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管子附近仿佛是露天精神病院,上演著群魔亂舞不知所謂的舞台劇。天色漸晚,天上的那輪月亮沉下去了,卻愈加清晰。家長們下班了,一個個路過精神病院把“病人”們接走。舞台慢慢冷清下來,最終隻剩下了奔奔和餘周周,還有一個叫丹丹的小姑娘。
“周周,走,我有話跟你說。”丹丹親昵地貼過來,挽起餘周周的胳膊,對奔奔惡狠狠地說,“離周周遠點兒,小心我咒你爛腳丫!”
餘周周不明就裏被丹丹拖走,回頭看到奔奔羞紅了臉,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她們走到丹丹家門口,丹丹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這才小聲對餘周周說:“周周,你喜歡奔奔嗎?”
餘周周不知道應該點頭還是搖頭:她很想說喜歡——她的確喜歡,然而也懵懵懂懂地明白,這些小朋友所說的“喜歡”其實跟自己的喜歡不是同一個意思。
丹丹所說的喜歡,是大人的那種喜歡。餘周周知道奔奔長得很好看,許多小丫頭都喜歡跟他一起玩,而且他和那些男孩子不一樣,他不說髒話,也不欺負人。但是這恰恰讓他處境更艱難——女孩子們因為喜歡他,所以故意裝作討厭他,隻要有別人在場,她們就不跟他說話;男孩子們則把他的禮貌當成娘娘腔,認為他不配和他們一起玩。
餘周周的孤獨來自她的臆想,奔奔的孤獨卻是真實的。
丹丹有點兒焦急地又問了一遍:“你到底是不是喜歡奔奔啊?”
最終餘周周還是搖搖頭:“不是。”丹丹聞聲長出一口氣,好像終於放心了一樣,繼續眼珠子滴溜兒亂轉地小聲說:“我告訴你一件事情,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喲。”
餘周周心想,胡扯,肯定是大家都已經知道的事情,每個人都會對另一個人說:“你不要告訴別人喲。”
“我有天去找月月玩,結果你猜我看見什麼了?”
“什麼?”
“月月和奔奔……”丹丹頗難為情地停頓了一會兒,“他們兩個在床上,什麼都沒穿!”
餘周周張大了嘴巴,盯著神神道道的丹丹。盡管他們這些小孩子其實都對“性”這種東西不甚了解,餘周周甚至連“接吻”是什麼都不知道,對“自己是被爸爸媽媽從垃圾站撿回來的”這種說法深信不疑;然而,他們都懵懵懂懂地知道,一男一女光著身子在一起,絕對是一件讓人覺得羞恥的事情,是很壞很壞的事情。
丹丹的小嘴哇啦哇啦說個沒完,諸如“月月一直都喜歡奔奔”啦,“月月自以為長得漂亮,有時候還搽著媽媽的口紅往外麵跑”啦,“大家以為你喜歡奔奔,所以一直不敢告訴你這件事情”啦,“你怎麼還能讓月月跟奔奔一起演白娘子和許仙呢”……
餘周周獨自一人往家走,正好看到奔奔怯生生地站在門口,眼神閃爍,仿佛知道丹丹對餘周周講了什麼一樣。
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生疏和尷尬滋生於麵麵相覷的兩個人之間。
餘周周低下頭,繞過奔奔,直接敲門朝屋裏喊:“媽媽,我回來了。”
媽媽開門後看到傻站在門口的奔奔,笑著說:“奔奔也來啦,進來看會兒電視吧。”
奔奔一直低著頭,右腳尖一下下地磕著地麵硬實的積雪,戳出一個個半月形狀的小洞,小聲地說:“不用了,阿姨我回去了。”
媽媽進門後看著坐在床邊看電視的餘周周,有點兒擔心地問:“跟奔奔吵架啦?”
餘周周茫然地搖搖頭,仿佛魂魄離體,轉身繼續去看廣告。
第一次,她不知道應該怎麼用幻想來排遣心裏的煩躁。
就好像聽到雅典娜對星矢說:“對不起星矢,我喜歡的是一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