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似乎很生氣,負著手走得極快,她比他矮了一個頭,小跑著才能跟上他的腳步。
裴笙喘著氣喊:“易大人,等等我……”
易道臨腳下一頓,她便冷不防地撞在他背上。
過了朱雀大街,四下無人,他轉過身看到她在揉鼻子,鼻子、眼睛都有些紅了,那雙清潤動人的眼睛濕濕的沾了淚,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進了隱蔽的巷子裏。
她背靠著牆,被他抵住了身子,幾乎沒有一絲間隙,仰起頭,順著他的喉結往上,便看到他抿成了一條直線的薄唇,因為怒氣而有了一抹血色。
她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才用帶著顫音的語調說:“易大人……不是說有公務?”
漆黑幽深的眸子閃了閃,緊緊鎖著她微紅的臉龐。
“裴學士……”易道臨深呼吸了一下,低沉的聲音壓抑著太多的情緒,“你說的負責……便是這般?”
然而那些幽怨、憤怒、酸楚,還是毫無保留地泄露了。
看到裴笙驟然醒悟的笑意,他有些懊惱地紅了臉,剛想鬆開手,又被一隻軟軟的小手抓住了手腕。
“你……吃醋了嗎?”她跟小妖精似的笑得叫人心亂,軟軟貼著他的身體,又踮起腳在他唇上輕啄一口,“你放心,我定不負你。”
隻是當著百官的麵,她不好抗旨不聽兄長的話,應付了晉王世子一日,她便找好借口脫身了。
可是能看到易道臨吃醋的樣子,她忽然覺得十分滿足。
“隻是……”她垂下眼,掩飾眼底戲謔惡劣的笑意,“哥哥與你不合,怕是不會輕易同意我們的婚事。”
那之後不久,裴笙悄悄跟裴錚求了情,讓朝廷封賞了易道臨的師父,嘉獎他教化之功,當了一地學政。有此封賞,老先生大樂,便也不再強求易道臨與他女兒的婚事,隻讓二人兄妹相稱便罷了。
裴笙與易道臨之間,唯一的阻礙,便是裴錚了。
讓自己的妹妹嫁給自己曾經的政敵,顯然裴錚並不想讓他輕鬆如願。縱然是裴笙開口,相思求情,他也不肯開這個口。
“易道臨不是個會疼人的。”裴錚振振有詞,“笙兒跟他在一起,會受委屈。”
他的陛下趴在他懷裏,摟著他的脖子輕聲說:“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才是真的委屈。”
她的眼睛深深看進了他的心裏,看到了他等著她的許多年,裴錚愕然,隨即一笑,放柔了聲音:“我從未感到委屈,但你若心疼,我也是求之不得。”
她緩緩紅了臉,雙十年華,明豔動人,她是天下人的女皇,卻是他唯一的相思。
裴學士素來是個端莊的人。
易道臨心想,嗬嗬。
她幾乎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調戲他的機會,便是擦身而過之時,也會偷偷撓一下他的掌心。他呼吸一窒,亂了心神,她倒好,渾若無事地走開了,甚至還有點小雀躍。
易道臨眉心微攏,目光沉沉看著那歡快的背影,心口有些說不出的滋味,仿佛有頭小鹿在怦怦撞著心牆,又痛又酸。
裴錚不同意賜婚,甚至還派出士兵看守裴府,讓兩人沒了私下見麵的機會,隻有在朝堂上才有眉目傳情的片刻。
他是端方君子,鐵麵無私,她亦知書達禮,清雅如蘭,但在人後,又是另一副麵孔。
世人道,易大人素來是個莊重的人。
裴笙心想,嘻嘻。
那個眉眼清冷,大義凜然的易大人,動起情來,與尋常男人並無兩樣。
不,更好看了。
原來水墨畫與胭脂色才是絕配,那樣淡漠雋永的眉眼,染上了欲念便美得讓人心顫。
易大人是個正直的人,然而有時候他的身子比他的嘴更誠實。
她將他拉進了房間,鎖上門隔絕了外間的聲響,卻隱約還能聽到外麵的腳步聲。
可更震耳欲聾的,是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易大人有些羞惱地低聲斥責她:“裴學士,這於禮不合!”
