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後麵有人喊：“時速一百八的敞篷車啊！屁股都看不見啊！”
“傻逼，那是勞斯萊斯幻影！”
展開的珍珠蚌像一張豪華的大床，俊美的王子慵懶地靠在床墊上，他的眼睛明亮深邃，就像大海的湛藍，他的皮膚白皙粉嫩，就像珍珠的色澤，他的表情凝重嚴肅，不像在看久別的愛人，比較像在看殺父仇人，他的聲音沙啞性感，嘰裏咕嚕說了一句。
我說：“Can you speak chinese？My English 沒有過四級。”
顏頌說：“他說的是丹麥語，不是英語。”
我說：“聽上去好像啊，哈哈，哈哈……”
王子咬牙切齒地說：“你還記得一千八百年前波羅的海旁的小王子嗎？”
“菠蘿地海又是什麼海？”我仰頭問顏頌。
顏頌情不自禁鄙視了我一眼。“波羅的海是歐洲北部的內海、北冰洋的邊緣海、大西洋的屬海。世界上最大的半鹹水水域。”
高中地理知識又重溫了一遍。
我恍然大悟，想起了《海的女兒》的原產地，肯定地告訴王子：“China有種東西叫作Ms Meng Soup，people死了之後都要喝一碗，所以我不記得了。”
顏頌皺了皺眉頭，迷惑地說：“有沒有誰可以先給我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知道他很迷茫，我都一樣，莫名其妙被一隻烏龜和一隻螃蟹綁架到海邊，被灌下了魔藥，長出了魚尾巴，看到一隻說丹麥語的人魚王子，唯一能解釋這一切的老烏龜因暈車還沒吐完，但他顯然很樂意回答顏頌這個問題，於是邊吐邊說：“在大陸那邊，海的深處，生活著一群人魚……”
我抬頭怒罵：“老烏龜你又來騙稿費了！”
人魚王子說：“你果然忘記了，不要緊，我有辦法喚醒你的記憶。”說完擺著尾巴向我們遊來。
我想起老烏龜先前說什麼“真情之吻”，嚇得躲進顏頌懷裏。“你再過來我就喊非禮了！”
顏頌護著我，一臉嚴肅地說：“難道你不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嗎？”
我搶答：“那隻老烏龜說我前世是傻逼的人魚公主，這個就是苦逼的人類王子，後來我死了，他給我殉情變成了人魚，那個坑爹的海巫說要吻來吻去我才會恢複記憶，他才能變回人類。”
人魚王子嗤笑一聲：“你在開玩笑吧，我才不是殉情，我是被無恥的人魚一族詛咒的！”
我看向老烏龜，他撓了撓下巴，緩緩地說：“嗯……這麼說也沒有錯，確實是詛咒……”
“這麼說……”我狐疑地打量他，“你根本不愛人魚公主？”
“對一個不老不死的人魚來說，談情說愛實在太膚淺了！”他不耐煩地說，“你讓我親一下就可以了，不要囉唆了。”
“我男朋友在這裏，你放尊重點啊！”我搬出顏頌當靠山。
人魚王子震驚地看著我和顏頌：“你竟然還敢另結新歡！”
我算是看出來了，指著人魚王子對老烏龜說：“明白了嗎？我和這個人魚王子之間，壓根沒什麼真心可言，他不喜歡我，吻我也不會喚醒我的記憶，我不恢複記憶——假如真有記憶那東西的話，怎麼吻都不可能解開他的咒語！”
這個死結困住了我們仨。
顏頌緩緩開口說：“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我們仨轉頭看他。
顏頌輕咳一聲說：“人魚的故事，似乎傳說的版本、烏龜說的版本、王子你的版本都不一樣，會不會這三個版本裏，其實沒有一個是真相，而所謂解開咒語的方法，也隻是以訛傳訛？”
老烏龜說：“不會的，這些都是我師父親口告訴我的。”
顏頌微笑質問：“你確定在這一千多年裏，你沒有記錯？”
“嗯……”老烏龜低下頭沉思了一番，“不確定。”
“至少，應該把文字記載部分找出來看一看。”顏頌建議。
人魚王子神情凝重地點點頭：“有道理，否則按照之前的解法根本無法解開咒語。老烏你去把史冊找出來。”
我的貞操總算是暫時保住了。
看著人魚王子和老烏龜離開，我悄悄鬆了口氣。
4
海底世界並不是一片黑暗，月光穿過水麵，照亮了水下王國，我和顏頌依然不得自由，被困在密密麻麻的珊瑚礁叢中，周圍有蝦兵蟹將把守。
我看著這海下王國，心想：好多垃圾啊，我市市民實在太缺乏作為一個公民的基本素質了……
