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起頭,兩人的唇貼得極近,聲音沙啞而曖昧,刻骨而纏綿。

“我想要你。”

第二日醒來,已過了辰時。

易道臨從未有過一日這般晚起,醒來之時還有軟玉溫香在懷。

少女枕著他的手臂睡得極沉,他的另一隻手臂環著她的身子,將她圈在懷裏。

他飲酒有度,從未過量,昨夜的他,是清醒的,因此此刻的他,也能清晰回憶起昨晚的每一個細節。

呼吸驟然亂了,心口與某處再度滾燙了起來。如果說昨夜的失控隻是個意外,但眼下呢?

易道臨的腦子從未有過的混亂,但卻沒有鬆開抱著她的雙手,反而無意識地收緊了。

雖是她先主動,但終究他踏出了那一步。

他以為這一步他永遠不會踏出,但實際上越過去了,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艱難。

裴笙睡眠淺,似乎是感覺到身旁男人情緒的波動,她迷迷糊糊睜開了眼,便迎上了易道臨深邃而複雜的雙眼。昨晚的一幕幕緩緩閃過腦海,她的眼睛也緩緩瞪大了……

身上的酸痛……那不是夢?

易道臨卻誤會了,以為她是為昨夜之事而震驚後悔,他心口猛地疼了一下,苦笑著想,隻是酒後失態嗎……

沙啞的聲音說道:“抱歉,是我冒犯了你……”

他想說會負責的話,卻被裴笙猛地抱住了,她用力在他唇上親了一下,腦袋靠在他肩窩處,高興地說:“太好了,你還在……”

易道臨:“……?”

裴笙甜甜說道:“我會對你負責的。”

易道臨:“……!”

易道臨自入朝為官,已有多年未曾回家,他本已擬了封奏章請求一個月的假期回去探親祭祖,但摩挲許久,卻終究還是沒有遞上去。

裴笙不知是吃錯了什麼藥,忽然熱情洋溢地纏著他,讓他手足無措難以招架。他給下人放了年假,府中便隻剩下他一人,倒是方便了她為所欲為。每日天剛亮,她便踩著他醒來的點,提著早餐來見他。

粥是她親手熬煮的,糯軟清甜,最易入口。她穿著鵝黃色的長裙,淡施脂粉,身上自有一股幽蘭般的香氣縈繞,坐在他身旁雙手托腮,笑吟吟地看著他,沒有絲毫往日的矜持含蓄。

他不禁懷疑,除夕那夜,他是否引狼入室,招惹了一個妖精?

妖精眉眼含情地柔聲說:“你廢寢忘食,時常胃痛,我以後日日為你煮粥,這藥粥的方子是燕神醫給我的,最是養胃……”

她那副自在又了解他的樣子,倒像是與他做了一輩子夫妻似的。

易道臨有些恍惚地閃過這個念頭,舌尖的三分甜嚐出了十分的味道來。他輕咳一聲,故作鎮定道:“裴學士……”

“不要叫我裴學士。”裴笙打斷了他,眉眼彎彎,含羞帶怯道,“你可以像哥哥那樣喊我笙兒……也可以像那晚那樣喚我若蘭……”

“咳咳咳……”易道臨被嗆了一下,真的咳了起來,一抹紅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自耳根蔓延開來,清俊的容顏露出難得一見的窘迫與羞赧,還有一絲心虛似的惱怒。

易道臨胸膛劇烈起伏,板著張臉肅然道:“裴……”語氣頓了頓,便弱了下去,“慎言……”

裴笙笑著道:“我不叫慎言。”

易道臨頓覺無力,他以前竟不知裴笙有這樣無賴的一麵。

果然,有其兄必有其妹。

裴笙還在那笑眯眯地問他:“易大人喜歡我怎麼喚你?易兄?道臨?不不……”她皺了下眉頭,又搖了搖頭,而坐在她身旁的易道臨卻隨著她說的每一個字緩緩加快了心跳。“我既然要對你負責,那很快便會請旨賜婚,你我結為夫妻,自然還是要喚你……夫君……最為合適,你說是不是?”

這件事易道臨本覺得是自己犯了錯一時意亂情迷強占了她,但看這態度,裴笙似乎不這麼認為,她堅持說是自己逼良為夫,強迫了他,要對他負責。這讓易道臨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仿佛自己占了便宜又吃了虧……

但她那聲夫君,卻讓他險些拿不穩碗勺,心跳亂了數拍。

“你……不必如此。”易道臨清冷的聲音有些難以察覺的顫抖,便是麵對再複雜的狀況也從未這般慌亂無措過,他斂眸沉聲道,“此事錯在我……”

“這不是你的錯。”裴笙悄悄靠近了他,呼吸輕輕拂過他耳根,含笑道,“自然,也不在我。與有情人,做快樂事,何錯之有?”

