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征像傳奇一樣……
在一起之後,我終於知道,數學聯賽甩第二名二十幾分的傳奇,也有七情六欲,天黑之後,月圓之夜,也會變身禽獸——有時候沒月圓、沒天黑都變禽獸。
白薇被我對秦征的描述樂到了,掩著嘴直笑。“你得有多愛他多恨他啊!和他在一起,壓力不大嗎?”
“很大。”我沉痛地說,“他有輕微潔癖,我本來很邋遢的,都是被他逼著改邪歸正。”
白薇愣了愣,“我是說……你不會覺得他太優秀了,所以壓力大嗎?”
我也愣了愣,“他優秀,我為什麼要有壓力?”
白薇像要解釋一加一為什麼等於二那樣費勁地說:“因為……一方太優秀的話,另一方至少也應該追上他的腳步,這樣才不會拖彼此後腿,在夫妻關係、家庭地位上才能平等……”
我覺得衛翼真是大悲劇,攤上這麼個精神病英雄,一輩子都在跟老婆跑馬拉鬆,他得活得多累啊!
當然這種話我不會跟白薇姐姐說了,但是顯然我倆不是一國的,如果讓她知道我的真實想法,估計她會罵我拖女權主義的後腿,挖社會主義的牆角。
於是我嗬嗬說:“你說得很有道理啊,不過具體家庭具體分析才是哲學的方法論,我跟秦征這樣挺好的,他好,我也好。”
白薇嘴角抽了一下,幹笑了兩聲:“是嗎……”
我覺得自己有精英恐懼症了,還是我們家秦征比較平易近人,從來不會說一些飄在半空不著邊際的話,自打他從了我,說話也越來越三俗、越來越有平民味了。
和白薇分別後,又在商場逛了一會兒,掐著時間差不多了我才打電話讓秦征來接我,拎著大包小包回家。
晚上,秦征皺著眉看我整理行李箱,說:“周小琪,你這是回家,還是搬家?”
“我這一走也不知道多久,說是搬家也不為過啊……”我長長歎了口氣,轉過身在他肩窩蹭了蹭,“放心,我會留點私人物品讓你睹物思人的。”
他掐了下我的臉,悶笑一聲說:“記得每天打電話,不許經常玩電腦,不許晚睡,不許吃辣。”
“得了,我知道,黨和人民在監督!”我拍開他的手,做最後的行李檢驗,他在一邊說:“飛機上自己要小心些,下了飛機就打電話給我。”
我驚奇地看了他一眼,“秦征,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嘮叨了?”
秦征捏了捏眉心,歎了口氣,“大概是攤上你以後。”
我這是該得意還是該愧疚?
清點完行李,洗過澡已經過十一點了。機票訂的是下午三點,他也請了假送我去機場,因為時間不趕,也不用太早起,他倚在床上看雜誌,也由著我鬧他了,隻淡淡撇下一句:“適可而止。”
也算他跟我相好幾年了,竟然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雖說已經過了比較危險的前三個月,但他還顧惜著我的身體,所以沒有碰我。而我挾天子以令諸侯,不管怎麼怎麼他,他都隻能無奈地任我怎麼怎麼。
這等福利,隻有十個月啊!正所謂有花堪折直須折……
那朵花終於被折怒了,放下書,摘了眼鏡看我,無奈歎息:“玩夠了沒……”
他有兩三百度近視,隻有工作的時候才會戴著無框眼鏡,平添了幾分淡淡的書卷氣,平日裏沒戴眼鏡,看人看物便有些模糊,因此會不由自主地微眯起幽深的雙眸,專注地凝視對方,看上去竟有種讓人怦然心動的魅惑。所幸他平日裏在公司都戴著眼鏡,不至於讓女同事誤會而芳心淪陷。
其實就算不誤會,也容易淪陷吧……
我盯著他近乎茶色的瞳仁,一本正經地說:“我不在家的時候,你不會出軌吧?”
秦征左邊眉梢微挑了下,淡定答道:“不會。”
我鬆了口氣。“那就好……”
他伸手來揉了揉我的腦袋,似笑非笑望著我。“我說什麼你都信?”
“到目前為止,你還沒有欺騙我的不良記錄。”我笑嘻嘻說,“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是信任啊……”
他看似滿意地微微點頭,我尾音一轉,“不過!必要的防禦措施也是很有必要的!防火防盜防小三,我要是不做點什麼,我怕你會以為我不在乎你沒把你放在心上,雖然你嘴上不說,但我覺得那樣你會很失落很失落對不對?”他張口欲言,我又斬釘截鐵地打斷他,“你不用否認了!我知道你們男人要麵子,所以都是口是心非的!我理解意會就可以了!”我這個深明大義的老婆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所以別擦掉哦……”
秦征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低頭看向我方才“玩”過的地方——一張白皙的俊臉頓時扭曲糾結起來,深情而綿長地咬牙喊我的名字:“周——小——琪!”
