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謀殺
妹妹死了,凶手還活著,爸爸媽媽都是幫凶。
我把自己蒙在被子裏,媽媽在外麵敲門:“菲菲,快出來吃飯,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抱著自己蜷縮成一團,努力抑製住聲音裏的顫抖。“我在換衣服,馬上出去。”
門外腳步聲漸漸遠了。
我掀開被子坐起,一頭冷汗。
不能讓他們知道我發現了這個秘密,不然他們說不定會連我也一起殺了!
我強裝鎮定,走進浴室打開水龍頭,冷水潑到臉上讓我清醒了許多。鏡子裏的自己臉色蒼白,不行,他們會起疑心的。我急忙擦幹臉給自己上了點妝,思緒卻不受控製地想起這兩天發生的事。我一直能覺察到他們在隱瞞著我什麼,卻沒有想到真相這麼不堪……
“我們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了,不能再失去另外一個……她不是故意的……”媽媽和爸爸相對坐著,手裏好像摸索著一張相片。
爸爸輕輕歎了口氣:“這件事不要讓菲菲知道。”
那天晚上,我就站在門外,右手緊緊抓著顫抖的左手,無意中聽到的話讓我心底發寒,一股涼意從腳心直穿後背。
我們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誰?他們在說誰?我們家裏不是隻有兩個孩子嗎?一個是姐姐莎莎,一個是我,那還有第三個是誰?
十歲前的記憶很模糊了,我幾乎想不起來十歲前發生過的任何一件事,醫生說我的腦部並沒有受過任何損傷,或許是受過什麼刺激,也或許隻是正常現象,很多人都記不得小時候發生過的事。
其實我還是記得一點的,可是那些話我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因為那都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我懷疑那隻是我的夢,而不是回憶。
在我的夢裏,有一個小女孩,她和我長得一模一樣,活潑可愛,我們一起跳舞一起玩,我性格比較內向,總是害羞著不願意起身,她便拉著我的手轉圈。我依稀還記得她那雙小手溫軟的觸感。
她管我叫:“姐姐”。
我們站在鏡子前麵,一模一樣的兩張臉,她忽然莞爾一笑,臉頰上現出淺淺的酒窩。“我是芫芫,你是菲菲。”她伸出食指輕輕戳了一下我的右臉頰。“我們是最好的姐妹。”
我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鏡子裏,芫芫的酒窩在左邊,而我的酒窩在右邊。連爸爸媽媽都不知道我有酒窩,因為我很少笑,即便笑,也隻是淺淺的微笑,略微的弧度無法看到酒窩。
隻有芫芫知道。
原來這一切不是夢,我有一個雙生妹妹,她叫芫芫,我叫菲菲,我們都是6月19日出生的,那天是我的生日,也是她的生日,媽媽手裏拿著的,或許就是芫芫的照片。
我突然想起十三歲那年發生的一件事,那天也是我的生日,媽媽送我的禮物是一件米白色的連衣裙,那天晚上我洗過澡換好了裙子想讓媽媽看一看,推開門卻看到她一臉悵然地看著前方——那裏掛著一條和我身上一模一樣的裙子。
看到我突然出現她顯得有些慌張,但很快鎮定過來,對於那件裙子的出現,她解釋說不小心買錯了。當時我並沒有怎麼放在心上,但現在回想起來,處處透著可疑。不隻是那件裙子,包括文具、玩偶,凡是買給我的東西,她經常會無意識地買兩件,一件是給我的,另一件,是給芫芫的。
不是我的幻想,是真的,芫芫是真的,她曾經活著,是誰殺了她?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芫芫依偎在我懷裏,小手拉著我的衣角,撒嬌著說:“我想和姐姐一起長大……”
2.嫉妒
“菲菲,怎麼發呆了?”媽媽夾了一筷子菜放我碗裏。“菜不合胃口嗎?”
“沒有……”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勾了勾嘴角,“天太熱了吧。”
“她不愛吃肉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姐翻了個白眼,把碗筷一扔,向後一仰。“我吃飽了,我去吃雪糕!”說完很快地跑回廚房捧了一桶雪糕跳到沙發上看電視。
媽媽無奈地搖了搖頭,“都二十幾了,也不知道給妹妹做個好榜樣。”
姐姐撇了下嘴,很不以為然。“她才是我的榜樣,我哪裏好意思給她當榜樣啊。”
爸爸重重咳了一聲,說:“吃飯。”
我和姐姐不合,或者說,姐姐和我不合。我性格內向不愛說話,更多時間花在讀書上,成績從沒出過年級前三。她卻不一樣,她愛玩好動,一大堆狐朋狗友,成績也是沒出過年級前三,倒數的。
現在高考成績出來了,我考上了全國最好的學校,而她卻隻是勉強混到大專畢業,心裏對我的敵視隻會有增無減。
從有記憶起,爸爸就拿我做榜樣,讓她跟我學習,我知道她很不高興,她把不高興都寫在臉上了。媽媽對我們卻都一視同仁,有時候甚至會偏疼姐姐一點,或許是因為我不像姐姐會撒嬌。
是姐姐殺了妹妹嗎?如果是姐姐的話,媽媽一定會維護她的!
