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麗晶時代廣場2(2 / 3)

他們要尋找什麼?孬舅看到這條標語,比看到他們來向他請願還感到害怕。他們是在尋找誌同道合者嗎?他們是在尋找同路人嗎?他們是趁此機會,假借請願,來拉孬舅入夥、讓孬舅充當他們的代言人嗎?何況這些人的請願方式,也挺讓人恐怖:一群人戴著舞會麵具,邁著京劇的小碎步,一聲不響地甩著手向前走,走向孬舅。孬舅一邊在驢上向後退,一邊慌亂地向我和兩隻毛驢解釋:

“他們一定搞錯了,我不是同性關係者,我有糞兜;我異性還沒搞夠,我怎麼會有同性關係?”

孬舅屁股下的毛驢幸災樂禍地說:

“糞兜是我的,能說明你什麼問題?你說你不是同性關係者,為什麼他們徑直走向你,不走向別人?據說同性關係者的目光都不一樣!”

孬舅狠狠地說:

“一定是又有人在搞陰謀!”

但在這時,向孬舅請願的遊行隊伍突然轉了向,不走向孬舅,開始轉彎走向演台。孬舅大鬆一口氣,癱在毛驢身上,邊擦頭上的汗,邊向毛驢說:

“看看,我說不是,你還不信,看他們轉了向!”

毛驢有些喪氣:

“他們這搞的是什麼名堂?”

突然一聲巨響,又把孬舅和我們嚇了一跳,這些同性關係隊伍中鼓樂齊鳴,嗩呐、洋號、小鑔、鑼、古箏、薩克斯,一齊奏響。大家都埋怨:

“這群人是不正常,怎麼一驚一乍的?”

但接著,大家又對這群人歡呼起來,像剛才歡呼孬舅一樣。原來這群人把化裝麵具摘了下來,露出了他們的本來麵目。他們是誰?都是剛才孬舅與我講到的那些世界名人:美洲黑歌星嗬絲·溫布林、下台政客基挺·米恩、王室公主卡爾·莫勒麗、足球明星巴爾·巴巴、時裝大師穿針·引線、無聊文人處處·不順眼……瞎鹿倒沒有來,看來他還沒有到那種地步。由於他們人多勢眾,又打著同性關係的旗號,他們一下成了這個Party的中心,孬舅倒一下被人遺忘了。孬舅這時也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把自己混同於一個普通的老百姓,用鞭子抽著毛驢,雜在人群中伸脖子張望。警衛遞上來一個望遠鏡,孬舅興奮地說:

“謝謝,謝謝。”

把個警衛兵弄得受寵若驚。過去秘書長哪裏說過這個?孬舅在人群中擁來擁去,終於帶我擁到了看台前。這時演台上跳封閉現代舞的,已經被轟了下去;換上來這幫同性關係者做表演。女的跟女的在一起,男的跟男的在一起,上下起伏,左右顛倒,頭與頭在一起,頭與腳在一起,做了一些動作。台上嗷嗷亂叫,台下也混亂起來。最後,台上表演的人突然呻吟著啟開,把一些表演性的液體噴灑到台前擁擠的人的臉上。孬舅與我的臉上,也被噴灑上一些。孬舅哈哈大笑,樂不可支,用舌頭去舔。孬舅還有些不滿意,說你那裏是女的,怎麼我這裏倒是男的?我說,看來你確實有同性關係傾向。孬舅哈哈大笑。但是,突然,孬舅臉上的笑容及流動的液體,吃驚地被凝固在臉上。

原來,剛才的一切都是虛幻,剛才的樂聲突然消失,這些世界名人在台上裹在一起,眾多的肉體在一起絞,轉眼之間成了一股輕煙;就好像這些人的生前身後事一樣,剛剛還在紅火、鬧騰、表演,轉眼之間成了一撮塵埃、一股輕煙,不知飄蕩到哪裏去了,讓人沒個思想準備。但台上這些名人又與一般人不同,他們終究有些造化,他們的輕煙沒有飄散,而是旋轉旋轉,在煙之上,托出一個新的人來。這人在煙之上,霧之中,雪白的肌膚,嬌嫩的大腿,一字步走通世界,大美眼盡收廣場;前看如一朵荷花,後看仍如一朵荷花。你道這人是誰?就是世界名模、秘書長夫人、俺孬妗馮·大美眼。她邁動著模特步向我們走來。眾人歡聲雷動。這下激動起來就沒個分寸。廣場上剛才所鬧的一切,都顯得無足輕重。這種一浪高過一浪的場合,人生能遇到的不多。孬舅早不知被人忘到哪個爪哇國裏去了。孬舅看到他媳婦這樣出現在眾人麵前,他老人家也沒有思想準備;老人家畢竟是苦出身,早年殺豬宰羊,不知貴族間的想法和鬧法。老人家傻在那裏,任剛才的液體在臉上流,半天才感到自己需要憤怒。他憤怒道:

“她怎麼能這樣!”

又憤怒:

“她怎麼能這麼不要臉!”

又恨恨地對我說:

“我說早起讓她跟我一塊來廣場,她躲在衛生間磨磨蹭蹭,耽誤了出發時間,鬧半天她背後給我弄了個這。看我回家怎麼收拾她!”

這時他屁股下的小毛驢打一個噴嚏笑道:

“你嚇唬誰呀,哪一回家裏鬧矛盾,不是你在下邊,被人家用高跟鞋摔腦袋?這次你又想找死?”