我瑟縮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小腹——嗯,腰身結實柔韌不會軟綿綿又不會太硬邦邦。“還是你比較喜歡我用其他字體簽名?”我很民主地征詢他的意見,又想起一件事,很苦惱地摸了摸下巴。“不過我用的是短時間內不會褪色的筆……”
在性感曖昧的三角地帶上方,我華麗地簽下了自己的大名,喪心病狂地馬克了一下!
秦征已經長時間進入無語狀態了,我肚子裏有天子,不怕他一屍兩命,所以放心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說:“其實嘛,隻要不去遊泳,不跟別的女人過夜,也不會有其他人看到的。你看你老婆多體諒你,知道你會想我,就簽個名字讓你睹名思人,而且隻有你能看到,別人看不到哦!”我附在他耳邊輕笑著說,“隻屬於你一個人的!”
他忽地一轉頭,噙住我還來不及合上的雙唇,右手勾住我的後腰,往懷裏一拉,左手從上衣下擺探入,在我背上撫摸著,指間的薄繭讓我輕輕顫栗。
我的身體,他比我更熟悉。
他的雙唇在我頸間遊移,喘息著輕咬我的鎖骨,“十一我回去找你,還有一個多月……”
“嗯嗯……”我感覺到他的手在輕輕撫著我的小腹,又滑入大腿內側。
我蜷起腳趾,咬著他的肩膀,喘著氣笑道:“嘿嘿,槍帶不走,子彈留下!”
秦征頓了一下,然後好氣又好笑地拍了一下我的臀部:“什麼時候能正經一點!別教壞了孩子!”
我抱著他的肩膀哼哼唧唧,心想這可是沈楓教我的……
折騰到了一點多,他才將我攬在懷裏入睡。我臨睡前才想起白天遇見白薇的事還沒告訴他,可是好像也沒什麼好說的……
唉,太久沒運動了,累得不行,改天說也一樣,說不說都一樣。
雖然我總覺得,白薇像是話裏有話,隻是我聽不太出來到底是什麼話,但從我阿米巴原蟲的直覺來說:被防火牆屏蔽掉的,多半不是什麼好話。
目前我還沒有殺毒軟件,所以不宜挑戰病毒。
有防火牆就好。
在男女搭配這個問題上,鮮花插牛糞叫優勢互補,郎才女貌叫資源浪費。
在基因遺傳這個問題上,女才男貌才叫資源的優化配置,我和秦征的結合被我家小弟稱為資源錯位。
“從遺傳概率來說,孩子比較大概率遺傳父親的性格和外貌,母親的身高和智商。以後我外甥要是遺傳了你的智商,你老公的外貌,那就是吃軟飯的小白臉一個。如果是外甥女……”周家小弟周惟瑾不厚道地斜睨我一眼,“這世界上沒那麼多被門夾到腦袋的精英了吧。這事真是越想越悲劇。”
我們家重男輕女的傳統從名字上可見一斑。我的名字,周小琪,大路貨,在街上喊小琪,十個妞怎麼也得有三個回頭。周惟瑾就不同了,他這個名字聽上去就很有點二流言情小說男主角或者一流言情小說男配角的派頭。我一直很羨慕周惟瑾的名字,除了被罰寫各自名字的時候。
周惟瑾小我三歲,三歲是個坎。他小學畢業的時候我初中畢業,他初中畢業了我又高中畢業,中學六年都沒碰到一起。他的青春期少了我這個大姐的合理引導,朝著不良少年的方向一路狂奔。我仍然記得他二年級我五年級的時候,他留著妹妹頭,我剪了男發,看上去據說不像姐弟,比較像兄妹。放學的時候我去他班上接他,那群非主流都會起哄喊:“周妹妹,你大哥來接你了!”
這一句話就得罪了兩個人。那時候周惟瑾小盆宇還羞澀得很,被人欺負了隻會淚奔,我作為一個五年級的老油條,怎麼都不能讓幾個小的欺負了去!作為一個優秀的少先隊隊員,欺軟怕硬是優良傳統,以大欺小是傳統美德,作為一個有原則的少先隊隊員,我打那些小男生從來都是徒手的!