我握緊了筷子,怕他們察覺出異樣,忙推說吃飽了,放下碗筷回屋。
姐姐想過殺了我,我是知道的,爸爸罵得狠了,她躲在房間裏哭,哭著對我說:“要是沒有你就好了!”
她的眼神是認真的。
如果死的是我,那凶手一定是她,可是死的是妹妹,她為什麼要那麼做?或許一切問題的關鍵,就在我失去的那段記憶裏。
我打通了徐蓮的電話。
“徐蓮,我記得你哥哥是心理醫生,是不是?”
徐蓮咂了咂舌:“怎麼,你讀書讀出心理病了?”
“不是的,我隻是在考慮誌願問題,想讀心理係,聽說你哥哥是心理學的高材生,有些問題想向他請教。”
徐蓮跟我是同桌,也算是班上關係最好的同學了,盡管如此,有些事情我仍然覺得不應該讓她知道。徐蓮對我的話並沒有起疑,依舊是胡扯了一通,最後才把她哥哥的信息告訴我。
“這是徐渭的私人電話,不過你最好還是等他下班再打給他,他上班時間的陪聊費,哦我是說谘詢費,很貴的。就算是我打電話過去他也要按分鍾計費。”徐蓮哼哼兩聲。
“好的,我也就幾個問題問一下而已。”
徐渭的診所雖小,在X市的名氣卻不小,他發表的一些論文連我都曾拜讀過,如今心理醫生騙子和專家一樣多,專家級的騙子和騙子級的專家讓人分不清楚,隻有徐渭我大概還是信得過的。
我撥通了號碼:“你好,請問是徐渭醫生嗎?”
“嗯?”電話那頭的聲音似乎有些疑惑,“請問你是哪位?”
徐蓮說過這是私人電話,可能這正是他接到陌生電話的疑惑。
“我是徐蓮的朋友,有些問題想向您谘詢,不知道您什麼時候有空,我現在可以預約嗎?”
徐渭的聲音聽起來二十六七歲,清清朗朗的,十分動聽,仿佛能平息聽者心中的焦躁。
“下午四點過後,你可以過來。”他沒有多問其他,報了個地址便掛斷電話。
3.夢魘
徐渭的診所坐落在一個高級住宅區裏,我抵達診所的時候正是三點四十五分,看到診所樓下停著的豪車,我突然為自己的銀行卡捏了把汗。
三點五十分,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人離開診所,那張臉我很熟悉,經常在電視上看到……
“林小姐,到你了。”一個甜美的聲音把我的注意力拉了回來,我有點後悔自不量力來這種地方消費了,不過也是騎虎難下了。
徐渭的診所裝修得極為簡約,暖色調,讓人精神鬆弛,舒緩的音樂在角落裏流淌,隱約仿佛能聽到水聲。徐渭沒有醫生常穿的白大褂或者西裝,或許那樣太過嚴肅,會讓人覺得緊張,他穿著休閑的便裝,就像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一樣,帶著笑意說:“你就是林菲菲吧,我聽徐蓮說過你。”
我怔了怔。
他又補充:“她剛剛跟我說會有個同學問我選擇專業的問題,不過看起來你不像有這方麵的煩惱。”他拍了拍身旁的躺椅,溫聲說,“不介意的話,可以過來這邊坐著談。”
他的聲音極有磁性,讓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受他蠱惑。我迷迷糊糊地在他的牽引下坐下,室溫23攝氏度,讓人舒適的溫度,門窗緊閉的房間裏不知道哪裏吹來了微弱的暖風,仿佛身心都浸入了溫水中,毛孔都舒張開來,舒服得想要做一個長夢。
我幾乎忘了自己來的目的,直到他再次開口。
“你心裏有很大的困擾和恐懼,這件事你不想讓別人知道,放心吧,我不會透露任何信息給任何人知道。”
我回過神來,身體又一次開始緊繃。抿了下幹澀的下唇,我低聲說:“我有些事想不起來了,醫生檢查過,我的腦部沒有受過任何物理傷害,找不出病因。我現在也不想找出病因,隻希望能想起那些被我忘記的事。”
徐渭停下筆尖,目光在我臉上逡巡。“你遺忘的記憶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十歲前的記憶,我都忘了。有時候會夢到一些小時候的事,但我分不清夢到的是真實的過去,還是僅僅是夢而已。”
“階段性遺忘如果不是因為腦外傷,那很有可能是因為心理因素。十歲……你這樣年紀的小女孩也會有想忘記的回憶嗎?”徐渭沉吟片刻,“如果是選擇性遺忘,現在你又強迫自己回想起來,結果可能是對你的二度傷害。”
“不,我一定要想起來,我看過你的論文,你在這方麵有過研究,會有辦法的對不對?”我急切地看著他,想要站起來,卻又被他輕輕按回座位上。
“當然,我不能保證一定成功,但我會盡最大的努力,你放輕鬆。”他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音樂的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了,他讓我在躺椅上找個舒服的姿勢躺下,閉上眼睛,開始了引導。
緊繃了兩天的神經在他如清風朗月的聲音中漸漸放鬆下來,我深呼吸著,慢慢地仿佛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隻聽到他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那聲音離我越來越遠……
突然,我感覺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了一下,低下頭一看,是芫芫。
“姐姐,姐姐,我們來玩遊戲吧。”
芫芫站在我身邊,身高隻到我腰間,我抬頭望了望四周,一片黑暗,再一低頭,卻看到芫芫穿著我的衣服站在一堆玩偶中間,我們在房間裏玩著。
我聽到自己說:“不要玩了,姐姐在睡覺,她要中考了。”
芫芫嘟起嘴,烏黑的眼珠子一轉,說:“那我們小小聲,小小聲的?”她哀求地看著我。
我很為難,她又說:“我們玩木頭人捉迷藏,不許說話不許動!”