她抱著他的脖子軟軟地喊了一聲:“我想你了……”
他的臉便紅了,雙手抱著她,沒有鬆開。
“我想到一個法子,讓哥哥同意我們的婚事……”
易道臨疑惑又好奇地望著她,她雙手勾著他的脖子,貼著他的唇說:“我若有了你的孩子,你說如何……”
易道臨呼吸一窒,將她抱得很緊,片刻後才道:“我去求他。”
裴笙失神地看著他認真的雙眼,漆黑而深邃。
這一次,他願意為她折腰。
她顫抖著親上他的眼瞼,聲音又甜又軟:“好……”
易道臨又說:“以後上朝之時,別招惹我。”
再補充了一句:“否則,後果自負。”
易道臨如何求得裴錚的認同,此事外界無人知曉,當事二人也絕口不提。
裴笙找到了裴錚,麵露憂色道:“哥哥,你如何為難他了……”
裴錚挑了下眉梢,戲謔道:“這便舍不得了嗎?”
裴笙倒也不臉紅,振振有詞道:“他終歸是我的人,我得護著他,若是哥哥你被人欺負了,嫂嫂也會舍不得的。”
這話說得裴錚舒坦了,微微笑道:“你這話便說錯了,這世上除了你嫂嫂,也沒有人能欺負得了我。”
話剛說完,便被懷裏粉嘟嘟的小公主照著俊臉?了一拳。
裴錚歎道:“好吧,還有你們兩個小家夥,也能騎到我頭上來……”
裴笙忍俊不禁,自他懷中抱過悅兒逗弄著,悅兒似乎更喜歡香香的姑姑,發出咯咯的笑聲。
“哥哥……你就不想當舅舅嗎……”裴笙有些哀怨地說。
裴錚嗤笑一聲:“你以為我真想阻撓你們嗎?”
裴笙一愣。
裴錚慵懶地靠在榻上,俊美的容顏露出一絲不懷好意的笑來:“不過是讓你看看他著急上火的樣子,你看如何?”
裴笙沉默了片刻,莞爾一笑:“還是哥哥想得周到。”
“昔日政敵,如今要彎腰向我敬酒。”裴錚不無得意地笑了起來,“我還等著他恭恭敬敬喊我一聲大舅哥呢。”
崇光帝下旨為易道臨和裴笙賜婚,此事讓許多人都大吃一驚。
世人皆知,易大人一身正氣,兩袖清風,不攀附權貴,不貪戀美色,與裴笙素無私交,連話都不會多說一句,怎麼會平白無故就被賜婚了?
思來想去,定是裴笙強人所難,裴錚私報公仇,讓自己的妹妹去殘害易大人!
眾人紛紛在心中大喊:裴學士,放過易大人,有本事衝我來!
但酸水隻能往肚子裏咽,麵上誰不說一句天作之合?
婚禮熱熱鬧鬧,連不苟言笑的易大人那日看著也溫柔了許多,隻在向裴鳳君敬酒之時僵硬了一些。
新娘子穿著紅色的嫁衣,喜帕遮住了傾城秀色,但一個嫋娜的背影便足以讓人心動神馳。
紅燭垂淚,一地狼藉。
兩人都是第一次見到對方穿這樣鮮豔的顏色,尤其是易道臨,在裴笙的記憶裏,他似乎從未穿過白、黑、藍之外的顏色。
那些過往回憶在一片緋紅中漸漸淡了顏色,模糊了輪廓。
醒來時天還未亮,她被他擁在懷裏,後背貼著他的胸膛,溫暖得正好。
她輕輕翻了個身,吵醒了他。
鴉羽般的睫毛顫了顫,睜開幽深漆黑的眼眸。
“怎麼醒了?”他的聲音低低的,在她心上碾了一下。
裴笙往他懷裏鑽去,含混不清地嘟囔:“我好像做了個噩夢……有些可怕……”
他輕輕地撫摸她的後背,將人摟得更緊了。
“隻是夢而已,別怕。”
“你要一直抱著我,不許鬆開!”
“……好,一直抱著你。”
他低下頭,在她發心落下一吻。
笙兒……若蘭……
忘了那個夢,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強扭的瓜不甜,許多人都不懷好意地等著看易道臨和裴笙的笑話。
早朝上兩人各站一位,話也沒說過一句,顯然是夫妻不睦。
宮裏開了賭盤,許多人下注易大人不足三月便會與裴學士和離。
直到有人不小心聽到了門扉緊閉的政務廳裏傳出了動靜。
裴笙壓低了聲音喘息:“我……我今日朝上沒……招惹你……”
易道臨低哼一聲:“所以更該罰。”
裴笙:“嚶……”
人麵獸心!斯文敗類!陳國之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