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與日軍遭遇,戴安瀾立即命令各團營進入陣地,準備戰鬥,並立下了遺囑:本師長戰死,以副師長代之;副師長戰死,參謀長代之;團長戰死,營長代之……以此類推,各級皆然。雖戰至一兵一卒,也必死守東瓜。
東瓜,就是同古。
很多年後,我們讀起戴安瀾的這份遺囑,仍然感到熱血沸騰。
戴安瀾率領2030師在同古與日軍激戰12日,日軍幾次增兵。後來,圍攻戴安瀾的日軍達到三個師團的番號,第師團、第55師團、第56師團各一部,總人數相當於兩個聯隊,想要將中國最精銳的2030師圍殲。可是2030師像一頭渾身滴血的猛獸一樣,邊舔著身上的血跡,邊拚死搏殺。
曾經有一天晚上,日軍派出一支特種部隊,偷襲師部。戴安瀾帶著師部人員奮勇阻擊,他親手操起一挺機槍,與日軍麵對麵廝殺。後來,子彈打光了,所有人喊著號子,與湧上來的日軍展開白刃戰。
日軍從師部人員的著裝上,判斷出這是指揮部,呼叫增援。日軍乘著卡車,騎著摩托車,一路狂奔。幸虧當時有一個營的中國戰士,及時趕到,將日軍擊退了。
那12天裏,險象環生。它的危險程度,超過了當初在昆侖關的戰鬥。
那時候,日軍不斷地從緬甸南方港口仰光增兵。中國2030師的境況極為危機。
日軍第師團來了,第55師團來了,第56師團來了,日軍的“叢林戰之王”第18師團也來了。
而與日軍接戰的,隻有中國的一個師,這就是戴安瀾的2030師。
當時的情況有多危急,從戴安瀾發給杜聿明的一封電報中就能看到:
“杜軍長副司令長官台鑒:
敵與我接觸戰自19日,激戰至28日,凡十餘日矣,我已瀕彈絕糧盡之境,官兵兩日無以果腹,仍固守同古以東鐵路陣地,……自交戰之初,敵勢之猛,前所未有,尤以24日至今,敵機更不斷轟炸,掩護其戰車縱橫,且炮兵使用大量毒氣彈,晝夜輪番向我陣地進攻。援兵不至,我雖欲與同古共存亡,然難遏倭寇之凶焰……何益之有?……更有甚者,29日,自私自利的英國人終於拋棄了,他們在未通知友軍的情況下倉皇撤退,把同古側翼暴露給敵人,更是雪上加霜,幸新22師即時趕至接應2030師從同古突圍跳出包圍圈向彬文那既設陣地撤退。”
情況萬分危急,距離2030師最近的是2030師救援了的英軍,中國其餘的部隊,還在緬北狹窄而蜿蜒的林中小道上。
蔣介石從重慶飛到了緬甸,與英軍總司令魏菲兒協商,請求英軍能夠出手,然而,沒有效果。
英軍已經徹底嚇破了膽,他們想讓2030師做他們的擋箭牌,為他們贏得時間,他們向著後方一路飛奔。
2030師全力苦戰,等待著後續部隊增援。
同古晝夜激戰,成為焦土。
月24日夜晚,日軍偷襲,這一天,日軍敢死隊百餘人摸人一個叫做最壞的陣地,排長馬立成身中六彈死戰不退,後來被日軍劈殺,屍體屹立數日不倒。26日,屋墩陣地兩度失守,597團營與日軍反複肉搏,最後全部壯烈殉國……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遠征軍中另一支軍隊新22師出現了。
新22師前來搭救2030師。
新22師和2030師都屬於第五軍。新22師從日軍5萬人的包圍圈中,生生撕開一個口子,從南陽車站背麵殺出一條血路,接應2030師轉移。同古之戰後,200師傷亡過半,而日軍更是付出了 5000人的代價。
