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殺人視頻是怎麼回事?”

朱朝陽斷斷續續地說著:“我們……我們去三名山玩,用相機拍視頻,不小心……不小心拍到了殺人犯把他嶽父嶽母推下山的畫麵。”

葉軍神色陡然一震,他記得上回嚴良找他時,隱約懷疑張東升嶽父嶽母的死不是意外,難道真的是一起謀殺案?

葉軍急問:“視頻在哪兒?”

“相機裏,相機給他了,在他家裏。”

“你們有這樣一段視頻,為什麼以前不報警?”

“因為……因為……”朱朝陽吞吞吐吐,艱難地說,“不能報警,視頻裏也有耗子和月普,你們會把他們抓走的。”

葉軍眉頭一皺。“我們為什麼要抓走他們倆?”

“他們……他們是從孤兒院逃出來的,他們再也不要回去,可是……可是他們現在死了,我真不想這樣啊!”

葉軍滿臉疑惑,見朱朝陽說的話沒頭沒腦的,他一頭霧水,隻能繼續耐心地問:“你們有他這段殺人的視頻,是怎麼會被他知道的?”

“我們……”朱朝陽低下頭,“我們想把相機賣給他換錢。”

所有警察都不禁咋舌,這三個孩子手握別人的犯罪證據,不去報警,反而用犯罪證據勒索殺人犯?

葉軍繼續問:“所以你們今天帶著相機去找他,他要殺了你們滅口?”

朱朝陽緩緩地點頭。

“那麼最後他是怎麼死的?今天在他家到底發生了什麼?”

朱朝陽臉上露出了恐懼的表情。“他……他對我們下毒,耗子和月普都中毒了,我們發現他下毒,我們……我們一起反抗,他要殺了我們,耗子從桌子下找出一把匕首,我和月普死命抱住他,耗子把他……把他捅死了。後來他們……他們倆也中毒死了,哇……他們也死了……”他傷心欲絕,頃刻間又大哭起來。

張東升下毒殺人,最後又被個頭最大的那個叫丁浩的男生捅死了?葉軍心中一陣錯愕。

過了好久,再次安慰好朱朝陽,葉軍忍不住問:“你沒有中毒嗎?”

朱朝陽搖搖頭。“沒有。”

“他是怎麼下毒的?另兩個孩子中毒了,他沒對你下毒?”

朱朝陽幹哭著說:“他給我們每人倒了杯可樂,可樂裏肯定有毒。月普和耗子都把可樂喝了,我剛喝進一大口,想起來上個月買的《長高秘籍》,上麵寫著不能喝碳酸飲料,會影響鈣吸收,我就沒咽下去,馬上跑到衛生間裏吐掉了。出來時,看到耗子和月普都捂著肚子,說肚子痛,月普說可樂有毒,他就站在那兒笑起來。我很害怕,連忙衝到門口想開門逃走,可是門鎖轉不開,他見我沒中毒,就跑過來拉我。耗子從他桌子下麵拿出一把匕首,要跟他同歸於盡,我和月普一起拖住他,耗子把他捅死了。可是耗子和月普馬上就躺在地上了,我怎麼喊他們,他們都不動了,他們再也不動了,哇……”一瞬間,他的情緒再度崩潰了。

看著他身上的幾處刀傷,警察們大約也能想象出早上的驚心動魄。旁邊的警察連忙拍著他,使勁安慰,又過了好一陣,他才逐漸平複下來。

大致聽明白了今天的經過,葉軍接著問:“你說的丁浩和月普,他們是從孤兒院逃出來的?”

朱朝陽點點頭。

“哪家孤兒院?”

“不知道,就是北京的孤兒院。”

“北京的孤兒院?”葉軍皺起了眉,道,“那他們倆和你是什麼關係?”

朱朝陽嘴巴顫抖地道:“他們是我最最要好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唯一能說話的朋友。”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丁浩是我小學同學,月普是他的結拜妹妹,他們一起來找我的。”

“你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接觸的?”

“上個月。”

“上個月什麼時候?”

朱朝陽回憶了一下,道:“暑假剛開始的時候,具體哪天我不記得了,我要看看日記才知道。”

“日記?”

“我每天都寫日記,所有事我都記在日記裏。我記不得了,我好累,叔叔,我想睡覺,我不要待在這裏,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他的情緒一下子又失控了,幹哭了幾聲,咳嗽起來,咳得滿臉通紅,但片刻後臉色又慘白得失去一切血色,眼皮耷拉著,似乎很累很累了。

警察們很理解,一個孩子經曆了一早上的恐怖遭遇,能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老葉,先讓孩子休息,睡一覺,等他醒了再問吧。”其他警察建議。

葉軍點點頭,雖然他急於弄清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但現在孩子身心俱疲,他也不忍心繼續問下去。

葉軍讓人照顧好朱朝陽,讓他先睡一覺。葉軍來到外麵,安排了一下工作,讓人等周春紅趕到後,讓她帶刑警去家裏拿朱朝陽說的日記,既然他每天寫日記,那麼從他那本日記裏或許能了解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76

晚上,葉軍手下一名刑警走進辦公室,道:“葉哥,朱朝陽還在醫院睡著,中間醒了幾次又睡了。看來這孩子確實被嚇壞了,隻能等明天問。周春紅也在醫院守著孩子,她帶我們去了她家,從書架上找到了這本日記,桌子上還有本朱朝陽說的《長高秘籍》,也一起拿回來了。”