孬舅瞪了小毛驢一眼:

“你一個小毛驢,不要把人看死。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以前因為雞毛蒜皮的事情,好狗不跟雞鬥,好男不跟女鬥,我一切讓著她;這次不同,這次可是原則問題,我不能再跟她這麼男不男女不女地混下去!”

又發誓賭咒地對我說:

“你看著,這次我非要讓她知道馬王爺三隻眼!回家我不給她捆個豬肚,給她支個老頭看瓜,吊到房梁上用柳條抽她,下次見麵我給你叫舅!”

人家夫妻鬧矛盾,我不好在中間摻乎什麼。我勸孬舅:

“舅,真不行就算了,說起來也隻是思想意識問題,回家教育一下就行了,用不著大動幹戈!”

孬舅越發來了勁,對我捋胳膊卷袖:

“不行,你不用勸我,我這人的脾氣你知道,越勸越來勁,你就別在中間給我添亂了!她是誰?她是我媳婦。如果你媳婦這麼跟一幫同性關係者裹在一起,你能熟視無睹嗎?”

我答:

“不能!”

他拍了一下巴掌:

“這不結了。何況你隻是一個小文人,我是禮義廉恥的秘書長,你想一想彼此的身份,你就知道了!”

我慚愧地說:

“那是,那是。身份不同,考慮問題的出發點就不同,你再一次原諒外甥的無知吧!”

孬舅:

“過去我總納悶,為什麼她在背後誣蔑我,說我有同性關係傾向,今天我才明白,原來她就是一個同性關係者!她如果不是同性關係者,為什麼在光天化日之下,跟一幫同性關係者裹在一起?她想用我的同性關係傾向,去掩蓋她的同性關係實質,這就是她的罪惡企圖!你看這個女人的心有多毒!”

接著又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我真是糊塗呀,我真是幼稚呀,我怎麼能相信世界是美好的呢?我整天在電視上號召大家恢複禮義廉恥,現在出現這種局麵,不等於拿著自己的手摑自己的臉嗎?看看在台子上、在你眼前群魔亂舞的是哪些人?就是你星期六Party晚會上邀請的那些人哪。過去還把他們奉為上賓。你的眼怎麼就那麼瞎呢?你以為邀請的是朋友,哪知道他們竟是一幫與你不共戴天的敵人呢!敵人在哪裏?敵人就在身邊;朋友在哪裏?朋友卻在遠方。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過去我不明白孔子這句話,現在明白了。說不定他老人家,也曾經遇到過一個同性關係者老婆,不然怎麼說得那麼貼切呢?過去我也恨自己的老婆,卻不知恨她什麼,現在知道了。可這個由糊塗到明白的代價,也實在太大了。過去你孬妗不是這個樣子,如果是這個樣子我還找她幹什麼?她除了愛出些風頭,與我搶些鏡,倒真沒發現有這方麵傾向。現在看來,都是與這幫貌似朋友的敵人在一起開Party開的。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全是他們把她給帶壞了。我整天工作忙,也沒顧上管她。這才是花錢買冤枉,賠了夫人又折兵。事到如今,你說我怎麼辦?”

我勸孬舅:

“也許俺妗隻是跟他們在一起玩玩,並沒有發展到那種程度呢。我建議你先不要定性和苦惱,還是以靜製動,坐以待變,韜光養晦,運籌帷幄為好。”

但接著,容不得孬舅運籌帷幄,事情的性質已經出來了。因為孬妗在台上轉得來勁,突然一聲鑼響,剛才滅絕的嗩呐、洋號、古箏、薩克斯又爆發出來,震耳欲聾,又把孬舅和我們嚇了一跳。剛才滅絕的一幫同性關係者,又隨著音樂複活在舞台上,圍著孬妗拉著手在轉。似乎世界上隻有他們的存在,沒拿演台下擁擠和苦惱的我們當回事。他們的自在、自我、自由、隻顧自己不顧別人的忘情做法,也夠瀟灑和讓人神往的。好像世界就永遠是他們的天下了,就永遠沒有一個煙飛灰滅了。接著,黑歌星嗬絲·溫布林向孬妗做了幾個同性關係動作,孬妗一邊走著模特步,一邊熱烈地回應著。孬舅拍著巴掌埋怨我:

“看看,看看,你還說事情不能定性,這不是心理脆弱和自欺欺人是什麼?怎麼不能定性?台上這些動作還不能說明問題嗎?你還要我等到什麼時候?如果現在再不采取行動,不知道事情會發展到什麼地步!時機一次次喪失,將來出了大事你負得起責任嗎?你一次次護著她,到底什麼用意,心裏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孬舅在那裏咆哮、暴跳如雷,將兩隻拳頭揮舞到我麵前。我輸了理,隻好紅著臉不發言。孬舅撇下我,徑直問他身後的警衛:

“你們都看到了?”

他的一幫衛兵齊刷刷地答:

“看到了!”

孬舅問:

“他們像話嗎?”

衛兵:

“不像話!”

孬舅:

“他們過分嗎?”

衛兵:

“過分!”

孬舅問一個獨眼龍衛兵:

“他們怎麼過分?”

獨眼龍紅頭漲臉地回答:

“我們連正經的男女關係還沒搞過,他們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這讓我們怎麼活?”

“好!”

孬舅興奮得滿臉通紅,又問: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眾衛兵:

“滅了他們得了!”

“好!”

孬舅激動地做著戰前動員:

“既然大家認識這麼統一,那就趕緊回去準備鍁、鐵鍬、繩子和推土機!”

我急忙問:

“準備這些幹什麼?”

孬舅答:

“我已經準備把日常的口號恢複回來!”

我:

“恢複成什麼?”

孬舅:

“‘不行挖個坑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