我轉頭望了望姐姐的房門,平時不讀書,臨考就更要拚命了,這兩天她就跟火藥桶似的,連爸爸都不敢惹她。
芫芫還在哀求著,我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說:“一定要很小聲很小聲,不許說話,不許跑,不能發出一點聲音!”
芫芫用力點頭,豎起小小的巴掌發誓。
“第一回合,我當鬼,我來抓你。”當姐姐的自然要讓著妹妹,芫芫很高興。
跟芫芫玩捉迷藏最沒勁了,她總是藏在同一個地方,就是電視櫃後麵,玩了上百次捉迷藏她還是不會換地方,我可愛的傻妹妹。
我在心裏默數到五十,然後睜開眼睛,卻看到姐姐正一臉陰沉盯著我。
“死小鬼。”
我愣了愣,後退了一步,身後是樓梯,我伸手想抓住扶手,一股推力卻落在肩上,我一腳踩空,失重的感覺讓我猛地一抖,用力睜開了雙眼。
4.芫芫
時間是下午四點二十分,隻過去了五分鍾,我仿佛還能感覺到落地時後腦勺傳來的疼痛。
我的雙手緊緊抓著身旁的扶手,木質的觸感,不是我家樓梯的扶手。
那些是真的嗎?是和以前一樣的夢,還是回憶?
“是回憶。”似乎我不知不覺把心裏的疑惑說了出來,徐渭回答我,“這隻是一個片段。”他的臉色也不怎麼好。
我輕輕撫上自己的後腦勺,這時臆想中的疼痛已經消失了,但是那種感覺還留在我的記憶裏。
那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那為什麼醫生沒有檢查出我的腦外傷?姐姐中考那年,我剛好是十歲……
滾下樓梯的是我,那芫芫呢?我更迷惑了。
“醫生,我一直做著一個夢……”我咬咬下唇,把關於芫芫的夢詳細地告訴徐渭。“我以前以為這些是我的幻想,但是現在證明,我確實有過一個妹妹芫芫,我懷疑……懷疑是大姐殺死了芫芫,我一定知道些什麼但是忘記了,我要想起來!”
徐渭的神色凝重了許多,眉心微鎖,食指輕叩著自己的膝蓋,似乎在沉思著什麼。如果涉及凶殺案件,他作為一個醫生,也有為難的地方吧。
我失落地垂下眼,“如果您有為難之處也沒關係,我可以另外找人幫我。”
徐渭微一愣神,隨即說:“我幫你。”
我欣喜地抬起眼望著他。
“可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他鄭重地說,“無論你想起什麼,無論事實如何,你要做任何決定,有什麼想法,都必須先告訴我,不要衝動行事。”
我沒有多想便點頭答應。其實我早也已經想過,如果真的是大姐殺了芫芫,我要怎麼辦,報警嗎?當時她還是未成年,就算報警她也會被放過,爸爸媽媽會恨我。但是什麼都不做呢?芫芫會恨我的。
我相信現在發生的這一切都是芫芫的安排,是她不甘心悄無聲息地死去,她想讓我幫她複仇。她是我最愛的妹妹,我們出生前就是相依為命的兩個人,我怎麼忍心讓她冤死……
但無論如何,我得先答應徐渭,至於以後如何,也隻有等我弄清楚真相再說了。
徐渭換了張CD,看了下時間,還有半個小時。“現在放輕鬆,不要回想剛才的內容了,跟我說說你的家庭吧。”徐渭沏了杯茶,茶香也是寧神的良品。
“除了芫芫,我還有一個姐姐,她比我們大三歲,名叫莎莎。”我抿了口茶滋潤幹澀的雙唇,“她和我性格一直合不來,我們很少說話。她不愛學習,喜歡打扮遊玩,爸爸不喜歡她,但是媽媽疼姐姐,姐姐高中就開始住校,後來到鄰省上大專,放假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