易道臨偏過頭,撞進那雙眼波盈盈,繾綣深情的眼眸之中。幽蘭的氣息籠罩著他的神智,似乎與她在一起,自己引以為傲的理智和意誌都蕩然無存,總是輕易被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語牽扯了全部心神。

此刻她便勾著他的脖子,不知如何擠進他懷中,心安理得地坐在他腿上,如妖精一般肆意吻著他的唇。

“你總是嘴硬不肯承認,其實心裏最最喜歡我了,不是嗎?”濕熱的氣息貼著他的雙唇,曖昧沙啞的聲音撞擊著他的胸腔,他沒有拒絕她的親近,卻也是在苦苦掙紮著,抵抗她的誘惑,如苦行僧一般自虐。

裴笙不再會因為他的拒絕而傷心苦惱,因為她早已篤定他愛她,隻是這個男人太過克製隱忍,慣會自欺欺人,甚至也騙了她一輩子。

想到這裏,她便湧上一股幽怨,在他唇上不輕不重咬了一口。

易道臨悶哼一聲,皺著眉頭凝視她欲說還休的眼眸,隻見她勾起紅唇,露出狡黠又勾人的笑容,啞聲道:“甜的。”

扣在她細腰上的手猛地收緊了,男人的呼吸粗重而急促起來,失了雅正和莊重。

隻是一彈指的遲疑,他便噙住了那故意引誘他的紅唇,一隻手貼著她的背脊,另一隻手扣著她的後腦,將她緊緊擁進懷中。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鬆了口,抵著她額頭喘息著,“你……故意的……”

一根手指勾開他的領口,輕輕撫上他劇烈搏動的心口。

她沒有回答,反而笑著說:“若非如此,怎能見到易大人的真心?”

掌心貼著他的心口,裴笙清晰地感受到那顆心在為她而亂撞,血液為她而沸騰。

一隻修長白皙的手覆在她掌上,緩緩握緊了。軟玉溫香,真實得有些虛幻,讓他時時在懷疑這是一場夢……

他也曾做過一個真實的夢,真實得讓人窒息,心痛。

夢裏嘈雜紛亂,有街上小販叫賣的聲音,有茶樓戲台上二胡鑼鼓的聲音,戲子捏著嗓子咿咿呀呀唱著聽不清的詞曲,卻莫名讓聞著心酸。

他抬起頭,一眼看到了二樓相對坐著的兩個人。一個青衫疏朗,一個眉眼溫柔,不知說著什麼,女子低頭淺笑,讓對麵的男人看得有些癡了。

易道臨聽到同行的人說,那是晉王世子,年輕英俊,前途無量,對裴學士一往情深,鳳君也有意撮合……

易道臨緩緩捏緊了扇柄,移開了眼。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了,肺裏的空氣也被抽空了,疼得渾身發麻。麵上卻不露一絲痕跡。

身旁同僚酸溜溜地說,真是郎才女貌。他卻連酸也不敢表露。

他是已婚之人,又憑什麼去酸?

她若能覓得知心人,他……他也該為她高興的。

就像當初她聽說他有了婚約時,那般衷心地祝福……

易道臨又一次從那樣窒息的夢裏醒來,心髒的鈍痛還依舊清晰。他睜開眼喘息著,想要平複充斥著胸腔的疼痛,卻似乎無濟於事。

什麼是夢,什麼是真實?

床上空蕩蕩的,隻有自己一個人,沒有絲毫蘭花的香氣。

那個旖旎的夢,隻是夢而已嗎……

他早已習慣了一個人入眠,卻不知為何,此刻覺得分外寂涼。

“若蘭……”他攥緊了被子,無意識地喊出藏在心裏的名字。

開年不久,晉王世子代父進京。晉王生了重病,活不了多久,為避免守喪不能婚嫁,世子必須在兩個月內成婚,此番進京,就是求賜婚的。他的意思也很明顯,看著裴笙的目光熾熱如火。

鳳君的妹妹,太子少師,文采斐然,又如此美麗溫柔,哪個男人能不心動?

易道臨聽到裴錚下令讓裴笙與晉王世子作陪時,不自覺捏住了拳頭,他低下頭,不叫人看到他的掙紮和失落。

裴笙沒有拒絕,微笑著應下了。

夢裏的場景重現,隻是這一回,他沒有站在樓下,而是上了台階,走到兩人麵前。

“裴學士,官署有緊急公務,你隨我來。”他一臉嚴肅地說道。

裴笙愣了一下,隨即起身向晉王世子告辭,跟著步履匆匆的易道臨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