顏頌說：“這實在是一個太過荒誕的夢。”
我們變成了人魚。
魚鱗看起來是銀色的，一片一片像葉子一樣，比平常老媽蒸魚時沒刮幹淨的魚鱗看起來大上許多，我想象著扭動雙腿的時候，魚尾也在輕輕扭動。我彎下腰，想要把尾巴抱得近一點仔細觀察，努力了許久，也隻是把腰上的贅肉又多擠了一點出來。我傷心地把贅肉戳了回去，小心不讓顏頌看到。
我們的褲子都在變成魚身的時候撕碎了，隻有上半身還穿著衣服，濕透的衣服在水中近乎透明，讓身上的膘無所遁形，我很猶豫是要遮住不怎麼豐滿的胸還是遮太過豐滿的腰……
這個接近四分之三裸的現狀讓我又興奮又尷尬，我忍不住斜眼偷瞄顏頌。
下巴被人輕輕托起，顏頌挑著眉看我，輕聲問道：“在看什麼？”
我向毛主席發誓：“我絕對不是在看你的下半身！”
他太陽穴上青筋跳了一下，拍了下我的腦袋，說：“別胡思亂想。剛剛腳崴了，現在還疼嗎？”
我動了動魚尾，抽了口氣說：“疼……”
“看樣子是遊不動也逃不了了。”顏頌打量四周地形，很快適應了水中環境，靈活地擺動魚尾，四處查看。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著他的魚尾，伸手拉住他的尾鰭，說：“別遊來遊去，讓我看看嘛，我的尾鰭怎麼和你的好像不太一樣？”
顏頌像被霸王硬上弓的少女一樣，扭動著尾鰭掙紮起來。“我和你性別不同，當然魚身也會有區別。”
他的尾鰭比我的長很多，看上去像是燕尾，我的尾鰭卻是短短的一小截。
“不對啊……”我疑惑地撓了撓頭，“你沒發現嗎？那個人魚王子的魚尾，明明跟我的比較像……”
顏頌一怔，低頭去比較我和他的魚尾：“確實，我們兩個的是不太一樣……”
我遊到珊瑚礁邊上，立刻一群蝦兵蟹將圍了上來，我拍著珊瑚礁說：“去把你們王子找來，我有話問他！很重要的！”
不知道那群蝦兵蟹將聽懂了沒有，反正片刻之後，有兩隻九節蝦遊走了。
等了許久，人魚王子才緩緩遊了回來，一臉糾結。
“你們這些平民人類，問題這麼多。”他不耐煩地抱怨。
“我問你，你們海底世界到底有多少人魚？”我無視他欠揍的表情問道，“怎麼除了你，我一個也沒看到？”
“環境汙染，有的人魚部落滅絕了，有的潛到更深的海底去了。”他不怎麼在乎地說。
“啊哈？”我愣了一下。
“你有沒有見過其他人魚？”我擺了擺魚尾說，“是不是所有雌魚的尾巴都像我這樣？”
人魚王子很快地掃了一眼，說道：“我已經很久沒有看過其他人魚了，但印象中的，好像是這樣。”
我和顏頌對視一眼。
這該怎麼開口呢？告訴他，王子，你上半身是男人，下半身是雌魚？
我又問他：“你有沒有看過雄魚的尾巴？”
人魚王子輕蔑地嗤笑一聲。“我又不是變態，盯著同性的下半身看。”
原來他不是變態，隻是猥瑣，隻盯著異性的下半身看。
“那你自己的呢？”我問他，“你沒發現，自己的尾巴和我的一樣嗎？”
他低下頭看了看。“那又怎樣？”
我忍不住扶額了，抖了抖魚尾說：“雌魚的尾巴是圓又短的，雄魚的尾巴……”我指向顏頌說，“你看他的，應該像他那樣，是長長的燕尾形狀。難道你沒發現嗎？難道在人魚的世界裏，雄性動物長著雌魚的尾巴是一件很平常的事？還是你其實隻是胸部比較平而已？”
人魚王子抽了抽嘴角。
他的表情告訴我，他確實沒發現。
“也就是說……”他一臉的不敢置信。
我沉痛地點點頭說：“是的，你沒猜錯。其實，你早就不是個純爺們了。”
他這是真正的不男不女，不人不獸，生物界裏的奇葩。
“這是怎麼回事……”人魚王子受傷又迷惑地低頭看自己的下半身，“怎麼會這樣？”
我想到在整個故事裏最關鍵的那個人物——前任海巫。
是他把人魚公主變成人的，是他給了公主匕首的，是他告訴人魚王子詛咒與解開詛咒的方法——什麼都是他做的，他說的，沒有人知道，他說的究竟是不是真相。我的預感告訴我，那個前任海巫，在下一盤很大很大的棋。
“你也不要太難過，不男不女這種事，大家都不想的，做人魚嘛，最要緊的也是開心……”盡管他把我害成這樣，我還是要安慰他。“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真的一點都沒有喜歡過人魚公主？”
他煩惱地說：“我對她根本沒什麼印象。”
“可是你救了她啊！”