我多麼懷念躲在我背後瑟瑟發抖的小周惟瑾啊,可惜不知道啥時候他突然入了邪教,理了個板寸頭,打人像切西瓜,高中的時候我被人欺負,他帶著一幫兄弟直接衝進我們學校,把那群女生堵在角落裏,表演雙節棍和胸口碎大石企圖達成武力威懾……
那一回輪到我躲在他背後瑟瑟發抖了,也終於意識到我家小老弟長成純爺們。畢業的時候我帶秦征回去見家長,他才上了一年大學,就像被大學上了四年那樣蒼老,故作深沉地和秦征握了握手,隱隱還有些敵意。
當然,我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為是什麼戀姐情結之類煽情的玩意兒,周惟瑾對秦征的感情和廣大學生同胞是相似的,那是一種本能的階級仇恨,來自學校底層差生對模範優等生的仇恨。這一點他真不如我心胸寬廣,隻有像我這樣化戾氣為祥和,才能打入敵人內部,化敵為友,構建和諧社會。
對於我的說法,周惟瑾嗤之以鼻:“是你被他打入內部了吧!”
我覺得,周惟瑾真被大學給上了,一開口就隱約能聽到“雅蠛蝶”的聲音。聽說青春都有保質期限,那周惟瑾的青春就跟人民日報一樣隔夜作廢了。
我家在郊區,離機場半個多小時車程。周惟瑾把車開入車庫,我掐著秦征下班的時間打了個電話過去,他那邊聽上去似乎很忙,我說了兩句就掛斷了。
周惟瑾幫我扛著行李,冷睨我說:“大琪,你真是個包子。”
因為他不屑於叫我姐姐,我又不許他喊我小琪,於是折中一下喊大琪。對於他這項指控,我訕笑認了。他又涼涼追加了一句:“肉包子打狗。”
周小琪打秦征,有去無回……
老媽陪老爸去醫院做檢查,倆老每半年都要例行檢查一次,老爸最怕的事是人還沒死錢花完了,所以拚命賺。老媽最怕的事就是人死了錢沒花完,所以拚命花。用周惟瑾的話說,這也叫優勢互補、資源優化配置,而且還為GDP做出巨大貢獻。
客廳門開的時候,我正盤坐在沙發上邊吃麵邊看電視,掀了掀眼皮看進來的倆老,我咧嘴抬手,說:“嗨!”
老媽三步並作兩步上來朝著我的臉就是一頓揉捏:“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啊,現在才知道回來!”
我扯開她的手做活腮運動,說:“這盆水可是你趕著潑出去的啊……”
當初我和秦征還停留在純潔的半糖主義初級階段,說好聽點叫各自保留一定空間和隱私,不黏在一起,說難聽點叫他對我呼之則來揮之即去。那時候我對他的感覺也停留在無可無不可的階段,歸根結底可能在於沈楓鍥而不舍地給我打清醒劑,但是老媽更狠,她給我打超強黏合劑。
“男人就像股票,尤其是秦征那種,就適合低位入手,長期持有!你現在要做的就是不斷買進,直到成為大股東!”
“一個被中石油套牢到台灣解放你都沒解放的人好像沒什麼資格跟我談股票……”我懶懶回了她一句。
結果被她連哭帶唱斥責為不孝,我頭疼地認輸了,後來雙方家長見麵的時候,她已經和對方儼然一家人了,差點沒那時就讓我們把證領了——估計她現在都有些後悔了。
“爸媽不能養你一輩子,秦征這孩子,我看靠譜。”
吃飯的時候,老媽還在一邊誇秦征的好,另一邊問秦征最近在幹什麼。我老實彙報了幾句,周惟瑾皺著眉插嘴說:“不第一時間回來領證,算什麼靠譜。”
我幫他辯白了一句:“他一時脫不開身,十月回來。剩下一個月了。”
老媽也幫秦征說了兩句好話。果然丈母娘看女婿總是比較寬容的,她對知識分子的那種推崇是我們家其他三人所沒有的。我們家學曆最高的人是我,大學畢業。周惟瑾次之,大學在讀。我爸第三,初中畢業。我媽,小學沒畢業……秦征爸媽都是大學教授,書香門第,高級知識分子,老媽是本著優勢互補的算計讓我嫁給秦征的,但是周惟瑾以遺傳概率論打擊我媽,表示我們姐弟在智商上貌似都遺傳了我媽。
老媽大手一揮,豪氣幹雲:“就算遺傳你媽我又怎麼啦?能套牢別人也是種本事!”
她這輩子想生個知識分子當兒子的願望是沒能實現了,如今好歹算是有了個半子。她自詡認字雖不行,看人眼光還不錯,堅持認為秦征是棵值得吊死一輩子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