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案:番外篇(1 / 3)

愛串門的三嬸

有句古話說得好,一樣米養百樣人。這世上,有人好喝酒,有人嗜賭博,有人愛下棋,有人喜養鳥,而我的三嬸娘,卻是一個極愛串門子的人。也許你會說,愛串門子的人多了,鄉下人家,吃飯時端著碗都要走三家呢。您說的這些愛串門子的人,跟我三嬸一比,那可都是小巫見大巫了。就說吃飯端碗走三家這事吧,有一回中午吃飯,三嬸照例端起飯碗串門子,從村頭一直串到村尾,回到家時,看見三叔和孩子們仍然坐在桌子上吃飯,就說:“你們這一餐飯可吃得真久啊,我都串了一大圈回來了。”三叔沒好氣地說:“你也不看看天時,我們現在是吃晚飯哩。”

我的老家,在湘鄂兩省交界處一個叫南紅村的地方。村子裏有百餘戶人家,因為三嬸家孩子多,生活負擔重,他們家幾乎成了全村最窮的人家。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村裏家家戶戶都蓋起了紅磚瓦屋,唯有三嬸家仍然住在土磚茅草屋裏。但三嬸並不哭窮,整天嘻嘻哈哈,忙完家裏家外的活計,稍一得閑,就打著飛腳往外跑。幹啥去?串門子唄!

有人說,人串門子惹是非,狗串門子挨棒錘。可三嬸串門子並不惹人嫌,反倒受人歡迎。為啥?因為她串門子隻嘮家常,不傳是非。來到東家,東家在擇菜,她就把屁股往地上一坐,一邊幫人家擇菜一邊講閑話;來到西家,西家在喂雞,她就一邊幫著往食盆裏添米糠,一邊話家常。去到她家,如果三嬸不在家,站在屋前大樹樁上喊一聲:“三嬸,家裏來客人了。”三嬸必定從村裏哪戶人家應聲而出,一臉歡喜地跑回家。

有一年秋上,收完晚稻,剛閑下來,一天,三叔牽著老牯牛在屋後的田埂上吃枯草,忽然看見自家屋頂冒起滾滾濃煙,叫聲不好,拔腳就往家裏跑。剛到家門口,土磚茅草房就在熊熊大火中轟然倒塌。三叔左右一瞧,不見三嬸,人就急了:“糟了,我老婆子還在屋裏沒跑出來呢。”就放聲號啕,“我可憐的老婆子哎……”剛叫了這麼一聲,三嬸就不知從哪家屋裏跑了出來。大家夥一看,又驚又喜,問她去哪裏了?三嬸說長庚媳婦不是坐月子嗎?我陪她嘮嗑去了。大家就鬆了口氣,誇她福大命大,要是坐在家裏,這會早被燒著了。三嬸正拍著胸口慶幸,三叔一個老大的耳刮子刮過來:“你這婆娘,如果不是你東串西串,家裏會失火嗎?以後再看見你串門子,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不久後,三嬸家建起了新房子。三叔在房子外築了一道圍牆,安上大鐵鎖。他一出門,就在院門上掛上大鐵鎖,把三嬸鎖在家裏,不讓她出去串門。三嬸被軟禁半個月,人就瘦了一圈。一天三叔回到家,看見三嬸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就問怎麼了?三嬸說肚子疼得厲害。三叔見她臉色蠟黃,滿頭汗珠,知道不是裝的,忙把村裏的赤腳醫生請到家裏來。醫生看了半天,也沒瞧出病因,拿出幾顆止痛藥給三嬸吃了,也不見效。正好這時,長庚他娘在外麵喊:“三嬸,到我家串門子去,順便幫我剝剝花生。”三嬸從病床上應聲而起,拔腳就跑。一簸箕花生剝完,肚子不疼了,臉也不黃了,一點事沒有。打這之後,隻要三叔在院門上掛鎖,三嬸就鬧肚子疼,三叔也便再也不敢鎖她了。

後來堂弟堂妹們一個個都長大成人,出嫁的出嫁,進城的進城,家裏一下子冷清起來,三嬸就更覺寂寞,也更喜歡串門子了。

幾年前,堂弟大學畢業在城裏買了房娶了城裏媳婦,生孩子的時候,請三嬸進城幫忙帶孩子。三嬸進了城,感覺城裏要啥有啥,樣樣都好,就是左鄰右舍整天大門緊閉,想串個門都難,差點沒把她老人家悶出毛病來。有一天,三嬸終於發現小區對麵有一個大院子,整天開著門。她帶著孫子出去玩時,順便就去那院子裏串了一回門。結果中午時分,堂弟接到電話,通知他去公安局領三嬸。原來三嬸進去的那個院子,是公安局。她在裏麵東跑西串,把每間辦公室都進了一遍,你說能不讓人家起疑心嗎?串門串到公安局去了,這事您還沒聽說過吧?