2030師突出重圍後,日軍第56師團沒有在後追擊,而是采用迂回戰術,一天一夜狂進100公裏,向北占領了密支那。第56師團是日軍的加強師團,人數高達萬多人,也是機械化程度非常高的師團,它不但擁有汽車摩托、坦克大炮,還擁有一個飛機大隊。
同古在仰光之北,曼德勒在同古之北,密支那更在曼德勒之北,這幾座城市都是由一條路線連接起來,也就是滇緬路在緬甸的路段。
日軍占領密支那後,中國遠征軍回國的後路就被截斷。異域作戰,沒有給養,英軍遠遁,當地人又不與遠征軍合作,現在,遠征軍腹背受敵,舉步維艱,形勢萬分危急。
新38師是1942年月27日早晨離開雲南安寧的。那時候,同古保衛戰激戰正酣。就在這一天夜晚,戴安瀾手持機槍,與衝到師部的日軍特種部隊殊死激戰。
新38師從貴州都勻來到雲南安寧,逗留了半個月時間。當時緬甸軍情十萬火急,而新38師卻沒有出境,停滯不前。原因可能是,中國遠征軍的運輸能力欠缺,車輛和船隻無法在較短的時間裏,將10萬遠征軍盡快運送到緬甸戰場上。還有一種原因可能是,遠征軍敵情不明,並不知道日軍已經大量湧入緬甸。遠征軍的情報係統,非常差。
滇西緬北,河汊眾多,遠征軍隻能依靠簡陋的木船和狹窄的浮橋,一支軍隊接著一支軍隊向前輸送。
而反觀日軍,滿載戰鬥人員的軍艦,可以從太平洋沿岸的中國任何一個城市,或者日本本土出發,經過馬六甲海峽,駛人印度洋,來到孟加拉灣,他們登陸後的第一個大城市,就是緬甸的仰光。他們還可以坐著汽車,從毗鄰的泰國出發,沿著海岸線,一邊瀏覽風景,一邊做好在緬甸作戰的準備。那時候,東南亞的很多國家已經被日本占領。
所以,當日軍一下子在緬甸戰場上湧現了四個師團的時候,中國遠征軍卻隻能一個師一個師地向前線進發,先鋒2030師已經接戰,而殿後的新38師還在雲南境內等待著。
這天,雲南安寧縣的公路邊擺滿了美國出產的道奇卡車,車上貼滿了五顏六色的紙條和布條,上麵寫著“歡迎新38師出國遠征”、“揚威異域”之類的標語。道路兩邊,站滿了歡送戰士出境殺敵的當地百姓,他們敲鑼打鼓,鳴放鞭炮,有的還舉著果盤水壺,那一刻,李文才想起了諸葛亮《隆中對》中的一句話:簞食壺漿。
當時,李文才想著,等到趕走了緬甸的日本鬼子,他們很快就能夠回來了。他沒有想到,這一去,等到再回國,已經是三年後。
新38師逶迤開往緬甸的時候,4月5日,蔣介石第二次來到了緬甸。那時候,緬甸的形勢已經非常嚴峻了。
前方將士浴血奮戰,新22師掩護2030師且戰且走,新38師急急增援,日軍精銳的加強師團第56師團開動所有的交通工具,向遠征軍的後方縱深猛插,準備將剛剛來到緬甸,情況不明的中國遠征軍聚而殲之。而中國軍方高層卻在爭吵不休,拿不出一個完整的方案來。
就在2030師與日軍廝殺的時候,全權負責中國遠征軍的美國人史迪威,命令副手杜聿明,全力向日軍發起進攻。而杜聿明則認為兵力不足,反對進攻,兩人吵得臉紅脖子粗,最終翻臉。
杜聿明雖然是史迪威的副手,但是黃埔軍校畢業的他,隻聽命於蔣介石,而且對蔣介石的命令絕對服從,致使有了後來的兵敗野人山,讓4萬中國將士,含冤離去。
盡管有了野人山的慘敗,但是並沒有影響到杜聿明的仕途。後來,解放戰爭開始,杜聿明被任命為東北保安司令,成為了大權在握的一方諸侯。
在東北失敗後,杜聿明被蔣介石任命為淮海戰役的副總指揮。戰場上接連失敗,不但沒有追究責任,反而連連高升。