“當時我在馬車上，聽侍衛說海邊有個姑娘昏迷著，就讓人把她帶回宮救醒她。她不過是一個平民，我已經和鄰國公主訂婚了，怎麼可能跟她還有什麼關係。”人魚王子的話語間流露出腐朽的封建氣息和等級觀念。
“說到底，她也在海上風暴的時候救過你一回啊。”
“可那時候我什麼都不知道啊，她也沒有說。”
“如果她說了，你會改變主意，跟她結婚嗎？”
王子沉默了。
我說：“據說她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王子果斷說：“不會。”
我：“……”
“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我會給她一大筆錢的。”人魚王子表示，救命之恩，以浮雲相報。
我長長歎了口氣，突然覺得王子也挺無辜的，莫名其妙就被詛咒成人魚了，辛辛苦苦千萬年進化到食物鏈頂層，一朝又被變成人魚，唯一能吃的肉就是蚯蚓，雖然手底下都是海鮮，卻連吃也不能吃……
“我們會想辦法幫你變回人形的。”我拉著顏頌下水。顏頌無奈地點點頭。
“王子……王子……”老烏龜穿過珊瑚礁，緩緩遊到我們麵前，“我找到了，可是……”
“快拿出來！”人魚王子急切地說，忽視了那句可是。
老烏龜猶豫了片刻，才慢慢把爪子收進龜殼裏，掏了又掏，掏出一個……小龜殼來。
“喲嗬……”我驚歎一聲，急忙搶了過來，“甲骨文啊！古董啊！發財了！”
“這是我師父的，你們不能拿走的！”老烏龜急忙要奪回去。
顏頌安撫了他一聲。“放心，看過就還給你。”
我把腦袋湊過去一起看。“咦？看起來還真的有點像漢字，不過又不太像，好像寫反了……”
“是水書。”顏頌掃了一眼，竟然辨認出來曆，不愧是語言學專家。“我以前看過節目介紹，這是一種曆史悠久的文字，可能起源於夏商時期，這種文字基本上和漢字是相反的。我猜想，這可能是因為水中倒影的關係。幾千年前的波羅的海水族竟然也是用水書，看起來，水族和東方文化淵源很深。”
“那你能不能看出上麵寫的是什麼？”我對文化完全不感興趣。
“看不出來。”顏頌搖了搖頭，“即便是反漢字，那也是幾千年前的古漢字，跟現在的大不一樣。不過我上網查一下水書對照表，應該能猜出大概意思。”
我心中一喜，扭頭看大烏龜，嚴肅說道：“聽到沒有，把龜殼都交出來，讓我們回去查清楚。”
“這……”大烏龜猶豫地說，“你們要是跑了怎麼辦……”
顏頌說：“不要緊，你想辦法去我的宿舍，把我的筆記本帶過來。”
無線上網，改變生活。
大烏龜走後，我壓低聲音偷偷問顏頌：“你剛剛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當然。”
“我還以為，你隻是為了騙他們放我們離開。”
顏頌了然地說：“他們不可能把我們兩個都放走的，更何況，你不是答應人魚王子要幫他了嗎？”
我感動地看著他：“我隨便說說騙他的，沒想到你也當真了……”
顏頌拍了下我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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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六日，天氣晴轉狂風暴雨。
一群龍蝦包圍了珊瑚居，為首的龍蝦拿著海螺帶來公主的旨意，要求我立刻施法掀起巨浪，把海麵上的船弄翻。
我從水晶球裏看到，那艘大船上有皇家標誌，船上的人，正是王子。
“這樣做會挑起海陸戰爭。”我拒絕。
龍蝦首領扼住了我的喉嚨。“不會有人知道，這是你做的。天有不測風雲，不是嗎？”
“公主到底想做什麼？”我問。
“公主想做什麼，輪得到你這個低賤的海巫來問嗎？”他輕蔑地嘲笑。
那個被寵壞了的小公主啊……
我歎了口氣，屈服了，當船行駛到水中央時，狂風驟起，將船掀翻，船上的人果然掉進海中，早已埋伏好的魚兵接住昏迷過去的人，把他們送到海邊。
隻有一個人，反而被拉到水下來。那人相貌英俊，衣著華麗，正是王國尊貴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