等堂弟的孩子長到三歲的時候,三嬸實在過不慣城裏的日子,就回到了鄉下老家。回來之後才發現,這幾年時間,鄉下的變化也蠻大。村裏人打工的打工,進城的進城,村裏雖然蓋起了不少樓房,可大白天也沒幾家人開門。村外的野坡地裏壘起了幾座新墳,埋著幾位新逝的老姐妹。三嬸串門,就少了好些去處,很是悶悶不樂,有時竟坐在野坡地裏的墳頭邊,跟那些逝去的老姐妹們嘮家常。

不久後,三嬸生了一場大病,最後鬱鬱而終。三叔把三嬸埋在了野坡地。按照我們鄉下的習俗,人死後一周年時,要打開棺材,把屍骨揀出來裝在“黃金甕”裏,重新再埋一次,這叫“二次葬”,俗稱“撿骨”。可三嬸周年祭時,堂弟堂妹們聚到一起,打開三嬸的墳墓準備給她“撿骨”時,卻發現棺材裏空空的,啥也沒有。

過了一段時間,葬在三嬸旁邊的長庚娘也要開墳撿骨。長庚打開他娘的棺材,卻發現裏麵躺著兩副屍骨。其中一副屍骨手腕處套著一隻老式玉鐲,長庚認得,那正是三嬸的手鐲。

後來長庚把三叔叫到墳前,三叔一看,就嘎嘎笑了,說:“這老婆子,活著時愛串門子,死後也改不了哩。”

換房旅遊

年輕的時候,我喜歡旅遊,喜歡天南海北地行走,讀萬卷書行萬裏路是我的人生目標,但是說來慚愧,那時的我經濟並不寬裕。我在報社上班,好歹算個白領階層,但每個月的工資除去供樓和吃飯的費用,就所剩無幾,實在不能讓我毫無顧慮地到處瀟灑,所以我就愛上了換房旅遊。

所謂換房旅遊,就是身處兩地的朋友分別住到對方家裏,交換地點分別享受屬於自己的旅遊生活。由於雙方家裏生活設施齊全,而且還有朋友提前為你參謀,建議你到何處遊玩,向你推薦各種特色小店,讓你了解當地風土人情,既省錢又省事,所以很受現在的年輕人歡迎。

那年七月,我休十天年假,準備趁這個難得的假期到合肥去旅遊。我登錄旅遊網尋找自己需要的換房信息,很快我就在“安徽旅遊”這個論壇裏找到了這樣一條換房旅遊信息:合肥近郊,淩雲山邊,鬆鶴園小區,三層小樓,環境優美,設施齊全。這名網友不但在帖子裏詳細介紹了自己的房子,而且還注明了合肥的一些旅遊景點,如包公墓和包公祠,李鴻章故居,逍遙津公園等。他在帖子的最後說他想到湖北旅行,希望能與湖北這邊的網友結交朋友,利用假期換房旅遊,順便也可以感受一下對方的生活方式。

我立即加了對方的QQ,通過交談,我得知對方名叫陳飛揚,男性公民。我把自己在湖北這邊的住宿條件說了,他也挺滿意,於是兩人一拍即合,決定結對換房。他告訴我說,他把家裏大門的鑰匙放在門口信報箱與牆壁間的夾縫裏,開門進去後,可以在大廳桌子的抽屜裏找到室內各房間的鑰匙。我與他約好之後,便同時從各自住處出發,朝著對方家裏進發。

在合肥下了火車後,我招手叫來一輛的士,告訴司機說我想去淩雲山下鬆鶴園小區。司機一臉莫名其妙,說不知道這個地方。又問了幾輛車,居然沒一個司機知道這個地方。我隻好按照陳飛揚給我畫的地圖,乘坐公共汽車,來到距離郊區淩雲山最近的一個公交車站,然後按圖索驥,照著地圖上的標識一路往山間尋去。大約走了二十分鍾的山路,終於在山腰樹林掩映之中看到了一排紅牆碧瓦的別墅洋房。路口豎著一塊牌子,上麵寫著“鬆鶴園”幾個大字。連的士司機都不知道的地方,居然讓我找到了,我不禁暗自得意。