蔣介石的用人手段,確實“有一套”。
史迪威指揮不動杜聿明,惱羞成怒,又無可奈何。他在日記中大罵杜聿明和廖耀湘是“卑怯的雜種”和“十足的懦夫”,他在日記中還寫道:“由於愚蠢、恐懼和態度消極,我們失去了一次在東瓜打退敵人的絕好機會,根本原因在於蔣介石的插手。”
史迪威日記中所寫的東瓜,就是同古。
史迪威在1942年4月1日的日記中還寫道:
“他身處距前線1600英裏的地方,寫下一道接一道的指令,要我們去做這做那,其根據是零散不全的情報和一種荒謬的戰術觀念。他自認為懂得心理,事實上,他自認為懂得一切,他反複無常,隨著行動中的每一個微小變化而不斷改變主意……其結果是使我本來就很小的權威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沒有軍隊,沒有警衛,沒有槍斃任何人的權力。”
這個他,毫無疑問就是蔣介石。
史迪威分析蔣介石的性格,有一定的道理,遠征軍第一次打敗仗,尤其是走人野人山,和蔣介石的指揮失當有很大的關係,
蔣介石把自己最精銳的一支軍隊,交給一個外國人指揮,他很不放心。但是,蔣介石又不能不交給史迪威,因為蔣介石想通過史迪威從美國那裏拿到更多的軍事援助。
為了調節史迪威和杜聿明之間的矛盾,蔣介石把羅卓英派往緬甸,擔任中國遠征軍司令長官,直接聽命於史迪威。
羅卓英也是一名沙場老將,依靠戰功從下級軍官步步晉升,先後擔任11師師長和18軍軍長,19集團軍司令。他最為人稱道的是組織了上高會戰,帶領包括74軍在內的第19集團軍,幾乎全殲了日軍第4師團,逼得第4師團師團長大賀茂自殺未遂。
羅卓英老成持重,應該能夠和史迪威合得來。
蔣介石和史迪威矛盾重重,但是他虛與委蛇,表麵上對史迪威非常尊重,在日記中痛罵史迪威。
史迪威後麵是羅斯福,羅斯福又是美國的總統,蔣介石得罪不起,因為蔣介石需要從羅斯福那裏得到更多的援助。
這就是政治。
已經在中國最高舞台上長袖善舞了二十多年的蔣介石,無疑是一個政治老手。他懂得兩麵三刀,懂得陽奉陰違,懂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而美國佬史迪威則不懂中國的政治,他當麵與蔣介石爭吵,和中國的將官們爭吵,還在日記裏大罵蔣介石和這些將官。他很意氣用事,所以他在中國遠征軍裏威望一落千丈。
在當年的中國遠征軍中,史迪威是不受歡迎的一個人。
然而,再不受歡迎,也要留著他。用中國的古話來說,叫做不看僧麵看佛麵。
蔣介石需要的,不是史迪威,而是美援物資。
第三節英軍背信棄義
李文才所在的新38師一路向南挺進,沿著滇緬公路,一直向南。那時候,中國與緬甸唯一的聯係,就是這條滇緬公路。
而此時,滇緬公路最南端,已經被日軍占領。美援物資堆放在仰光港口,堆積如山,無法運入中國境內,無法運到中國的抗戰前線。
現在,這些美援物資成為了日軍的戰略物資。
新38師於4月2日來到了緬北城市臘戍。有的資料把這個地方翻譯為臘戌,它的英文名Lashio,筆者傾向於前一種譯法。
臘戍還沒有日軍,日軍的先頭部隊還沒有來到這裏,這裏隻有斷垣殘壁和烈火焦土,那是日軍飛機轟炸後留下的。
臘戍有一座小型機場,機場沒有英軍的守衛。英軍早在日軍飛機的第一波轟炸來臨時,就逃之夭夭,這些英國貴族們,把自己的生命看得高於一切。
新38師警衛飛機場。