他遞上兩個本子。

一本很薄,印刷粗糙,封麵上印著“長高秘籍”四個大字,一看就是內容東拚西湊的盜版小冊子,騙小孩的。想著朱朝陽這個年紀還不到一米五的個子,難怪他會買這個看。

葉軍翻開大致看了一下,書才幾十頁,看得出已經被翻了很多遍,裏麵一些地方還像對待教科書一樣做了重點標記,看來這是朱朝陽讀書的習慣。其中有一條想要長高就不能喝碳酸飲料的禁忌,打了一個五角星。

另一本是個筆記本,每一頁都凹凸不平,因為上麵寫了很多字。封麵上用水筆寫著五個端正的大字“朱朝陽日記”,翻開裏麵,紙張有點泛黃,似乎有些時間了,第一篇日記是從去年的12月開始的,此後幾乎每天都寫,日記內容五花八門,有寫考試的,有寫日常生活雜事的,還有像在學校受了欺負等也都寫了進去,篇幅不等,少的隻有幾句話,多的有上千字,整整記了大半年,最近的一篇是昨天晚上剛寫的。

葉軍對前麵那些學校瑣事不關心,準備找月普和丁浩出現後的內容,這時,陳法醫和一位刑偵組長走了進來。

他連忙放下本子,急切地問陳法醫:“現場處理得怎麼樣了?”

“張東升是被匕首捅死的,匕首上有他自己和現場那名叫丁浩的男童的指紋。男童和女童身上沒什麼外傷,均是中毒身亡,我初步判斷是氰化物中毒,具體有待進一步鑒定,張東升家中暫時沒找出藏著的毒藥,毒藥這東西很小,恐怕他也會藏得比較隱蔽,我們正打算把每個角落重新認真搜查一遍。”他的表情有點古怪,“雖然毒藥暫時沒找到,但是我們意外找到了其他東西。”

葉軍好奇地看著他。“是什麼?”

“一個是桌子上放著的一個相機,裏麵果然有一段犯罪視頻,視頻拍的是他們中的兩個小孩,不過在離他們幾十米遠的地方,還拍到了張東升,拍得很清晰,當時張東升把兩個人從山上推下去了。那天張東升帶著他嶽父嶽母去三名山,他嶽父嶽母從山上掉下去摔死了,景區派出所出具的調查報告上寫的是事故,說他嶽父有高血壓,登山後坐在城牆邊緣拍照,突然昏厥,順帶著把他嶽母也帶下去了。如果沒有這段視頻,誰都不相信這不是意外,而是謀殺,甚至就算調查他,也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這是謀殺,誰知道這三個小孩把這段給拍下來了。”

葉軍微微眯起眼,他又想起了嚴良,嚴老師在徐靜死後找過他,說懷疑徐靜的死不是單純的事故。現在已經證實張東升殺了他嶽父嶽母,那麼徐靜的死恐怕也是他幹的吧?

陳法醫打斷了他的思路,繼續道:“還有一些東西,你做夢都想不到。”

“什麼?”

“我們在張東升家的櫃子裏找到一包東西,是朱永平和王瑤的。”

葉軍瞪大了眼睛。“朱永平和王瑤的東西怎麼會在他家?難道他們倆也是張東升殺的……”

陳法醫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張東升和朱永平夫妻壓根不認識,他們之間的聯係點是朱朝陽。朱朝陽肯定是知道這件事的,不過他為什麼沒來報警呢,還是說……他也參與其中了?想想就可怕,還是你自己問吧。”

葉軍緊緊鎖著眉頭,慢慢點點頭。

“還有件事,你會更吃驚的,朱晶晶那案子不是查不出嘛。當時廁所窗玻璃上采集到一些指紋,今天我發現,丁浩和月普的指紋都在這裏麵,朱晶晶嘴裏的陰毛和丁浩的在纖維結構上相似,我明天送去做DNA比對。”

葉軍的表情仿佛刀刻一般。

“朱朝陽這小孩肯定藏了很多秘密,聽說他還沒醒,我建議就算他醒了,也別放他回去,你肯定有很多事想問他吧。”

葉軍整個人愣在了那裏。

張東升嶽父嶽母被殺案,朱晶晶被殺案,朱永平夫婦被殺案,這些案子居然在今天都關聯在了一起!

旁邊的刑偵組長補充道:“從今天的情況看,張東升是準備殺三個孩子滅口的。我們今天破門後發現,門是被電子鎖鎖上了,遙控器放在桌子下麵,所以朱朝陽說他跑去開門時,開不開,最後隻能站在廚房窗台上喊救命。那把匕首的造型很特別,我們專門問過,是徐靜的大伯從德國旅遊回來送給他們新家鎮宅用的。按朱朝陽說的,當時丁浩是從桌下拿到匕首的,我想張東升本意是桌下放這把匕首作為殺人的備用方案,如果沒毒死他們,就用匕首殺人,結果他去追朱朝陽時,被丁浩拿到匕首,幾人纏鬥,反而把他自己也害死了。”

葉軍緩緩點頭,道:“丁浩和月普這兩個人的身份要抓緊時間核實,把他們幾個人的關係徹底弄清楚,這樣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才會完全清晰起來。”

兩人走後,葉軍獨自留在辦公室,心中各種情緒交織著,從目前的情況看,朱朝陽肯定是知道朱晶晶和朱永平夫婦這兩起命案的,甚至……他直接涉及了這兩起命案。

之前問他時,他都說不知道,肯定是在撒謊。

難道……難道……真的是弑父?

一想到這個,葉軍不禁一陣毛骨悚然。

他吸了口氣,翻開了麵前的日記本,很快找到了朱朝陽和丁浩、月普第一次碰麵的日記,那一天是7月2日,日記寫了很長。

看了幾頁後,他渾身冒起一層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