進入小區,找到陳飛揚告訴我的17號房,我不禁暗吃一驚,那居然是一幢三層高的小洋樓,圓形穹頂,充滿了歐陸風情,乍一看像是一座歐洲中世紀的城堡,豪華而氣派,比起我那套不足七十平米的兩居室來,簡直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用一套小戶型跟人家的別墅換居,我的老天爺,但願陳飛揚這小子不要以為我是個騙子就好。

晚上,我在陳飛揚家的按摩浴缸裏泡了個熱水澡,然後披著浴巾坐在陽台上一邊吹著夜風,一邊喝著冰箱裏陳飛揚給我準備的啤酒,真是無比愜意。不遠處,小區前麵樹林的那一邊,一片燈火輝煌,似乎是條熱鬧的街市,偶爾隨風傳來幾聲卡拉OK的聲音,也顯得那麼親切。

正在這時,陳飛揚在QQ上找我,說他已經到我家裏了,又問我在他家裏住得怎麼樣?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從來沒有住過這麼大的房子,超爽!我又說這房子不但裝修豪華,而且環境也相當不錯,坐在陽台上,背靠青青大山,前麵是一片散發著鬆脂香味的鬆樹林,樹林過去,是熱鬧的街市,燈火通明,不時有優美的歌聲傳來,簡直是人間仙境了。

陳飛揚在QQ那頭沉默半晌,問我,你真的看見燈火通明的街市了?我說是呀,就在房子前麵不遠,鬆樹林的那一邊。陳飛揚突然打過來一行字:樹林的那一邊,是一片墳地!我一下就呆住了。轉頭再看,就覺得在鬆樹林那邊閃爍的好像真的不是燈火,倒是有點像鬼火。我自問不是一個膽小的人,但在陌生的環境下遇上這樣的事,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趕緊進屋,關門關窗,蒙頭睡覺。

第二天,我按自己設計好的行程,參觀了包公墓和包公祠。包拯在北宋時期為官,病逝於宋仁宗嘉佑七年,諡孝肅公,所以包公墓又稱“包孝肅公墓園”,位於包河南畔,與包公祠緊緊相連。園區規模宏大,建築古樸典雅,滿園蒼鬆翠柏,確實讓人流連忘返。

晚上回到陳飛揚家,坐在陽台上吹風時,又聽到了隨風飄來的歌聲,看著不遠處的燈火,我想起陳飛揚告訴我的事,心裏就想,這怎麼看也不像是鬼火呀,該不是陳飛揚那小子耍我的吧?我決定明天去看個究竟。

翌日一早,我步行穿過那片不大的鬆樹林,果然看見前麵有一條街道,街道不長,但人氣頗旺,酒樓商鋪,一應俱全。太陽已經升得老高,我認真觀察,發現街上走過的每一個人都有影子,一點都不像是鬼呀!難道真的是陳飛揚那小子在玩我?

走不多遠,看到街旁有家小食店,就坐下來吃早餐。小食店的老板是個挺健談的人,問我聽您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吧?我說不是,我是從湖北過來的,換房旅遊。我又跟他解釋了半天,他才勉強弄明白什麼叫換房旅遊。

他問我住在哪裏,我用手指了一下方向說,就在樹林那邊,鬆鶴園17號。

鬆鶴園?17號?他愣了一下,問我,是不是一間帶圓頂的房子呀?

我點頭說就是。

難道你是跟陳飛揚換的房子?

我說對呀,你也認識他?

店主臉色蒼白,說話都有點不利索了:我、我當然認識他,他是我鄰居家的孩子,三年前病逝的時候,那套紙紮的豪華別墅圓頂屋,還是我幫著給他燒的呢。鬆鶴園是一片墓園,他的墓就是17號……

我一呆,手裏的筷子就掉了下來。

夜半剃頭

年初的時候,我因患急性闌尾炎需要動手術而住進了醫院。因為妻子一直出差在外,所以那難熬的住院時光,就隻能靠我一個人慢慢挨了。

手術還算順利,隻是躺在病床上的日子實在太過辛苦。手術後的第二天,麻醉的藥性漸漸退去,傷口一陣一陣地扯著痛。晚上的時候,醫院裏靜悄悄地,我獨自一人躺在病房裏,既不能隨便翻動身子,也不能吃東西,在寂寞和痛苦的雙重折磨下,怎麼也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