者打算結束這篇小說時,作者的好友、在市博物館工作的老張聽說嶽勇在寫一篇涉及解放前繡林城大地主範其道的小說,便登門來訪,順便為作者帶來了一封土改時從範其道家裏搜出的書信,給嶽勇作為參考資料。

嶽勇接過一看,信是寫在一張便箋上的,紙張早已發黃,但因為保存得好,上麵的字跡還是清晰可辨。

範大夫:

多行不義,必遭天譴。尾崎元次的頭顱就埋在你家院子裏——地點隱秘,汝如自行尋找挖掘,隻會徒勞——如若今後汝繼續哄抬診金、欺侮窮苦百姓,在下必向日本人舉報汝為殺死尾崎元次之真凶。就算日後日寇被驅,汝若不知收斂,在下要取汝性命亦易如反掌。此為其一。

其二,在下與汝漢奸兒子範安平接觸多次,察其麵色,兩顴高骨處顏色赤紅,有如指印。《靈樞·五色篇》曰:赤色出兩顴,大如拇指者,病雖小愈,必卒死。此乃心髒驟停之兆,你還是勸他多行善事,保命要緊。

全文如此,信後一無署名二無時間,不知何年何日,出自何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